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快把老子放下來!”
“龜孫子,你們把你爺爺吊起來是什麼意思!”
“疼……老子艹你大爺!”
一片不大的山下荒原上,憑空豎起了好幾處的絞刑架子,上面吊着好幾個人影,腳下勉強地墊着幾個新砍下來的樹樁,上面的人正憤怒地破口大罵。
絞刑架旁邊也有數十個人被押着,脖子上都架着明晃晃的刀子。
而另外一邊的八仙椅上則坐着一名着蓮色直綴的翩翩佳公子,他手裡端着一隻白玉的茶杯,正靜靜地看着那絞刑架,邊上的一名侍衛撐着傘,一名美貌女婢則拿着一把絹扇爲他輕輕地打着,。
他周身氣度沉靜,彷彿那熾烈的陽光全然對他造不成影響。
“梅大少爺,你這是做什麼,我們看風部再不濟也是朝廷的人馬,也是禮部冊上都記了名的,你這麼不審便動手殺人,竟不怕御史彈劾,朝廷追究麼!”大鼠對着梅蘇厲聲道。
梅蘇淡漠地看了他一眼:“御史?我不在吏部序列裡沒有我的名字。至於朝廷追究,朝廷就算要追究也是追究一些因爲自己的輕率而被水匪吊死的魯莽廠衛罷?”
他頓了頓,輕飄飄地補充了一句:“這年頭,還真是什麼地痞流氓都能叫做廠衛,鄭鈞這個督公只怕做不長了。”
大鼠一窒,是的,梅蘇根本不在吏部的序列之上,御史管不到他,而梅家是太后那邊的人,這個梅蘇在淮南一代手眼通天,讓他們死於‘水匪’之手,簡直再簡單不過的了!
青蓮譏誚地看着他們:“真是不知死活,難不成你們以爲朝廷會需要你們這羣浪費糧餉的廢物兒?”
其他的紈絝們自然也聽見,下意識地皆怒道:“我們纔不是廢物!”
青蓮忍不住掩住脣笑了起來,滿臉輕蔑:“哦,你們真的不是廢物,那爲何滿廄上下的人都知道你們是廢物,所有人都瞎了眼,嘻嘻?”
一干紈絝們敢怒不敢地恨恨瞪着青蓮,卻……啞口無言。
是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是廢物!
青蓮那清脆悅耳的嘲笑聲如虎爪一般一下一下地撓着紈絝們的心,擡不起頭,卻又不如此甘心,看着自己的自尊被人踐踏在腳下,自己卻連撿起來的能力都沒有的無力感深深地刺激到了他們。
一名侍衛匆匆地到了梅蘇耳邊說了什麼,梅蘇清淺的眼底閃過一絲冷光,他忽然站了起來,看向遠處。
一衆官兵也因爲他的動作,忽看向同一個方向,便見不遠處一片黑色的塵煙滾滾席捲而來。
但是等到馬蹄聲越來越大,他們纔看明白那不是什麼煙塵,而是一羣黑衣騎士正策馬而來,對方腳程極快,不一會就已經奔襲到了能看見他們衣服上繡着一個大大的‘匪’字!
官兵們瞬間有點呆愣——哪家土匪會如此昭告天下自己是賊匪?
但是看着對方那種逼人的氣勢,他們也緊張了起來,下意識地握緊了手裡的長槍!
正陽也立刻上前一步將梅蘇擋在了身後,警惕地看向前方。
梅蘇淡淡地道:“我們要等的人來了,讓人去給他們傳話。”
能做出昭告天下自己是匪徒如此有勇氣的事情的人,他覺得除了秋葉白,大約想不出第二個。
一名護衛立刻翻身上馬,朝着對方迎去,一邊大聲地用內力傳聲:“前面的人停下,我家主子有話和你們說!”
但是那些黑衣騎士卻全然沒有聽見一般,繼續策馬衝來。
那護衛心中有些不安,但是更多是不悅,他拔高了聲音:“前面的人停下,否則被怪我們不客氣!”
他策馬對着那些黑衣人而行,距離越來越短,他幾乎已經可以看見前面黑衣人戴着的鬼面具下那雙冰冽的眼眸,那眼神如二月冰霜讓他心中不寒而慄,猛然地一拉繮繩,不敢再過去,只在那裡徹底不再掩飾地喊:“你們再不停下來,我們就吊死你們的人!”
但他話音未落,忽然眼前寒光一閃,他瞬間覺得厲風撲面而來,一下子就被那衝到近處的爲首的騎士抽飛開去。
“砰!”
那護衛瞬間慘叫一聲,滾落下馬直接摔在一邊頭破血流,吭都沒吭一聲就沒了聲息。
這一點插曲,竟然絲毫沒有阻擋那些黑衣騎士們的去勢,他們如黑風過境一般捲過,彷彿那些威脅的話語對他們一點用也沒有,他們也不是要去拯救任何人,只是純粹路過而踢開擋路的小石頭一般。
而他們的做派明顯也影響到了梅蘇這邊的人。
“少爺,他們那些人是不是隻是路過此地?”青蓮有些疑惑,又有些畏懼,對方那種強悍冷酷的氣勢和手段,讓人看了覺得心中生出畏懼來。
就連邊上被吊着的那些紈絝們心中也是這麼想的,眼底皆閃過失望和認命。
他們原本指望着是自己兄弟們在老大的帶領下來接應,但是看那些黑衣面具這樣的氣勢和騎術根本不是自家的那些只會走雞鬥狗的傢伙們會有的。
何況對方出手那麼狠辣,根本不在乎他們的安危。
梅蘇卻微微眯起了眸子,看着那越來越近的黑色旋風,也只是略微遲疑了片刻之後,便搖頭道:“不,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一定就是他們!”
青蓮一愣:“那……。”
梅蘇擺了擺手,他心中此刻也有些不太明白秋葉白他們這些人到底打算做什麼,他甚至不敢肯定秋葉白那隻兇悍的海東青到底在不在裡面。
梅蘇的沉默,和馬蹄聲噠噠的逼近讓官兵們愈發地沉不住氣。
直到……
那羣黑衣騎士在衝到了不到百丈距離的時候,忽然對方齊齊抽出了刀。
原本還有懷疑的士兵們瞬間驚了一下,其中有些見識的人甚至失聲驚叫——“不好,那是斬馬刀!”
所謂斬馬刀就是一種戰場上常常使用的砍刀,這種砍刀比一般的刀子銳利和修長,爲精鋼百鍊鑄就,把手上護彎,爲精銳騎兵的標準配置之一,就是爲了馬上衝殺砍伐敵軍所用,因爲若力氣足夠,這刀子能直接砍下馬頭,威力極大,所以稱之爲斬馬刀!
梅蘇雖然沒有上過戰場,但是此刻看見士兵們慌張的表情,也敏銳地感覺到了巨大的——危險。
因爲對方根本就沒有停下來的姿態,爲首的鬼面騎士忽然一擡手中的長刀,口中發出一聲尖銳如蒼鷹的呼嘯聲。
所有的黑衣騎士齊齊半俯下身子,擺出了騎兵衝擊進攻的姿態!
而霎那之間黑衣騎士已經如黑風一般直接逼近到了不到五十丈的距離!
“該死,上當了!”梅蘇忽然猛然站了起來,原本清冷的眉目之間瞬間籠上一層寒意,隨後甩開了青蓮試圖上來扶他的手,厲聲下令:“看守士兵立刻將看風部的人子在最短的時間內處死,處理完之後,其他人立刻上前全心應戰!”
他們這邊起碼有三百來人,對方人數應該也就是一百來人必擔心應付不來。
他的命令下的太突然,大部分士兵都愣住了,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如果殺了人質,對方明顯是衝着他們來的,豈非他們會陷入危險之中?
他們手上可沒有能跟斬馬刀相抗衡的武器!
這裡的大部分士兵們都是當地的守備駐軍,淮南不是邊關,也根本不需要剿匪,所以士兵們平日裡甚至也都是過着尋常百姓的日子,大部分人的刀子連人血都沒有見過。
素日裡再凶神惡煞,也不過是對着平民百姓或者圍剿那麼幾個‘通幾’有些膽子。
但這回他們看見黑衣騎士們的那個殺氣凜然的可怕陣勢,瞬間就腿軟了,總覺得那些高頭大馬隨時都有可能直接踩破了自己的頭!
更不要說聽着梅蘇的命令就要衝上去了,此刻手忙腳亂就想往後退,梅蘇看着他們那些慫包樣子,心頭大怒。
但是還好他們迎敵不敢,殺人還是敢的,瞬間那些在紈絝們腳下的木頭樁子一下子就被踢掉了,而對着大鼠等人的屠刀也毫不客氣直接朝着他們砍了下去。
但是……
“叮!”
“咻!”
空氣裡忽然傳來了數聲破空之聲,數道飛爪直接撞上了那些士兵的刀子,硬生生地將他們的刀子撞開,再一纏繞,猛然扯開,那兄刀的官兵們反而瞬間爲自己不受控制的刀子割破了身上的皮肉,甚至倒黴點的直接被刀子劃了個身首分離,血濺當場。
而與此同時另外一部分的飛爪一下子飛向了那絞刑架,拋出飛爪的外側黑騎士們瞬間一把拉住了馬頭,竟忽然策馬回奔!
奔馬的氣力霎那就直接將那新立的原本就不甚穩妥的絞刑架一下子就給拖到倒在地!
上面吊着脖子死命的扭曲地掙扎着的紈絝們也瞬間摔在地上,但是很明顯,劫後餘生讓他們齊齊捂住脖子大喘氣後,淚流滿面。
而此時斬馬刀的陰冷鋒利的光芒已經在日光下炫出死亡的氣息,向那些官兵們和梅蘇頭上罩下。
梅蘇動都沒有動,只死死地盯着那爲首的戴着鬼面具的騎士,對方的馬蹄已經幾乎踏到了他的頭上,他也能在這一刻看清楚她冷笑的眼和無聲的脣形。
——去死吧!
梅蘇眯起眸子,彷彿沒有看見她手中對着自己舉起的斬馬刀,只是暗自遺憾地輕嘆。
他被秋葉白給算計了,這隻海東青算準了他抓到人以後一定會跟她談判,而她根本就沒有打算和他談判,只利用他這種心理拉近了雙方之間的攻擊距離!
最快的馬,最利的刀子,最高強的武者——還有狡詐如狐的土匪頭子,還有什麼不能救下的人?
周圍官兵們此起彼伏淒厲的慘叫聲和濃郁的血腥味讓他不用看,就知道,這幾乎是一場一百來人對三百多人的屠戮!
他只專注地看着幾乎就要瞬間劈上他眉心的刀子,輕笑——秋葉白,我小看你了,但是,沒有下一回!
“當!”一聲火花四射的刀鋒交錯而過,正陽忽然鬼魅一般猛然擋在了梅蘇的面前,手上的雙劍一下子叉住了秋葉白劈砍而下的斬馬刀!
“立刻,護送大少爺離開!”
正陽沉聲下令,原本一直站在官兵們身後的梅家護衛們忽然全部衝了出來,同時揚起了手中的東西對着秋葉白和黑衣騎士們砸了過去。
秋葉白一聞見那空氣裡的硫磺硝味,瞬間厲喝:“小心,天雷彈!”
說罷,她瞬間一拉馬頭,擡手就抽着斬馬刀,用刀背將拋到了自己面前的天雷彈給抽了回去。
黑衣悍匪們皆齊齊學着她的動作,將天雷彈抽回去,再不濟也全部都抽到了遠處。
“轟隆隆!”
此起彼伏的爆炸聲,炸得官兵們鬼哭狼嚎,但是馬兒怕火,黑衣悍匪們座下的馬兒多少都還是受到了影響。
等到硝煙散去,梅蘇的馬車卻已經在梅家的護衛下一路跌跌撞撞地上了附近不知道何處而來的一艘小船,向運河中心劃去。
秋葉白眯起眼,充滿殺氣的寒光一閃而過,她有些惋惜地輕嗤:“嘖,真是……就差一點了。”
不過梅蘇若是這麼容易被她砍死了,也就不是梅蘇了。
…………
兩日後
夜風微涼,空氣裡彌散開了淡淡的水腥味,平靜而輕柔的河風迎面而過。
秋葉白靜靜地站在船邊上,看着河上點點的漁火,輕嘆了一聲,總算是離開淮南了。
他們已經順利地乘坐着藏劍閣安排的船隻分批離開了淮南一帶,即將到達下游的一處小城。
那些在淮南驚心動魄的日子便就此過去。
“小白施主。”一道慈和悅耳的聲音忽然在她身後響起。
秋葉白動作一頓,轉過頭看向元澤,她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隨後不動聲色地招呼:“阿澤。”
“小白施主,貧僧是來向你辭行的。”元澤看着她,忽然雙手合十,作了個揖。
秋葉白一愣,但是很快也恢復了平日裡的模樣:“辭行,你要去哪裡?”
元澤走到了她身邊,他看了看秋葉白,柔聲道:“小白施主,貧僧可以抱一抱你麼?”
秋葉白一楞,挑眉:“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