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家四女……
梅蘇原本溫潤清淺的眸子裡閃過興味的光芒,擡眼若有所思地看向天邊掠過的一抹飛鴻青影。
他可是記得有一個非常有趣的傳說,或者說惡毒詛咒。
那是一個天生屬於所有皇族男子的女子,或者說神妓。
真是難想象秋家人的膽子竟那麼大,隱瞞了這個足以抄家滅族的秘密那麼久,不過更難讓他想象的是那個清風明月,秀逸無雙的男子……嗯,應該說女子,變成那種卑賤的神妓的樣子。
梅蘇隨後輕蔑地嗤了一聲,撫了下自己手上的大扳指,那樣漂亮的海東青,怎麼可能什麼男人都可以沾染。
不過……
他脣角浮起溫柔又涼薄的笑意,這樣的秘密,足以成爲一副很好的腳鐐,或者籠子,關住那隻漂
亮又兇猛的鳥兒了。
“家主,大夫已經上了轎子!”綠衣大漢湊上前低聲道。
梅蘇聞言,淡淡地道:“正陽,出發罷,就先帶我到被衝上岸的地方。”
方纔吩咐了人去喚大夫,便是預防着萬一那隻鳥兒如他這般受了傷,救治不及時,就廢了。
“是!”正陽恭敬地一拱手,隨後轉身一揮手,下令:“出發!”
早已經集結於此地的官兵們立刻策馬領命而去,在他們之前帶頭的皆是梅家護院們。
只是梅家的護院們各個英氣非凡,太陽穴高高鼓起,一看便是內家高手,而他們身後的官兵們怎看都像是他們的跟班。、
一時間馬蹄掀起路邊漫天塵煙,兩邊看熱鬧的百姓們都暗自心驚。
今兒一早就聽說所有的碼頭都被封鎖了,如今看着官府和梅家這般大的陣仗,只怕有大事發生了。
——老子是小主萬花叢中過,渾身沾滿花的分界線——
日頭漸漸地升了起來,空氣裡都是植物芬芳凜冽的氣息,夏日清晨的陽光爲萬物鍍上一層淡淡的金色光芒,卻並不熾烈,遠處的大運河上也開始熱鬧了起來。
有漁民們拉着漁網開始一天的勞作,有悠長的號子聲在山谷間飄蕩。
秋葉白一邊慢慢地吃着碗裡的稀粥,一邊看着窗外遠處的風景,眼神有些悠遠。
這是個運河邊上的小漁村,村民們世代以捕魚爲生,生活並不算得寬裕,但是卻自給自足,日子平凡儉樸卻也安寧。
這樣的氣氛讓她想起許多年前跟着師傅也生活在同樣的漁村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只是,她卻明白,這裡的平靜也許很快就要被打破了。
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穿着藍底白花窄袖上襦做尋常漁家婦人裝扮的婦人進來,看見秋葉白看過來,黑黃的面容上露出一點子不常見外人的窘迫和羞澀:“小哥,你讓我拿當家的幫忙打聽的事兒,他已經打聽到了。”
秋葉白放下手裡的碗筷,看着她溫和地笑了笑:“劉家嫂嫂快請大哥進來罷。”
那劉大嫂看着面前的年輕人朝着自己一笑,很是親切溫和的模樣,便也放開了些,點頭道:“哎!”轉頭便去招呼自家男人進來。
“劉大,快進來!”
不一會一個矮個頭,但頗爲結實的黑壯漢子便走了進來,正是劉家大嫂的男人劉大,他一進房間,便在秋葉白對桌子的凳子一坐,一邊擦汗一邊咋咋呼呼地道:“白小哥,你可不知道,今兒老李我纔剛剛走到了三裡地外的村子,就見到了老多官兵呢,也不知道在做甚,把附近的河道都封鎖了,不讓人隨意出入,我可好不容易尋了個他們不常常走的小道才繞過而來封鎖線,打探到了你那朋友的下落!”
官兵封鎖?
莫非她的猜測成真了?
秋葉白聞言,心中瞬間一動,隨後不動聲色地問:“哦,還有這等事兒,不知道是出了什麼事兒,竟將附近河道都封鎖了。”
那劉家大嫂一邊給自己當家的遞毛巾擦汗,一邊插嘴:“小哥,你是不知道,不光這樣,我和隔壁家的王大姐方纔去收漁網的時候,還見了一艘客船停在附近,船老大過來討水喝,還罵罵咧咧地說如今封城,只許進不許出,好多客船都只好繞道南岸那頭去了,耽誤少了不少生意!”
居然連城也封了,看來這麼大的手筆,也只有梅蘇纔有這樣的能耐了。
秋葉白眼底閃過一絲冷色,再擡頭的時候卻還是一片驚訝的模樣:“想必是城裡出了什麼事兒吧?”
劉家大嫂搖搖頭:“你嫂子我是沒聽說,就是那船老大都不曉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隨後她又看向自家男人:“當家的,你知道不?”
劉大遲疑着道:“我去的時候,倒是聽好像是城裡進了賊,大概是偷了了不得的東西罷。”
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好像和梅家有關係。”
秋葉白心中此時已經篤定了——梅蘇沒有死,而且精神還不錯,否則也不會這麼有精神來佈下天羅地網!
她看向劉大笑道:“多謝大哥幫我探尋我家叔父的消息,如今不知道他老人家怎麼樣了。”
劉大看着秋葉白,遲疑了片刻,嘆道:“小白哥兒,大哥這裡有個不太好的消息,你家老叔落水確實也被衝上了岸邊,但是受傷比你那堂弟還要重點,如今還半昏半醒的。”
秋葉白聞言,心中微微一沉,但是倒也沒有太意外,只點頭道:“多謝大哥費心了。”
她請劉大去探尋老鷓鴣的消息,雖然如今消息是回來了,但是看着劉大沒有帶回人來,想必
老鷓鴣情形並不樂觀。
隨後,她從口袋裡取了一點碎銀子遞給劉大:“一點點小意思,多謝劉大哥和劉大嫂救命之恩。”
秋葉白手上的銀子雖然很少,但莊戶人家更少看見銀子,多用的都是銅錢,如今見了銀子,都是一驚,劉大就直接推拒道:“咱是河邊討生活的人家,救人就是個積德的事兒,我們一年到頭總會救上來些人,也算對得起良心,龍王爺看着咱們善心也會多給庇佑,你讓我去抓藥,已經給咱藥錢了,其他錢可不能收你的!”
劉家大嫂雖然看着那些碎碎的角銀子,眼底有些發光,但總歸是個莊戶人家實誠婦人,見自家男人都這麼說了,她自然也大力地點頭:“沒誠,白小哥兒,你們行腳做生意,也不容易。”
秋葉白看着他們路出個溫然的笑來:“二位就收下這些錢罷,後面還要去大夫那裡給我那堂弟抓上些藥,總還要給再勞煩你們,就當是藥錢罷了,都不容易。”
劉大和劉家大嫂見她堅持,想想若是要抓藥,確實也還是需要銀子的,便有些猶豫地收下了。
看着劉大收了錢後,還是有些不安地趕緊招呼劉大嬸去煎藥,她心中爲這些莊戶人家的淳樸感嘆。
只但願接下來,不要牽連他們纔是。
她起身向內屋走了進去,周宇見她進來,一頭烏髮半散落在肩頭,便轉頭看着她笑了笑,蒼白細緻的臉上是發燒燒出的紅暈,讓他看起來多了些面若桃李的味道。
“大人。”
秋葉白看着他點點頭道:“嗯,不愧是豔名滿京城的周公子,平日裡倒也不覺得,今日才發現原來卻是名不虛傳。”
周宇先是一窘,臉上燒得更紅,隨後苦笑道:“大人就不要取笑我了,以前那些荒唐事兒……。”
他頓了頓,又道:“我精神還好,大人不必擔心我心情不佳,方纔也聽見劉大說的了,一時半會沒法子順利地把老鷓鴣帶回來,大人有什麼吩咐只管說就是了。”
秋葉白確實也是看着他精神狀況不好,方纔說些打趣的話,見他識破,便輕嘆了一聲:“沒錯,老鷓鴣那邊,我們必須從長計議,但是現下最重要的是,我們必須離開這裡。”
梅蘇在淮南一代確實勢力可以隻手遮天,但是這裡卻也是水路樞紐,四通八達,不是說攔截了,就能把所有的消息攔截住的,她已經用藏劍閣特殊的通訊方式給寶寶他們留了訊。
周宇遲疑了一會,道:“您是和寶寶他們聯繫上了麼,但是我若沒有記錯,寶寶他們腳程比我們要慢,此刻應該在南岸,距離東岸還有些距離,而且說實話,寶寶若是帶着您在藏劍閣的人倒還好些,若是帶看風部的人只怕非但接應不了咱們,說不定還是大人的拖累。”
看風部的那些痞子是個什麼樣子,他自己心中還是明白的,梅蘇在淮南這裡操控了所有的官府和官軍,對付他在看風部的那些草包弟兄,綽綽有餘。
秋葉白坐了下來,卻搖頭道:“藏劍閣的人不能直接和官軍對上,這是江湖規矩,我也不希望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所以這一次咱們就是得靠寶寶他們。”
周宇聞言,心中一沉,他自然多少也明白藏劍閣的在江湖中地位如同聖地,若是直接捲入和官府的對抗中,一定會在江湖中掀起軒然大波。
秋葉白看向他,目光淡淡:“周宇,你相信我麼?”
周宇看着她,一點都沒有猶豫,微微揚起脣角:“我信的,大人有何計劃,只管交代便是。”
秋葉白看着他膩白的臉,忽然伸手有些輕佻地在他脣角上一彈:“我需要一個娘子,不知周家公子可願嫁我?”
周宇一愣,忽然低頭,再擡眼的時候,眼角一挑,眉梢之間陡然浮現出從前那種風流妖嬈的勁兒:“奴家自然願意。”
……
秋葉白掀了簾子,去後院拿藥的時候,正巧見着元澤正坐在門檻上打盹,她看着元澤,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她想起了周宇醒來之後,跟她說的一件非常古怪的事情。
周宇說他和老鷓鴣落水是一個長得和元澤非常相似樣,但又不是元澤的人乾的,但是他們在洞穴裡的時候,但是她在洞穴裡的時候並沒有看見這麼一個神秘人,這事兒確實有些匪夷所思。
而另外一件讓她很有些困擾的事情就是元澤到底知道不知道她的秘密,她一醒來的時候就是和元澤昏在船上,難不成是那個推周宇和老鷓鴣落水的‘神秘人’將他們放在了船上?
再加上他手裡的那些小木牌,她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尋一個機會好好地查探一番。
這些全無線索,也不符合邏輯判斷的事兒,讓她很有些頭疼,這個和尚於她而言已經變成一個必須拴在身邊的看着的‘東西’了,連逃亡也得帶着個大累贅。
而安然地靠在牆角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年的和尚,卻似一日裡只等着有人餵食、然後唸經、打坐、睡覺,便人生圓滿。
彷彿他也和普通和尚一般,謹念慎戒,從來不曾手染血腥,身上更從來就不曾有什麼秘密。
秋葉白有些心煩地越過他,正打算去找劉大嫂取藥,卻忽然聽見一陣談話聲。
“劉家大妹子,你們救下的那是什麼人,會不會是城裡官府要抓的淫賊?”一道略顯蒼老尖利的聲音響起。
秋葉白腳步一頓,隨後轉身就站在了牆角,靜靜看向後院門上的兩個婦人。
劉家大嫂蹲在地上拿着小扇子一邊扇着火,一邊不以爲然地道:“朱家大嬸,您說什麼呢,那白家兄弟是讀過點書的人,只是沒有到趕考的時候,纔跟着家裡人出來行腳做點小生意,哪裡知道初次跟着他們叔父出門做買賣就倒黴落水了。”
那靠在籬笆上的老嫗精瘦,倒三角的臉上一雙綠豆眼,卻似帶着狡光,一看便是那種尖酸又愛佔便宜的市井老婦,此刻她聽着劉家大嫂那麼說,便眼珠子一轉:“那可不一定,老婆子我早前在前門看了那白家小哥兒一眼,見他生的雖然好,但一看就是花頭子,那些城裡頭的小姑娘最容易被這種人騙了。”
她頓了頓又道:“聽說那外頭都貼了告示,讓大傢伙把昨日遇到的外鄉人都交到地保那裡去,若是舉報成了,可是又一百兩銀子呢!”
劉家大嫂顰眉看向她:“朱家大嬸,你是要做什麼,那小哥兒兩個已經夠可憐了,弟弟還躺在牀上燒着下不得牀,怎麼能把人送出去,這是缺德事兒,龍王爺看着呢!”
那朱大嬸看着劉家大嫂橫眉豎眼地瞪着自己,便乾笑了兩聲:“別別……我只是說一說而已,你這大妹子做甚爲了兩個外人和咱們這些鄉里鄉親地鬧呢!”
說罷,她看了眼劉家的後院,立刻一轉身,灰溜溜地走了。
秋葉白看到這裡,微微眯起眸子裡閃過一絲冷色,沒有再去端藥,轉身進了隔壁的房間。
等到她回到房間的時候劉家大嫂已經端着空藥碗從房內出來。
“白小哥。”劉家大嫂看見她,便熱情地招呼:“你家堂弟已經吃了藥,一會子發一身汗也就好了。”
秋葉白點點頭,微笑:“多謝大嫂子,但是稍晚點,我們就告辭去尋我們叔叔了。”
劉家大嫂一愣:“什麼?”
——老子是是baby臥倒也S的騷包分界線——
小馬車在鄉間小道上噠噠地前行,一點是大運河潺潺流水,駕車的年輕人看了眼天色,又看了看前面村口漸漸多起來的人,他轉身挑起車簾子低聲問:“媳婦兒,你還好麼?”
車簾子裡頭傳來壓低的咳嗽聲:“咳咳咳……還好。”
駕車的年輕人點點頭,便一甩鞭子向前面村口而去。
他們還沒有靠近就已經看了不少全副武裝的官軍正在到處張貼告示,同時封住了出村口的路,不少村民們挑着擔子,駕着運魚的車子等候檢查通過。
官軍們似乎是一個小隊,由村裡的地保陪同着,一個個動作粗魯地查翻着漁民們的東西,順便時不時搜刮一些好東西。
漁民們看着,敢怒不敢言。
等到了年輕人的這一車,一個士兵大搖大擺地拿着手上的長槍一攔:“喂,你,下來!”
年輕人立刻跳下車來,恭敬地道了聲:“官爺。”
“車裡是什麼人?”那個士兵警惕地瞥了他那灰黃的面容一眼:“聽你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這裡的村落很少來外地人,那那士兵一說,連着那小隊長也看了過來。
年輕人畢恭畢敬地道:“回官爺,小民確實不是本地人,是從外地來收幹鹹貨的,這不,房裡的婆娘水土不服土病了,正打算進城裡尋個好大夫。”
那士兵挑眉,細密眼懷疑地落在馬車上:“收乾貨的?”
那馬車背後是馱着兩個頗大的麻袋,那麻袋頗大,一個足足可以裝下一個人。
他突然伸出手裡的長矛朝那麻袋猛地刺了過去,隨後猛地一挑。
“嗤!”地一聲,麻袋瞬間被他給全部挑破來,裡面各色的乾魚一下子滾了滿地。
那士兵挑壞了一個麻袋,沒有發現什麼,又一長矛去挑開了另外一個麻袋,裡面蝦乾魚乾又滾了一地,沾滿了灰塵。
“官爺,您這是作甚?”那年輕人瞬間一愣,有些驚惶地看着自己的貨,一副想上前阻擋,又不敢的窩囊模樣。
士兵冷笑一聲,傲慢地道:“不幹什麼嗎,縣令大人和遊擊將軍有令,這幾日有江洋大盜潛入我東岸,據說他們昨晚上,曾經在這一帶出現過,所以必須查驗才能讓人出村口,查驗不過關的,全部都不準走!”
那年輕人瞬間慌了神,趕緊上前,從腰裡掏出一串錢塞進那士兵手裡,低聲賠笑道:“官爺,行行好,咱們這不是聽說城裡還是可進不可出,所以纔想帶着媳婦兒去城裡看病麼,您看着咱們都是老實本分拖家帶口的,哪裡就像江洋大盜了。”
那士兵接過一串錢,還算滿意地揣進了腰間,隨後看向那馬車,口氣倒是緩和了點:“哼哼,也不是咱想爲難你,去把車簾打開,讓爺們搜一搜,若是沒有問題,就讓你們走。”
那士兵覺得自己已經很是開明瞭,但是面前面色灰黃的年輕人卻猶豫了起來,見士兵瞪自己,他方纔無奈相求:“爺,說實話,我家裡婆娘的病不是第一次犯了,以前老家大夫說了她犯病不可以見風,要不小民幫您掀開簾子,讓您瞅瞅。”
那士兵不耐煩地道:“得得,少廢話,背後那麼多人等着呢。”
年輕人立刻賠笑着點頭,趕緊繞到馬車邊掀起了簾子,露出裡面的情形來。
馬車裡倒是真的除了靠坐着一個粗布衣裳的女子外,沒有什麼東西,更沒有什麼人。
但是那士兵的目光停在那女子身上之後,忽然頓住了,直勾勾地盯着裡面那的女子。
年輕人一見那士兵模樣,眼底閃過一絲幽色,隨後立刻打算放下車簾子:“官爺,您看也看過了,咱們可以走了麼……。”
“等一下,叫你家娘子下來!”那士兵忽然道:“這查車可不能這麼馬馬虎虎,車上車下,人都得查,誰知道你車上的是不是真的你家娘子,帶了什麼江洋大盜的線索沒有,可得好好搜身!”
那士兵帶着點話一出口,年輕人臉上瞬間閃過怒色,就是他身後的村民們也似乎都騷動了起來。
這語氣誰都能聽出來他是有意輕薄調戲那車上的小娘子。
年輕人剛想說什麼,卻忽然瞥見那一隊的小隊長似乎注意到這裡的騷動,正往這裡來。
“怎麼了?”那領隊的小隊長在地保的陪同下走了過來,站定在車前看着幾人,不耐煩地問。
那當兵的見了頂頭上司,先是臉上浮現出一絲尷尬來,他只是一時間色慾薰心了,所以才幹出這樣的事兒來,心中也明白這種大天氣,來幹這種沒油水的活兒,自家小隊長最煩底下人再給他找事兒。
於是他立刻上前指着那車子裡的女子乾笑道:“沒啥,就是叫那小娘子下來搜查一番。”
隨後,他又惡狠狠地瞪了眼那年輕人:“這小子抗令不遵。”
那小隊長一聽就知道怎麼會事兒了,他不耐煩地擡腳就對着那士兵踢了過去:“別他媽的沒事兒給老子……。”
‘找事兒’四個字還沒有說出來,他的目光無意觸到了車裡的就呆愣住了。
馬車裡靠着車子的小娘子一臉細白嬌弱,眉目秀美,粉頰上帶着一種病態的紅,但是卻顯得她豔如桃李,此刻因爲不住地咳嗽,虛弱的看了出來,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裡似都含滿了水似的,讓人看得好不心動。
那年輕人看了一眼那小隊長的表情,隨後又看向自家媳婦,不動聲色地扯了下脣角。
車裡的人兒立刻撕心裂肺地咳了起來,那模樣幾乎像是隨時都會把自己的肺給咳出來,一副即將暈迷的模樣。
卻不想,那小隊長見那小媳婦咳得厲害,忽然問了一句:“你媳婦兒是什麼病?”
那年輕人做痛心憂鬱狀,吐出兩個字:“癆症。”
此言一出,那小隊長瞬間一個激靈,臉色有點變了:“肺癆?”
那年輕人傷心地點頭道:“正是,我那小媳婦過門不過兩年,就得了這病,越來越嚴重,大夫就說了,讓我多陪陪她,也沒幾天好日子了,所以小民才帶着她出門看看世面。”
說罷他拿袖子遮了臉,竟彷彿抽泣起來。
他說得聞者傷心見者流淚,老實的村民們無比唏噓感慨。
那小隊長聞言,立刻趕蒼蠅似地一擺手:“走走走!”
一邊的士兵正得意,想來一會說自家小隊長吃上一口那小媳婦的嫩肉,他多少能沾上那小媳婦的湯邊,反正外地人,就是死在這裡,也沒有人能查到什麼。
結果他卻忽然聽見隊長居然放人,頓時錯愕地看着自家小隊長:“隊長……不行……。”
小隊長瞬間惱火地一腳踢在他腿上,將他惡狠狠踹倒在地:“蠢貨,你不知道癆病會傳染的麼!”
說罷,彷彿避瘟疫似地趕緊轉身領着地保離開。
那年輕人譏誚地看了眼躺在地上狼狽的士兵,正準備簡單地收拾一下地上的魚乾,卻忽然聽見村外又傳來了一陣馬蹄噠噠之聲。
那聲音一聽,便是來了不少人,衆村民有些不安地看向村外,果然看見一陣煙塵飛揚,不多久,就見着大隊人馬進而來村子,官軍和一羣綠衣勁裝護衛之間拱衛着一輛精緻的馬車。
那小隊長一楞,立刻認出了車子的主人是誰,馬上帶着人充滿地迎了上去,對着那爲首的綠衣護衛恭敬地道:“正陽大護衛,大少爺怎麼來了?”
正陽剛毅的臉上毫無表情:“巡視,搜人。”
那護衛立刻賠笑道:“是,是,您看咱們這正查着呢,絕對不會放跑了一個可疑的。”
正陽掃了一眼村口的不少正準備運貨出村的村民,點點頭,隨後策馬走到馬邊,對着裡面的人道:“家主,這裡是距離您被找到的下游的第四個村子了,已經派人封住了村口,單個查驗。”
梅蘇在車裡閉門養身神,一名美婢女正用柔軟的身子做肉墊子讓他靠着自己,免得自家主子受傷的左肩和左臂又在顛簸的車廂裡再次撞着。
聽着正陽的稟報,他懶懶地睜開眼,示意婢女撩起精緻的碧紗,隨後他看了眼外面的情形:“不必耽擱鄉親的營生,只管查就是了,讓小隊長和地保過來回話。”
這已經是他親自來堵篩的第四個村子,若是按照之前測繪水師給出的流域範圍,若是再出了這個村子,再往前就沒有村子了,沒有人煙,更難以搜尋線索。
那小隊長聽見了梅蘇溫淡的聲音,立刻屁顛屁顛地領着地保過去了。
而誰也沒有注意到,與此同時,那原本撿魚乾的年輕人換了一個方向,背對着衆人,繼續慢慢地收拾着,彷彿一點都對突如其來的大隊人馬而感到好奇。
“查得怎麼樣了?”梅蘇淡漠地看着那不太敢靠過來,遠遠地站着小隊長和地保。
那小隊長點頭哈腰地道:“回大少爺,咱們一大早接到命令趕來封村的時候,村裡好多人連早飯都沒吃,又問了地保,也沒有幾個人出了村子,剩下的人也都是在運河上打漁,運河上也已經分段封鎖了,也絕逃不出去。
那地保何曾見過這真正的大人物,立刻也上前諂媚地補充道:”按照您說的,尤其注意了外鄉人,這不,方纔還細細地查了那邊的外鄉人夫妻呢。“
梅蘇聞言,順着地保的手指看了過去,果然見着一個男子蹲在一大堆魚乾間努力的把地面上散落的魚裝進袋子裡,而另外的馬車上坐着個看起來病懨懨的農家女。”這是怎麼了?“他幽涼的目光從那馬車上滑到了那在收拾魚的男子身上,看見他捋起袖子露出一大片黃黑的皮膚。
嗯,頭髮枯黃,腰肢粗大,駝背,蹲下的時候撅着臀部,看起來便是沒有什麼受過什麼教養的尋常人家男子。”沒什麼,查驗貨物的時候,那人不小心打翻了幹鹹貨。“那小隊長立刻諂媚地道。
那地保也想搭話,便沒話找話地道:”那女子倒也是個難得一見的漂亮小娘子。“
梅蘇的目光落在那馬車上的女子身上,心中忽然一動,忽然淡淡地道:”把那個馬車上的女子帶過來。“
他當初發出佈告的時候,說的是搜捕鄉男子,葉白這般狡黠詭詐,未必就一定會做男裝打扮,若是劍走偏鋒,做女兒家打扮,也未必不可能。
那小隊長一愣,心中直嘀咕,這梅家大少爺竟然也是個眼皮子淺的麼,隨後,他還是道:”大少爺,那女子可是患了肺癆,命不長久,如今正要往城內去尋大夫。“
梅蘇聞言,挑眉:”哦,命不久矣?“
一邊的正陽也正好聽到了那不遠處的馬車上,掩住脣的女子不斷傳來的低低咳嗽聲,便低聲對着梅蘇道:”大少爺,屬下聽着那女子咳嗽之聲確實不似作僞,爲了您的身子,還是不要靠得太近的好。“
梅蘇看了眼那女子,不知道爲什麼,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個忽然出現在鄉野的美貌小商家女子有些不對勁,但是也說不上哪裡不對勁,便道:”讓她拿下那遮臉的東西,露出臉即可。“
那小隊長立刻點點頭,然後一點也不客氣地又踢了身邊那倒黴的士兵一腳:”去,大少爺的話沒有聽見麼?“
那士兵心中雖然懼怕肺癆會傳染,但也只能硬着頭皮去傳令。
不一會,梅蘇便看見那女子遲疑了片刻,彷彿很有些猶豫的樣子,一邊蹲在地上的年輕人便過去彷彿懇求了她些什麼,於是那女子便半側臉,羞澀又窘迫地拿下了手裡的帕子。
梅蘇雖然隔得不算太近,對方也只是露出了半個側臉,他眼底卻立刻閃過一絲失望,不是秋葉白!
他瞬間便失去了興致,擺擺手,對着一邊伺候着的小隊長道:”行了,讓人繼續查罷,你和地保領着我進村裡去看看。“
那小隊長立刻點點頭,就親自來牽馬繮繩,領着梅蘇一行人一路往村裡走去。
與那馬車擦身而過的時候,梅蘇淡淡地掃了一眼那一對外地行腳商小夫妻,眼底閃過一絲疑色,但沒有太多遲疑,還是進了村子。
那年輕人見梅蘇那邊的大隊人馬進了村子,隨後也不再撿魚乾,只將那些魚乾袋子隨便地一收,擱在馬車上,轉頭對着周圍的幾個漁民道:”幾位老鄉,我家婆娘病重,如今我得快些帶着她去城裡治病,實在沒有心思收拾這些魚乾了,就給你們罷。“
那些漁民們一愣,但見他神色焦灼,也都點點頭,魚乾也值不了幾個錢,家裡人命重要些。
那年輕人看了眼旁邊的士兵們,其中一個人不耐煩地擺擺手:”走,走,晦氣!“
那年輕人立刻賠笑點頭,隨後爬山馬車,一扯繮繩,便駕着馬車一路迅速地小跑離開。
那些士兵被灰塵嗆了一下,看着離開村子後越跑越快的馬車,便顰眉罵道:”呸,真是敢去投胎呢!“
……
梅蘇進了村子裡,正聽着那地保和小隊長給他回稟着從昨夜到今日發生的事情,忽然聽到說有人家撿到了一起個落水的男子,他忽然一頓,看向那地保:”人能?“
那地保見梅家大少爺忽然這麼問,神色雖然溫和,但是眼底的光芒銳利得讓人不敢直視。
他立刻道:”應該還在劉家,那來回稟我的老婆子說是病得下不了牀。“
他倒是想要來看看,但是想到既然病得下不了牀,那想來也跑不到哪裡去,便先封住了村口、
梅蘇眼底銳色更甚,立刻道:”帶我去。“
在地保的帶領下,大隊人馬立刻朝着劉大家走去,但是剛到了門口,卻忽然見一個渾身溼漉漉的狼狽的老太婆滿臉是血地捂住腦門站在門口,對着劉家裡頭破口大罵:”你說你們家救了的是什麼混賬玩意兒,老婆子我不過是想看看他們是不是江洋大盜的做派,竟將我踹下河堤,劉大,我告訴你,你們房裡的那對兄弟一定就是江洋大盜,不是好東西,老婆子已經告訴地保了,你們等着瞧好!“
劉家大嫂站在門口,也指着她怒斥:”你個老虔婆,胡說八道什麼,就是你在那瞎扯,才害得人不得安寧,病着也要走!“
病着……
梅蘇一聽到這句話,忽然腦海中靈光一閃,陡然想起了村口的那一對夫妻。
他忽然明白,爲什麼覺得那馬車上的女子眼熟了。
立刻厲聲道:”馬上出村,你們先立刻調轉馬頭,將剛纔那對夫妻攔截下來,稍晚點,我再跟上去!“
小隊長等人一臉茫然,但是正陽已經立刻一抱拳,轉身策馬領着人就往外追!”是!“
……
梅蘇看着遠遠的村口處,清淺的眼底閃過幽幽的涼光。
真的是他太小看她了。
竟然敢讓如此擦肩而過……
身形可以改變,動作習慣可以刻意更改,膚色可以僞造,這些都只是最基本的易容術而已。
因爲發佈出去的消息,是通緝男子,所以大部分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單身或者結伴而行的男子身上,聽到夫妻搭檔便會下意識地將懷疑放低到最少
而他只是推測秋葉白那樣狡詐的人,說不定改換女裝,所以只看了那個女子,但是卻沒有看男子,這未曾不是她在反過來推測他會這麼想,當時她背對着他,卻故意露出雙臂黃黑的肌膚,無非是讓他先入爲主地下了推斷,所以甚至都沒有去看她的臉。反而將注意力集中在了那白皙美麗的‘女子’身上。
她逆向思維地照舊穿着男裝,亦是利用了他的思維盲點。
狡詐的傢伙!
他低聲輕嗤,卻並沒有立刻着急跟着去追,而是看向那劉家的院落,淡淡地吩咐那小隊長:”走,去劉家。“
——老子是老子是樓樓摸着翠花笑看娜娜抓baby事業線的分界線——
馬車一路在路上飛奔,駕車的年輕人一邊駕車,一邊回頭掀起了車簾子看向車裡的人:”怎麼樣,可還撐得住?“
那馬車裡的女子雖然臉色不太好,但還是朝着他笑了笑:”一切都好。“
年輕人的目光落在車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來的一個白髮和尚身上,冷冰冰地道:”照顧好周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