兩者之間彷彿沒有任何聯繫,但是秋葉白並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忽然聯想起真言宮。
也許是因爲真言宮和皇宮的關係實在太密切,而百里初又是這麼個‘公主身份’,再加上那種古怪神秘又血腥的訓練黑暗殺戮者方式,讓她敏感地覺得和信奉極端密宗的真言宮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這算是女性的直覺麼?
秋葉白索性拿了一隻稻杆子在地上畫出簡單的圖形和寫字,以輔助自己思索。
她忽然想關於百里初的那些傳聞,包括幼年時因爲救駕受重傷離開皇宮養傷,十三歲才因爲皇帝思念女兒而被接回皇宮,如果按照時間計算,百里初說的長達十年不見光線的‘十年’,豈非他三歲稚齡就被送出了皇宮?
秋葉白想了許久,都覺得這裡頭,有許多地方的細節有問題,銜接不上。
她忽然又想起了元澤,如果拋棄一切不合理的前綴推測,只說就算百里初當年是真被送進了真言宮,那麼他到底有沒有見過元澤?
那樣相似的兩張面容……難道他們真的是兄弟?
但是元澤不會對她撒謊,他說過他沒有什麼兄弟!
腦海裡又閃過元澤純澈的眼眸,還有數月前那夜,在船上,他提起真言宮的那種授香儀式……元澤和百里初如此相似卻截然給人感覺不同的面容在她眼前晃過,讓她莫名其妙地覺得心頭煩躁。
秋葉白看着地面上的那些凌亂的線條、文字,卻仍舊一點頭緒都沒有,心頭的煩躁讓她忽然忍不住直接伸腳踢亂地面上的那些圖形文字。
罷了,不想了,百里初那廝摸進來輕薄她一番,又說了一大堆似是而非的話就走了,她卻得在這裡苦惱許久。
她索性閉上眼,一轉身,背對着那華麗的夜明珠臺——睡覺。
許是因爲透支了太多的體力和腦力,她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秋葉白作爲帝國頭號通幾被捕獲的第一天就這麼結束了。
而第二天,禁閉的日子也過得非常平靜,沒有人進來提審她,吃食味道一般但和水一樣,量少但沒有短缺,就是大熱天卻不能沐浴,這一點讓她覺得有點鬱悶,不過好在這禁閉室不知道建在哪裡,倒是還不算悶熱,夜裡還有一股子陰涼之氣。
而且百里初給她備下了一套衣衫,雖然不能把沐浴,但自己身上的破衣衫沾點水簡單地擦擦脖子上、身上,染了點涼意,再換一身衣衫也還算過得去。
感覺胸前上傳來潮溼的涼意,緩解了燥熱和黏膩,秋葉白滿意地眯起眼,正打算再擦擦自己頸項和肩頭,卻忽然感覺還沒擦上肩頭傳來一陣陰冷的觸感。
“小白。”一道陰森森、幽幽涼涼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操!”秋葉白眼明手快地利落扯起一件衣衫抱在胸前,轉過身,冷冷看着不知道何時突然出現在自己身後不到一步之遙的修長人影。
“殿下,你進來的時候能不能打個招呼!”
但最讓她詬病的一點就是着太后宮裡的人,不,包括司禮監的看守,大概都是死人!
這廝屬鬼的罷,神出鬼沒!
百里初看這她光潔雪白的肩頭,幽深漆黑的眸子微微一閃,想了想,再一次把手擱在她肩頭,輕佻地在她肩頭滑動:“嗯,本宮忘了。”
嗯,摸起來暖暖的,很舒服。
秋葉白被他手摸得直起雞皮疙瘩,見他一點不客氣地就要往自己胸前探,頓時想起昨日他乾的混賬事兒。
她直接臉色陰沉下來,直接伸手擋住他放肆的手:“殿下,你最近這幾天很閒麼?”
百里初正享受掌心傳來的暖滑,被人擋住了動作,倒是也沒惱,只輕嘆了一聲:“本宮擔憂小白,自然是要看望的。”
百里初一副‘誰讓你是本宮的人呢,雖然惹了麻煩,卻也不能不替你收拾’的樣子,讓秋葉白很有點兒噴他一臉血的衝動。
被你看望,纔是令人擔憂的事情好麼!
秋葉白敏捷退開一步,避開他的手,淡淡地道:“殿下,我要穿衣服了。”
她要是不直接提出要求,這廝根本不會知道避嫌罷。
百里初這一回倒是沒有爲難她,只是不可置否地點點頭,轉身走了幾步,姿態優雅地袍子一掀,坐在席子上,曲起長腿,一隻手肘擱在膝蓋上,另一隻手撐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秋葉白:“嗯,本宮尚未曾看過女人換衣服,你可以開始了。”
秋葉白:“……。”
她不該奢望能和一隻非人的冷血爬行動物有共通語言的。
尤其還是一隻處子之身的非人冷血爬行動物!
…………
司禮監衙門
“督公,您不打算提審秋葉白麼?”陳賀看着底下小太監跪在地上幫着鄭鈞束好腰帶離開之後,乾瘦的臉上閃過一絲遲疑,但還是開口問出聲。
鄭鈞聞言,無須的圓白麪容閃過一絲沉色,他沒有說話,而是坐回堂上的紫檀雕花八仙椅上,指尖輕輕地敲在八仙椅的把手上,答非所問地道:“小陳子,你還記得咱們升上司禮監千總那日,仙去的木大總管帶着咱們祭拜千歲爺的畫像靈位之時,說的那邪麼?”
陳賀愣了愣,但是隨後想了想,還是道:“記得,當年木大總管曾說——司禮監,無有中興之日,不若覆亡。”
鄭鈞眼底閃過冰冷銳利的光芒,指尖撫摸過紫檀雕花八仙椅:“沒錯,自從千歲爺之後,我司禮監傳任二十二任督公,卻無一人再如當年之盛,再不復當年的風光,再不是帝王之刀,日益衰微,本座不甘心,當年便是遭百官唾罵,我司禮監卻何等風光。”
陳賀跟着鄭鈞多年,自然多少明白鄭鈞的心思,他微微一驚:“督公是真打算拿秋葉白做祭刀石?”
鄭鈞微微勾起脣角,眸光陰沉:“這一次的事兒,若是辦成了,咱們司禮監說不得真有翻身之日。”
他希望在有生之年看到司禮監能夠再次回到帝國權力的中樞,而不是總被人排斥在外。
陳賀神色變換莫測,沉默了一會才道:“督公做什麼決定,屬下都誓死追隨。”
他頓了頓,又問:“太后老佛爺很快就會問咱們要口供,咱們怎麼回答。”
鄭鈞沉吟了片刻:“直接回稟老佛爺,秋葉白嘴硬着,撬不開口子。”
陳賀點點頭:“是,若是老佛爺要用刑呢?”
鄭鈞想了想:“那就用些皮外傷的,別人弄廢和弄殘了就是,八殿下說了,這人他要留着,這人在咱們手裡,殿下的面子還是要給。”
司禮監有的是各種光離怪陸的刑罰,要弄出點嚇人的樣子,算不得難事兒。
陳賀神色有些古怪:“督公,你說這秋葉白到底是怎麼和這些大人物都牽扯上關係的,這些日子裡,秋府上杜大夫人着人來打招呼,尚且還能理解,這八皇子的人打招呼、明光殿的人打招呼、就是神殿那頭的也有人來打招呼,讓大審之前,不要太爲難那秋葉白。”
鄭鈞聞言,細長眼裡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精光,隨後莫測地輕笑了起來:“這也算是本事了罷,不過人在咱們手裡,爲難,不爲難怎麼界定,都是咱們的事兒,你說是不是。”
……
永寧宮
鄭鈞恭恭敬敬地跪在永寧宮後殿的地板上,垂着眼,看着青金磚的大理石地面,彷彿上面能開出一朵花來。
自從他說了那句——“回老佛爺,是奴才們不中用,那姓秋的嘴硬得很,關了兩日,並不肯吐露一個字。”之後,他已經在這裡跪了足足一個時辰。
董嬤嬤看着他,心中暗自輕嘆了一聲,堂堂二品司禮監督公,在宮裡何人敢輕易得罪,就是在外頭,手裡掌控着詔獄,也是朝臣們不會隨意得罪的人,但在太后老佛爺面前也依舊是——一條狗。
太后老佛爺靜靜地盤腿坐在一尊精緻的白玉觀音像前,手裡撥動着念珠,閉着眼,口中唸唸有詞,許久方纔睜開眼,淡淡地道:“小鄭子,你跟着哀家多少年了?”
鄭鈞恭敬地道:“回太后,自打得幸跟在太后娘娘身邊,已經二十五載有餘。”
太后輕嗤了一聲:“二十五載有餘,本宮送你進司禮監也有十五載不止,你人老了,你也愈漸不中用了罷,一個黃口小兒都審不出來,嗯?”
鄭鈞直接在地上‘咚咚咚’地叩了三個響頭:“奴才惶恐,老佛爺請責罰。”
董嬤嬤看着曾經在一個宮裡的多年共事的同僚這般模樣,心中多少不忍心,想要開口求情,但是她更明白自家主子的性子,不開口還好,若是不是時機的開口,麻煩更多。
太后老佛爺擺了擺手:“罷了,你去把人帶過來,哀家倒是要看看,這秋葉白是個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竟然能讓那麼多人記掛着,連蘇兒那孩子都要讓哀家不要太爲難他,呵呵。”
太后雖然在微笑,但是誰都能看得出她笑容裡森然的氣息。
那種森然寒意,就是連鄭鈞都免不得微微地打了個寒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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