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 女帝 7
等到小月兒高高興興地坐在百里初的臂膀上,提着她的小魚簍回去的時候,一白才溼淋淋地哭喪着臉從冷冰冰的水裡爬上來。
雙白指揮其他鶴衛將其餘掉在洞口周圍的大肥魚全部裝筐,然後運回去,同時看着他輕嗤一聲:“不錯,今兒咱們有加菜了,多虧你了。”
一白一個個地將那些想笑不敢笑的下屬們都給瞪了回去,隨後對雙白翻了個白眼,冷哼一聲:“你得意什麼,老光棍!”
雙白原本打算把自己手帕遞過去給他擦臉的動作一僵,一轉手,將手裡的手帕朝着他腦門上一甩:“你遲早有一天死在這張賤嘴上。”
說罷,他轉身就走,但沒走兩步,他忽然想起什麼,一轉身又朝一白走了過去,趁着一白拿帕子擦臉的時候,站定,擡起一腳就朝他的屁股上踹了過去。
一白不防,一個踉蹌,差點摔個狗吃屎。
“你幹嘛!”
他憤怒地轉頭瞪着雙白。
“不幹嗎,只是漏了一條魚。”雙白挑眉,看着他的下身。
一白這才後知後覺地感覺自己的褲襠處有什麼東西在掙扎,而褲腿除了往外頭漏水之外,還漏着……
“該死!”他臉色瞬間大窘,跺了跺腳,果然從掉出靴子外的褲腿裡滑出了一尾奄奄一息的魚兒。
雙白看着那條魚,挑了挑眉:“從你身上掉出來的東西,還是專門做了留給你罷。”
他一語雙關,一干鶴衛們終於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聲來。
一白頓時臉色一陣青一陣紅,狠狠地瞪着雙白,卻見雙白已經轉身施施然地離開。
不過小月兒也沒有落得什麼好。
大帳篷外站着個小小的身影,倔強地挺着小小的脊背,萬家燈火的時候,看着頗有點可憐兮兮的樣子。
“好了,孩子又不是故意的。”百里初澤看着門口的小小身影忍不住心疼地道。
秋葉白卻不爲所動地喂着小日兒飯:“小月兒,你知道哪裡錯了麼?”
小月兒揹着小手手站在門外,雖然眼圈兒紅紅的,卻還是點點頭,奶聲奶氣地道:“小月兒不該因爲自己生氣,就任性讓一白叔叔在大冷天裡泡冷水,叔叔會生病的。”
“是我……。”百里初澤還想要說什麼,卻被秋葉白瞪了一眼,她打斷他:“是阿初乾的,和阿澤你有什麼關係,他這又躲起來了罷?”
那個傲嬌的傢伙就會來這一套。
“貧僧……。”他俊美的面容上飛起一點紅暈,低聲道:“他即是我,我就是他。”
他一着急,就把貧僧兩個字又吐了出來。
秋葉白看着他,淡淡地道:“不管是你還是他,一白是你的人,你要怎麼折騰我都沒有意見,但是小月兒是我的女兒,未來的繼承人,我希望她能明白不管是任何人都不應該隨意地爲上位者所玩弄,我需要的是一個心懷慈悲、睿智而有決斷的繼承人,不是一個純粹的弄權者,視萬物爲芻狗。”
小月兒是她的繼承人,阿初他們的身上烙印了太深的時代印記,但是她不希望小月兒也成爲一個完全任性的封建統治者,她可以遵循這個世間人上人治人下人的規則,明白世間衆生並不擁有真正的平等,但是卻要明白什麼是基本的尊重人格。
她的繼承人應該是個既能瞻前,也能顧後的開明兼容而富有決斷的人,才能給這個世間更多新的氣象。
百里初澤看着她,又看看那倔強的小小身影,輕嘆了一聲:“好吧,但是外頭冷,萬一着涼……。”
“一白落水就不覺得冷,不會着涼麼,她得學會爲每個決定負責。”秋葉白再次打斷他。
門口的小丫頭也忽然出聲:“澤爹爹,小月兒錯了,錯了就要受罰。”
秋葉白聞言,眼底閃過一絲笑意,她的孩子至少知道什麼是負責,這很好。
只是面前正在吃飯的小日兒忽然擡起肉呼呼的粉嫩小臉蛋看着秋葉白,準確地捕捉到她眼底的一絲笑意,小傢伙大眼一轉,忽然奶聲奶氣地道:“一白叔叔是大人兒,阿姐是小人兒,孃親說了,大人要有……有……大量,可不可以不要罰阿姐太久,阿孃心疼,小日兒心疼疼哦。”
說着還用小爪子抱住自己的胸口做出一副心疼的模樣來。
秋葉白看着懷裡的小包子,正對上他撒嬌的小眼神,忽然伸手捏住懷裡的小肉包的臉蛋,輕笑:“你這個小東西,嘴巴也一套套地甜得緊,不過今天這招對我沒效。”
小日兒一見自家孃親麗眸裡沒有一點平日的縱容笑意,便知道自己說服不了孃親了。
孃親平日裡比初爹爹好說話,但是她惱火起來,比初爹爹罰他們還要厲害,而且絕對不會動搖。
小日兒癟了癟小嘴兒,乾脆利索地抱着碗,三下五除二舔了乾淨,然後一溜煙滑下自己的座椅,向小月兒那裡跑去:“阿孃也說了,弟弟要愛護姐姐,姐姐要照顧弟弟,有……難……難同當。”
他說話雖然一套一套的,卻還有些不利索。
秋葉白看着他鑽到小月兒身邊站定,便也笑了笑:“那你就站着罷,陪着你姐姐站兩刻鐘,以後你要是犯錯了,讓小月兒也陪着你站吧。”
她對小日兒要求沒有那麼高,卻也知道這小子頑皮起來可比小月兒要厲害,藉此機會敲打敲打這個小東西也好。
百里初澤看着兩個孩子都站到帳篷門口去了,又是心疼,又是無奈,只能繼續暗自唸叨他的阿彌陀佛,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一對小兒女金童玉女一般地手牽着小手站在門口。
秋葉白看了他一眼,雙手環胸,忽然道:“阿澤,準備得怎麼樣,明日早上就要拔營了。”
“一切都準備就緒,周宇已經派了前鋒探馬出去,聖軍的前也已經派了出去,很快就會有目前京城的具體情形傳出來。”百里初澤點點頭。
提到正事兒,阿澤的神色如今也變得從容冷靜,敘述方式與百里初並沒有什麼區別。
秋葉白點點頭,看着滿天的陰雲:“我有一種預感,咱們進京的路不會很順利。”
“那又如何,上京一定被拿下是必定的事情。”阿澤一笑,淡淡地道。
她微微眯起眸子看着滿天的星辰並不多言。
……
有了常家軍的加入,入京的道路變得異常的順暢,至少到目前爲止都是如此。
秋葉白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前面的山谷,微微挑眉:“前面是什麼地方?”
“回大人,根據咱們的探子來報,前面是出雲谷,也叫壩上,原先是京城駐軍放牧的草場,倒是一馬平川,不容易設下埋伏。”周宇策馬而來。
他如今也是一身夜照明光鎧的武將裝扮,已經是右軍統帥,原本他是負責艦隊,但是京城不靠水,船已經到不了,所以他將所有船艦全部交給了艾維斯,自己跟着上了岸,跟在秋葉白身邊。
秋葉白看着前方,淡淡地道:“草場麼……。”
“沒錯,那裡還有一處小河叫金溪,溪水極爲澄澈,而且因爲谷底原因,那裡寒風被周圍的山擋住了,所以氣溫都比周圍要高上幾度,還有不少草能讓馬兒食用。”寶寶也策馬上前,看着前方道。
“咱們今晚就在那裡紮營吧,咱們數十萬大軍在此,周圍又是一馬平川,無人敢偷襲。”周宇建議。
秋葉白看着遠處的山谷,沉吟了片刻:“好!”
“傳王女令,前方壩上草場紮營!”
“傳王女令,前方紮營!”
“警備軍準備佈防!”
……
一時間傳令聲此起彼伏,大軍一路浩浩蕩蕩地向壩上草場而去。
天色變暗的時候,大軍便到目的地。
秋葉白藉着昏暗的天光看着那大片的草場,確實只是沿河的有些地方被雪花覆蓋,還有不少地方露出暗綠半黃的草葉來,一條溪流穿草場而過。
她看着那壩上草場的情形,若有所思,不知爲什麼總覺得哪裡有些古怪。
但是這種感覺,她尚且未及深思,便被人打斷了。
“看這情形,可以讓馬兒們吃上一頓青料了,吃飽了,明日快馬加鞭,上午咱們就能趕到京城了。”老常含笑道,滿意地看着周圍的草場,還有那清澈的河流。
秋葉白也點點頭:“好,咱麼紮營罷。”
文嘉軍中不少人原本是京城四大營的人,對壩上這塊地方也算是極爲熟悉了,衆人都很喜歡這塊地方,因爲探馬們和前鋒都查明瞭此處並無有可能埋伏,衆人都鬆懈了下來。
安營紮寨,又佈防完畢之後,不少營賬前都燃起了篝火,將士們或者合軍歌而樂,或者打水煮飯。
“大人,咱們還有些羊肉,天冷都凍着,要不要拿出來解凍後給將士們加餐,今日飽食一頓,明兒也好打仗!”老常看着這情形,笑着對秋葉白道。
秋葉白聞言,略加思索便也同意了。
畢竟大傢伙基本上都算不得有修整,一路馬不停蹄地過來,明日還有一場硬仗要打,那麼今日讓大夥好好地休息也不算爲過。
“只是不許飲酒!”她吩咐道。
周圍的士兵們聞言,都高興地歡呼起來:“王女萬歲!”
秋葉白看着他們,忍不住也輕笑了起來:“行了,別拍馬屁,吃你們的罷,明兒都給我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
“得令!”衆人興奮地齊齊對她抱拳大喝!
看着衆士兵們都各自興高采烈地去伙伕營分肉了,她笑着轉身進了大帳,果然大帳內已經有不少將官都圍在沙盤邊低聲討論着什麼,中心的那一道白影不是百里初澤,又是誰。
明日就要到達京城了,如今各種關於京城內情形的消息雪片一般飛來,衆將們與士兵不同,他們都是指揮官,今日只會更謹慎和小心。
衆人見秋葉白進來,都紛紛擡頭招呼行禮。
她擺擺手,含笑道:“大夥不必多禮,怎麼樣,可有什麼眉目?”
寶寶率先出聲道:“根據京城內的消息,如今赫赫人已經攻入京城,京城裡民衆雖然有死傷,但是不知是否因爲順帝將自己陳屍城牆上,又令人大聲宣讀他的遺旨的緣故,所以民衆的死傷比咱們預估的要小。”
她聞言,輕嘆了一聲:“那就好,到底順帝也做了一件好事。”
誰都敬佩勇士,尤其是赫赫人這樣長期在草原戈壁上討生活的人,順帝的行爲也算是能讓他們有所忌憚或者說多一份敬意,便也多爲京城的百姓爭取了一份生機。
她也終於明白爲何百里初澤當時說順帝糊塗了那麼多年,終於做了一件對的事兒了。
“可惜順帝糊塗了一生,這天下早就被他折騰得千瘡百孔,咱們文嘉軍起義大旗一舉,沿海行省幾乎是一呼百應,可見百姓苦到了什麼地步,星星之火,便可燎原。”老常也從門外走了進來,冷聲道。
帳內衆將們紛紛點頭,他們也沒有想到這文嘉軍的義旗一起,沿海行省的百姓們竟然反響如此熱烈。
不過想一想也就知道了,沿海禁了海運和海貿,民衆們靠海不能吃海,捕魚打撈的魚稅卻一點都不輕,沿海土地不富饒,又多山陵,種的糧不足江南的五分之一,交的稅賦卻是一樣的,而走私又被梅家所控制,加上各級官吏盤剝,沿海的行省的民衆們是過得最苦的。
當初秋葉白替龍衛運糧時候幫忙的牛家村就是一個典型的縮影,冒着殺頭的危險,村民們都要走私,可見苦到了什麼地步,就像一堆隨時會點燃的枯草,就差一點火星。
而文嘉軍就是這一點火星。
衆將們一番唏噓,隨後便開始了正式的商討京城進攻事宜。
百里初澤並不參與之前的議論,只是地聽着衆人商議,及至商討攻城事宜,他也沒有多言,依舊只靜靜地看着秋葉白被衆人圍繞其中,柔和的燭光落在她清麗絕代的面容上,鍍上一層柔和的暖色,似上好的暖玉,會閃閃發光,讓人不由自主地只想追隨着她的音容笑貌。
他的目光微動,幽幽沉沉。
他的璞玉,他的小豹子,如今已經成爲一塊絕代美玉,也成了皮毛華麗的豹子女王。
……
衆人各自用膳,又商議到了半夜,大帳外漸漸地安靜了下來,只餘下衆人細細的商討之聲,攻城計劃也漸漸成型。
但此時,忽然一陣腳步聲匆匆傳來,伴隨着一道焦灼的聲音響起:“快去報王女,出事了,方纔不少馬匹忽然倒下口吐白沫,咱們也有不少士兵出現了上吐下泄的中毒症狀!”
帳篷內衆人聞言,皆瞬間一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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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篇是週日~嗯,也許會開些短篇,挖坑寫些有意思的故事~希望大家喜歡。至於長篇新坑啥時候挖,估計在後記女帝完結時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