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給秋大人?”他瞬間愣住了,但隨後若有所悟。微微一笑:“殿下的意思,屬下明白了,您是希望能多陪伴大人罷?”
“大喇嘛給本宮的時間已經不多,本宮相信小白的手段。”百里初微微扯了下脣角,淡漠地道。
“是。”雙白恭敬地頷首。
他和一白最開始並不認同秋葉白,覺得她手段不弱,腦子好用,但是不夠狠辣,只是南征的日子下來,他都不得不承認也許只是他們習慣了殿下的做事的詭譎方法,但是不能否認的是秋葉白自有她做事的方法和能耐。
她有她堅持的本心和底線,是他們不瞭解的。
她不但能帶給殿下許多‘驚喜’。
這一次南征下來,如今在軍中她的威望極高,僅次於百里凌風,以傲慢勇武著稱的龍衛們皆拜服在她旗下,聲望之高,令人驚訝。
不管司禮監首座的品階多高,在武將們眼裡就是個陰私衙門,專門做沒屁眼的包打聽、構陷刑獄之類生孩子沒屁眼的事兒。
但如今李牧、文天、戚光等將軍們都讚不絕口,惋惜她竟只在廄中做那些陰私打探的探子頭兒。
就連一白都改口尊了她一聲四少。
他雖然沒有和秋葉白共過生死,卻也知道一白那傢伙是個心高氣傲的,能讓他真心佩服的人沒有幾個。
“不過這幾日,小白要休養生息,別讓司禮監的人拿這些不着調的破爛事兒來煩她。”百里初淡淡地吩咐。
說罷,他便轉身回了內殿。
內殿房間裡裡溫暖如春,寬大的牀上,有美安歇於白狐狸皮中,只露出一頭烏黑的長髮蜿蜒於被褥外。
他坐在牀邊,見她睡顏安穩,幽沉沉的眸光變得溫柔下去,伸手替她撥開凌亂的髮絲,便靠在牀邊,隨手取了摺子看起來。
……
門外,雙白目送着自家主子轉身又回了房間裡,心中方纔暗自輕笑。
殿下,這是想要不人秋大人的心太早被這些破事兒佔據,消磨了彼此相處的時間纔是罷?
天暗,雪飄搖。
風雪似又大了起來。
天色將明未明的時候,是最寒涼的時間,雙白擡頭看了看天,攏好自己的狐皮披風,想着一會子天就要亮了,不若去外頭採些白梅來,待他準備完了殿下的早點,一白也該跪完了搓衣板來接班了。
因爲已經有幾任皇后都沒有能住進明光殿來,明光殿封了百年,於是原本是皇城中心的明光殿後門卻變成了一處人跡罕至之處,成爲了無人過來的偏僻宮道。
而攝國殿下和控鶴監搬進來後,更沒有人往這裡來。
於是那偏僻的宮道里,原本只是一株不知誰種下的臘梅便開枝散葉,生了不少子孫,在明光殿的後門一到冬日便落梅滿宮道,清雪映花香,倒別有一番意境。
只是今日,他踏出後門,才聞見花香撲鼻而來,卻發現這裡並不同於以往的空無一人,宮道的不遠處有一個小太監,正蜷縮在一株臘梅下,還有一小團火堆正在燃燒。
他微微顰眉,冷聲道:“宮內不許私燒紙錢,還是在明光殿後這般放肆,是哪家的奴才這般沒規矩!”
私燒紙錢是大不吉,宮裡一向禁止這種行爲,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太監居然敢摸到明光殿後面來了,而鶴衛居然沒有發現!
雙白妙目裡閃過森然的冷光,殿下這裡放鬆了些,不代表底下人就可以這般懈怠!
他正暗自思量,要給今日值夜的鶴衛隊長什麼懲罰的時候,卻忽然見那小太監站了起來,原本嚇了一大跳想要逃跑的樣子,但是轉頭一看見他,竟站住了腳步,朝他點點頭:“抱歉,大叔,我不知道這裡有人。”
大叔?
雙白眼角一跳,這種奇葩的稱呼,記憶力大概也只有那個丫頭了。
他走了過去,稍近了一點,果然看見一張熟悉的蜜色的帶着野性美的小臉,只是比上次看見她的臉色似乎稍微好了一點。
看來宮裡的那些人收到他的警告了。
折磨一個小丫頭,算什麼能耐呢?
“你這鼯鼠精怎麼鑽到這裡來了。”他看了眼旁邊燃燒的敘堆,還有點沒有燒完的元寶和紙錢。
九簪吸了吸鼻子,淡淡地道:“怕死,但是按照我們那裡的習俗,今兒是送亡人渡陰橋的時候,我不敢在我住的地方燒,以爲這裡沒有人,就來了。”
雙白見她的模樣並不像有多悲傷的樣子,或者說她的眼睛裡,不管是悲傷還是喜悅都彷彿被這北國的冰雪凍住了,襯托着削瘦的臉,看起來卻反而讓人覺得心酸。
雙白何等細心之人,立刻便明白她爲誰祭奠了。
他看着她的眸光冷了下去,擡起腳毫不留情地踢了落雪將那一片火焰蓋滅:“你是在祭奠你枉死的族人,還是你心底念念不忘的那個罪人,我記得他心裡念着的人可是你姐姐?”
他對奎木耶那個愚蠢的畜生沒有一點好感,自家殿下遭了那麼大的罪,便是拜他所賜。
雖然奎木耶的死法在常人眼裡看着已經非常殘忍,但是總歸還是死在戰場上,比起控鶴監,或者司禮監的手段來,實在太輕了。
九簪看着那火焰熄滅,先是一僵,但隨後慢慢地笑了:“九簪沒有姐姐那麼偉大,九簪的心很小,只裝得下親近的人,不管阿奎哥哥是不是罪人,心裡念着誰,他只是我喜歡過的男人而已,他死了,我燒一捧紙錢,唯心還願,如此而已。”
雙白倒是愣了,他見她脣角那一朵淺淺的笑容沒有譏諷,沒有悲傷,竟一股子沒心沒肺的樣子。單純得像苗疆夏日清晨的光。
好像,自從這丫頭成爲人質以後,就再也沒有這樣笑過了罷?
九簪沒有理會他怔然的神情,那笑容曇花一現,隨後又恢復了平時的模樣,只低聲詢問:“大叔,我能摘一點這裡的花回去麼,我們那裡有習俗帶一隻祭後花回去插?”
雙白看着她那樣子,妙目裡閃過複雜的神色,不管那個人是什麼樣子的罪人,既然是已經伏法,人死萬事空,憑弔一番,只是因爲那是故人而已……
九簪的話不知觸動了他心中的哪根弦,他眸光柔和了下來,淡淡地道:“你摘罷,這裡的臘梅天生天養,沒有人種過,聽當年的宮女說也是種了憑弔故人的。”
九簪聞言一愣:“憑弔故人麼?”
雙白淡淡地頷首:“嗯,早年聽宮裡的老人說,最老的梅樹數百年,傳說是當年元宸皇后的故友之物,隨意地在地上一插的臘梅枝,也沒有任何人照顧,不知怎麼就自己長起來了,枝頭直蔓過明光殿的宮牆,當年真武大帝卻並不喜臘梅,屢屢令人將過牆的枝葉砍掉,不過它倒是活得挺好,也不知什麼時候起,就有了思梅的雅號。”
“思梅?相思無窮極,陰陽兩相望麼?”九簪看着滿枝頭黃色的清麗無比的梅花,有些怔然。
雙白眯起眸子:“你這隻鼯鼠也懂得咬文嚼字?”
“你真當本姑娘是文墨不通的白癡麼?”九簪下意識地朝着雙白翻了個白眼,但隨後忽然想起什麼,又低下了頭,低聲道:“抱歉,我不是有意冒犯。”
雙白方纔見她忽然露出那種第一次看見她時候明麗而跳躍的樣子,圓圓的明眸晶亮,他才一愣,卻忽然見她又恢復了謹慎低沉的模樣,他眼底閃過一絲複雜,淡淡地道:“在我面前,你無需如此。”
九簪一愣,看向雙白。
雙白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忽然就會心生憐憫,竟……
他不動聲色,只輕咳了一聲:“你不是什麼大家閨秀,也沒有受過正統漢人的教養,做出這種恭謙有禮的樣子騙騙沒有見過你這般模樣的人也就罷,但沒得讓見過你以前樣子的人看了怪異。”
但是他也明白,她這些恭謙遜是因爲她處境艱難,不得不學會的。
生存就是最好的老師。
九簪聞言,微微扯了下脣角,漫不經心地道:“嗯。”
隨後,她也不再理會他,徑自摘了一隻‘思梅’,也不打招呼就轉身離開。
看着她的背影,雙白搖搖頭,暗自道,鼯鼠精果然還是那般無禮。
不過,不知道爲什麼,看見她那副模樣,他反而覺得順眼了不少。
雙白轉身也摘了一束臘梅,精心選了些樣子好的,花頭多的,便轉身回殿。
不想,他才捧着臘梅進門,便看見不遠處一道做一品侍衛打扮的跨劍女子正靜靜地看着他。
“寧冬?”雙白看着女子清秀沉穩的面容,下意識地輕道。
他纔想起來她此刻在司禮監明面上還掛了職,這個時候是要進來是來尋秋大人述職的了,但想來是被他吩咐過的鶴衛擋了下來。
寧冬見他進來,便朝着他點點頭,也不多話,沉默着轉身就離開了。
雙白看着她挺拔的背影,暗自輕嘆,今兒不知道他犯什麼衝,誰見他都給臉子。
………
“什麼時辰了?”秋葉白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只覺得這一覺是她睡得最好的。
只是有洶幹,地龍燒得太旺盛的壞處便是放了水盆子在房間裡,還是容易口脣皮膚都發幹。
她下意思地爬起來,眯起惺忪的睡眼,去拿旁邊小臺上的水。
但已經有一隻手體貼地替她遞了過去。
秋葉白接了過來,喝了兩口,一股子清新微澀的茶香在口中蔓延開來,甘甜的茶水滋潤了喉嚨‘胸腔和胃。
她滿意地一飲而盡。
“好茶,龍山雀舌的第二道水,澀而不苦,芳香醒神又暖胃!”
“倒是個識貨的。”男子幽涼的笑聲響了起來。
秋葉白伸了個懶腰,順手將滑落雪肩的衣服扯了扯,睨着面前的人,脣角彎起一點傲然的笑來:“難不成藏劍閣夜四少的名聲是叫假的麼?”
可上九天攬月,也可落田插秧,雅趣和惡俗齊飛,她家老仙當年可是按照這樣的標準培養的她。
“嗯。”百里初微微一笑,有些漫不經心地隨手將她落在身前的長髮撩到腦後,只一雙幽沉美目卻極爲專注地看着她。
“已經是午時三刻了,想要用點什麼?”
午時三刻?
菜市口砍犯人頭的時間?
秋葉白愣了愣:“這麼晚了麼?”
她這一覺竟然睡到了中午?
“還好,你睡了整整三日而已。”百里初似笑非笑地靠在牀邊的軟枕上,隨手也取了一杯慢慢地輕品。
秋葉白一愣,微微睜大了明麗的眸子:“三天?”
她揉了揉眉心:“這麼久麼?”
“嗯。”百里初伸手拉了她一下,讓她坐下來,隨後對着窗外道:“備熱水。”
“是。”遠遠地,窗外傳來雙白的聲音。
隨後,百里初伸手捏住她的腕脈,輸了一道內勁進去。
秋葉白也不動,任由他的氣脈在自己體內遊走了一整個周天,最後迴歸丹田氣海。
“嗯,小白的內氣脈運行比三天前好不少。”百里初微微頷首。
她靠在他肩頭,淡淡地笑了笑:“我算明白你爲什麼這麼能睡了。”
她快三個月,沒有睡得這般人事不省了。
在江南的時候,總要防範着、擔心着太多事情,心事重重,沒有一日是能安心沉睡的,那個人總是虎視眈眈地在她身邊,她全身經脈被封,鬥不了勇,只能與他鬥智。
“習武之人,內息與尋常人不同,尤其是到了一定境界,內息會在沉睡之中自動調整修復受損的身子。”百里初伸手輕撫過她的烏髮,幽沉魅惑的眸子裡閃過一絲陰沉的腥紅。
他當然知道她爲什麼睡不好……
此時,門外傳來雙白的聲音:“殿下,午膳已經準備好了。”
百里初淡淡地道:“在門外等着,本宮來拿。”
秋葉白一愣,他從來不會如此主動伺候人呢。
隨後,她便看見百里初起身將紫貂大氅隨意一擱,像只勤勞的小蜜蜂一樣不但將午膳一樣樣地端了進來,還親自將洗臉盆端了進來。
只是讓雙白他們從後門將熱水導入屏風後的沐浴桶裡——或者說小型沐池更合適。
雖然明光殿有沐殿,但是百里初的潔癖厲害起來,有時候;連沐殿都不肯走,便要在殿內沐浴更衣。
不過見着情人這般溫情脈脈地爲自己做事,她心中只覺得一片暖融。
她起身向花桌邊走去:“今兒用什麼呢?”
桌上的東西不多,但是精緻而清淡,一樣鹿肉脯蒸荔浦芋頭、一樣少見的青菜、一大碗魚翅菌菇湯、一樣鮮魚羹,還有一樣酒漬櫻桃的奶點,一大份熬得軟爛香馥的碧梗米粥,皆是鮮美提味又補身之物。
“你才醒,用些清淡的好。”百里初也坐了下來,目光幽沉不明地看着她的身體,一片墨色之中帶着一點子跳躍的火焰。
她不曾察覺他的目光不對,只含笑盛了碗碧梗米粥遞了過去:“殿下是越來越會體貼人了。”
百里初接了過來,隨後指尖似漫不經心地在她掌心裡輕挑了一下:“大人是忘了本宮……下官還是大人的軍師不是,總要爲上司着想纔是。”
她有些好笑,這廝是角色扮演上癮了麼?
但哪裡有下屬這麼撩撥上司的?
她點點頭:“那便多謝軍師體貼了。”
兩人各自用膳不提。
食不言寢不語,直到兩人差不多用膳完畢,她方纔擦了擦嘴脣,看着那一味鹿肉蒲蒸荔浦芋頭:“這鹿肉味道做得不錯,若是有鹿血,還能做鹿血圓子,味道也很好。”
百里初也端了茶慢條斯理地品着:“鹿血今兒早上已經用了,雄鹿血味道比雌鹿要好些。”
“生的?”她愣了愣,方纔想起上京貴族冬日裡有時候會生飲鹿血,認爲那是補身壯元陽之物。
“這東西有效麼?”她微微顰眉。
這種東西不覺得太腥了麼?
她不喜歡生食,不過……
她忽然想起面前這位……呃……說是吸血鬼也不會算太過……
於是她默默地把那句“腥否?”給吞了回去。
他微微含笑,看向她,目光愈發幽灼,語氣卻也愈發地漫不經心:“效果極好。”
秋葉白只覺得他那目光盯得她有點不自在,專注得過度,讓她覺得自己像一絲不掛一般,於是便索性錯開話題:“是了,我睡了三日,司禮監可有人來?”
百里初淡淡地道:“來了幾撥人,都打發走了,不過想來他們要說的事兒裡必有一件是你家兩個姐妹要嫁給老五了。”
秋葉白聞言,瞬間愣住了:“什麼?”
秋善媛和秋善京要嫁給五殿下?
百里初擦了擦嘴脣:“是的,不過我們可以晚些時辰再討論這件事兒麼?”
“嗯?”她有些不明所以,唯一能明白的是他的眼神實在是……讓她不得不想歪。
百里似笑非笑地道:“屬下想用飯後甜點。”
“這不是有櫻桃奶糕麼?”她示意他桌面上的甜點。
百里初笑容妖異,優雅地比了比她的胸口:“不,大人的櫻桃奶糕味道比較好,溫熱柔軟,嬌嫩入喉,最合適不過。”
秋葉白一愣,低頭一看,瞬間呆住——
他給她穿的這是什麼狗屁袍子?
==嗯~比昨天多了鳥~明兒會萬更~麼麼噠。順便說一下,那個宦妃更新錯了的章節這兩天會全部替代掉,在怒海妖瀾的最後一個章節裡面,已經替換掉了一部分了,今晚努力全部替換成九爺和阿初的對手戲,不會讓大家白花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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