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葉白拉開凳子,翹着二郎腿坐下,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老鷓鴣道:“不必害怕,老鷓鴣,我既然能把你從林瓢把子那裡弄出來,自然也就沒有打算要你的命。”
那一場混戰之中,舒瑾中了劍,早已奄奄一息,帶出來還不知道能不能活得成,索性就讓周宇他們把一開戰就躲進了一邊櫃子裡的老鷓鴣給敲暈了弄出來。
林瓢把子那頭正忙得昏天黑的,估計也只以爲老鷓鴣躲了起來,沒有想到她會讓元澤把老鷓鴣光明正大地給扛了出來,大部分人看見了元澤揹着的那大包袱也只以爲是他包着的食物。
這時候,誰剛阻止‘夢遺大師’扛着他化緣化來的食物離開?
老鷓鴣偷眼看了下秋葉白,低聲賠笑:“四少,您……您抓我來做什麼,在下……在下似乎並沒有得罪您啊,都是那舒瑾得罪您的!”
秋葉白擺擺手,打斷他的話:“我問你,舒瑾到底是誰的人,一個小小的寨子,如何會有這麼多一流的內家高手,你們窮奇寨是他來了以後,才突然迅猛擴展的罷?”
她這般單刀直入,讓老鷓鴣呆了呆,隨後一副老老實實的樣子道:“舒瑾是在下一次出去接貨的時候撿到的,他重傷在身,一家老小都被貪官所殺……。”
“所以你救了他以後,他知恩圖報,助你擴展勢力地盤麼?”秋葉白再次打斷他的話,看着他冷笑:“老鷓鴣,我要是想聽你這些廢話,就不會把你弄出來了。”
她低下頭,湊到他面前,微微眯起眸子:“我原本雖然沒有打算要你的命,但是如果我不能得到想要的答案,那就只好把你送回去給林瓢把子了,想必你們窮奇寨搞出了那樣一檔子事兒,林瓢把子一定很需要人祭黑旗,讓其他人看看,膽敢悖逆瓢把子的人是個什麼下場吧?”
‘祭黑旗’,三個字一出來,就立刻讓老鷓鴣臉色大變,汗如雨下。
所謂的祭黑旗就是一旦道上出現背叛瓢把子的叛徒,叛徒若是能將瓢把子拉下馬也就罷了,若是不能,叛徒的一家老小連同他自己被抓獲之後,就會全部送上專門的水祭壇,挖心剖肝餵魚,以警羣鬼。
老鷓鴣以前做船工的時候,雖然太窮沒有人肯嫁給他,但是後來成了水鬼的一員,還當上了自己這一羣的水鬼頭目後就娶了兩房妻妾,還生下了一雙兒女。
他聽着秋葉白這麼一說,只一思量,立刻肝膽俱裂,是的,昨夜之事,形同悖逆瓢把子,等到林沖浪騰出手來一定不會放過他。
看着老鷓鴣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秋葉白單單地道:“若是你說了實話,我尚且可以勸林瓢把子留你一家老小性命。”
秋葉白的話讓老鷓鴣心中瞬間燃起了一絲希望,他遲疑了許久,秋葉白看着他滿臉掙扎的樣子,也不着急,只施施然地靠回了椅背上。
“老鷓鴣,你只有一刻鐘的時間考慮,我耐心不多。”
老鷓鴣彷彿下了很大的決心,看向秋葉白道:“夜四少,我要說的事情牽連甚廣,若是……你真的能救我一家老小麼!”
秋葉白輕笑:“你可以不相信我,無妨。”
說罷,她起身就走,同時吩咐周宇:“周宇,去讓人通知林瓢把子。”
周宇點點頭:“是!”
老鷓鴣大驚失色,立刻撲了上去,抱住秋葉白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喊:“四少,四少,別,我說,我說!”
秋葉白低頭看着他,眼底閃過一絲厭惡,聲音冰冷:“放開!”
老鷓鴣立刻收了手,伏在了秋葉白腳下磕了幾個響頭,顫聲道:“四少您只管問,老鷓鴣必定言無不盡!”
秋葉白看着自己的手段有了效,和周宇互換了一個眼神,隨後周宇上前一把將老鷓鴣給提到了椅子上。
秋葉白也坐回了椅子上,淡淡道:“說罷,舒瑾是什麼人,淮南一案到底是不是你們做的,劫船到底是個什麼緣故,真是爲了銀子麼?”
老鷓鴣原本還想慢慢再磨一磨,但是一聽對方每一個問題都正正到了點子上,就明白秋葉白一定是有備而來,他心中苦笑,忽然想放棄所有負隅頑抗的心思。
他擡起眼直勾勾地盯着秋葉白:“夜四少,你到底是誰的人,林瓢把子,不,林瓢把子如果早就知道這事兒的內幕,必定不會容我們多活一刻罷?”
秋葉白看着他那肥碩的臉,還有一雙忽然精光四射的小眼睛,微微勾了下脣角:“我原本想着你是個懦弱無能的,不想倒是看走了眼。”
她頓了頓,繼續道:“你說的沒錯,我此番審問你,不是以江湖人的身份,而是以朝廷命官的身份坐在這裡,本千座乃朝廷司禮監看風部正四品千總!”
老鷓鴣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林瓢把子的座上賓竟然是朝廷的人!
勾結朝廷鷹犬,乃是武林大忌!
但是……
他卻忽然低頭用一雙胖手抱住自己的頭,渾身顫抖地低喃:“我就知道,就知道這一天終會來的……呵呵,舒瑾……舒瑾就是個禍害啊!”
隨後,他抹了把臉,頹然而緩慢地道:“草民見過大人,既然大人已經知道了舒瑾不簡單,那麼草民就從他說起了,舒瑾確實不是我撿到的,而是他尋上的我們,那日我們去接貨——也就是你們官府說的劫船,剛剛動手,就被他帶着人給包圍了,我們一開始以爲是官府的人,嚇得腿都軟了,後來才知道,舒瑾只是要利用我們而已。”
“既然那如此,你們爲何不稟報林瓢把子?”秋葉白挑眉問。
他頓了頓,嘆了一聲:“我們一開始不是沒有想過反抗,但是他雖然手無縛雞之力,但身邊的全都是高手,殺了我的二當家狗蛋,又許諾了我們金錢財帛,我們這一輩子就沒有見過那麼多金銀,所以就妥協了。”
但是舒瑾進入窮奇寨之後並沒有馬上就要求老鷓鴣去做什麼事情,而是忙着拓展地盤,招兵買馬,甚至幫着老鷓鴣幹了幾樁漂亮事兒,‘接’了不少‘好貨’。
所以老鷓鴣慢慢地就被眼前水寨的一片繁榮迷了眼,享用了美人佳餚和金銀財帛之後甚至因爲舒瑾的能耐,而和他稱兄道弟起來。
“你真的從來不懷疑他的目的麼,我看未必吧?”秋葉白似笑非笑地道。
老鷓鴣乾笑,揉了揉自己的臉:“不,我不是沒有懷疑的,這個世上就沒有掉餡餅的事兒,但是我擋不住弟兄們對他的信任,大家窮怕了啊,你們這些從來不爲吃食操心的人,永遠他孃的不明白的,不明白那種爲了一碗飯殺人的事……。”
他說這個話的時候,臉上露出一種難以控制的怨恨和譏誚來來,只是一觸碰到秋葉白森冷如刀光的目光,他瞬間就又蔫了下去。
“後來,那日舒瑾說他看上一擔子大生意,李家會有一撥子賬銀運到上京,咱們可以幹一票大的!”
老鷓鴣嘆息了一聲:“大人說得沒有錯,我其實早就懷疑他打算利用寨子的名義去做一些危險的事情,所以就一直都在注意他要下手的每一個目標,如果早知道他的目標是梅家的貢船,我根本就不會讓他行動。”
“哦,就憑你?”秋葉白譏誚地勾起脣角。
老鷓鴣‘嘿嘿’地笑了幾聲,卻很有點驕傲的模樣:“雖然寨子裡的人大部分都聽舒瑾的,但是老的那一批人中,很多都受過我的恩惠,哪怕是衝着人情上,他們也會聽我的,何況咱們淮南水路的人都知道梅家的船隻,動不得,當初慕容總瓢把子親自交代過的,誰敢違逆總瓢把子的密令?”
說完,他忽然想起了什麼,頓時又泄了氣:“我防着舒瑾,舒瑾也防着我,防着咱們寨子裡的人,所以他說是李家的船,而且我派出了自己的心腹,探聽到的確實也是李家的船,就是不知道怎麼會忽然變成了梅家的船,這是我們直接殺了船上的人,打劫了船隻回來之後才發現的,後來我們才知道原來那日梅家的船隻也還要北上運送賬銀!”
秋葉白聞言,挑眉問:“哦,這麼巧?”
老鷓鴣搖搖頭,苦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巧,但是我們把船拖回去之後,才發現了一個大秘密……一個可以惹來殺身之禍的大秘密,所以我也懷疑這一次劫案真的不是巧合。”
秋葉白知道此事的關鍵之處來了,她立刻問:“哦,你們到底發現了什麼?”
老鷓鴣遲疑了許久,又看向秋葉白,這一次,他努力地直起了肥胖的身子,給秋葉白磕了三個標準的頭:“還請大人在知道以後,真的能保住我一家老小的性命,至於我這條賤命,大人若是想讓我去作證,或者去死,都可以!”
秋葉白看着他眼底的淒涼,這麼個膽小懦弱又狡猾的人到了這一刻,最終想到的是自己的妻兒,倒是讓她略動容,最終她還是點了點頭,沉聲道:“好,我應承你。”
老鷓鴣頓時破涕爲笑,立刻道:“多謝大人,草民在那梅家的船隻裡,看見了鹽——!”
鹽!
秋葉白聞言,瞬間瞪大了眼,心中也咯噔一下!
她想過也許會看見什麼金銀財寶,甚至兵器,卻怎麼也沒有想到竟然會看見——鹽?!
樑代名醫陶弘景曾言——“五味之本,爲此不可缺。”
說的就是食鹽,從古至今,鹽和鐵都是朝廷抓在手心的東西,‘鹽’不分貴賤,是人就必須食用,而‘鐵’這是意味着‘兵’,鑄造兵器少不得鐵!
這二者從來都屬於官賣之物,一旦涉及私販,輕則發配千里,重則斬首凌遲,甚至誅滅九族,總之都是死無葬身之地!
一旦和鹽、鐵這二者扯上關係,若無大批人命官司就想平息,絕無可能。
秋葉白盯着他,冷冷地道:“老鷓鴣,你可知道你現在在說什麼?”
私鹽利潤雖高,但梅家原本就是皇商,他們每年從皇家獲利不知凡幾,怎麼敢隨意就冒誅滅九族的風險去賺這個錢?
老鷓鴣咬牙,又是狠狠地一個響頭叩在地上,再擡起頭來,額頭上已經是一個血印子!
“若有半句虛言,老鷓鴣我斷子絕孫,天打雷劈!”
秋葉白看了他半晌,見他神色決絕,便點點頭,慢慢道:“我信你,那些鹽可多?”
老鷓鴣神色也凝重起來:“不少,足足三船,而且還有賬簿,我翻了翻,發現梅家做這件事絕非第一次了!”
她閉了閉眼,只覺得頭有點疼,隨後又繼續問:“那些東西呢,現在都在哪裡,朝廷接到的報告裡,並沒有說收到任何贓物,那麼應該還在你們那裡罷。”
老鷓鴣細眯眼裡浮現出一絲得意的光芒:“呵,其實這些贓物原本都在舒瑾手裡,他劫持到以後,讓弟兄們把銀子帶走了,然後他說按規矩——賊不在走空,不管是不是劫了梅家的船,既然都動手了,咱們就得拿貨,但船沒有用了,那些鹽更是沾染不得的,還是要沉進河裡,不留痕跡,他讓弟兄們先搬銀子,他去沉船,我當時就覺得有些不對勁,所以就偷偷跟着他。”
“我看着他把船扔在了很明顯的地方,那副表情很奇怪,像是很得意的樣子,又像是很憤怒的樣子說什麼定要梅家血債血償的,我就知道有問題了,所以等他走了以後,我就用了些手段,偷偷地把船和賬簿都弄了回來,藏在一處人跡罕至的水澗裡頭!”
秋葉白點點頭,難得又讚了他一句:“難得你還真有點腦子,倒也不枉當個大當家的名頭了。”
老鷓鴣臉上的肥肉也得意地笑得一顫一顫地:“多謝大人。”
她想了想:“你現在可能尋得到東西?”
老鷓鴣立刻點頭:“當然可以,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秋葉白危險地眯起眼:“你要跟我談條件?”
老鷓鴣看着她眼底那些冰冷的煞氣,打了個寒顫,還是硬着頭皮道:“若是不能先救出我老婆孩子,我是不會帶着大人去找那些東西的!”
——老子是小主萬花叢中過,渾身沾滿花的分界線——
月華初上,晚風帶來大運河上溼潤的水汽,暑氣消散了不少。
秋葉白在庭院裡負手而立,靜靜地望着一輪明月,聽着身後腳步聲響起,她淡淡地開口:“可安置好了?”
周宇走到她身邊恭敬地道:“已經把元澤安置好了,老鷓鴣那邊也已經準備好,馬上就可以出發。”
秋葉白點點頭,忽然道:“告訴小七那裡一聲,將老鷓鴣的妻兒安置好了,不要讓任何人發現。”
周宇點點頭,立刻道:“大人放心。”
他隨後遲疑了片刻,還是問了出來:“大人,梅家似乎沒有理由走私私鹽,會不會是他人陷害?。”
她輕嗤了一聲:“梅家是沒有什麼理由走私私鹽,但是如果不是太后、杜家在爲他們撐腰,你以爲一介商賈,哪裡來那麼大的膽子,再加上司禮監的所有表現都印證了此事的可能性非常大,我在看案卷的時候,就認爲船上運的一定不止貢品。”
她淡淡地道:“你不過是覺得梅家和太后都不缺銀錢,所以覺得他們不會做這些事情罷了。”
周宇立刻點了點頭:“是,這些事情如果爆出來,就是太后娘娘只怕也沒法子向滿朝文武交代。”
秋葉白,微微眯起冰冷的眸子:“正所謂‘天下之賦,鹽利居半’,自春秋管仲而起,到如今,鹽之所以與鐵一般專賣,無不過是因爲鹽來的容易,煉製不難,卻又無人可缺,鹽礦若爲商賈私人壟斷,便富可敵國,沒有哪家朝廷會允許出現這樣的可以抗衡自己的鉅富。”
她頓了頓,繼續道:“而且全盤管控之下,鹽價隨時可以提高以徵稅,維持朝廷開支,養兵打仗,但就是這樣,纔會有更爲低廉價格的私鹽出來,即使知道販賣私鹽會是死罪,但是屢禁不絕,就是因爲利潤太高,梅家看起來彷彿沒有什麼理由攙和此事,但是若太后需要這些錢或者杜家需要錢呢?”
周宇聞言,心中細細一想,不免瞬間大驚失色:“您是說謀……。”
“未必是你想的那種,畢竟皇帝陛下身體裡頭有杜家的血,但是不代表別的皇室血脈就會甘心因爲不是從杜家的女兒肚皮裡出來的,所以失去了大位的繼承權,而太后和杜家爲了維持他們在朝廷的地位,只怕小金庫裡耗損頗大。”秋葉白打斷了周宇的話。
周宇腦海裡靈光一閃,忽然驚道:“難不成那舒瑾不是梅家的人?”
秋葉白點點頭,看着他輕嘆了一聲:“你是個聰明人,舒瑾確實不是梅家的人,一開始的時候我被梅蘇引誘而做出了錯誤的判斷,他之所以躲開梅蘇,不是爲了要和梅蘇私下聯絡,而是要避開梅蘇,因爲梅蘇很可能認識他,他應該和那位邊軍的某位大將軍一樣,是太后和杜家的敵人,窮奇寨的存在和那一次劫船,就是爲了將此事揭露於人前,目的就是對付杜家和太后。”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她還是被梅蘇引岔了思路,因爲他表現出對淮南水路黑道的熟悉,讓她自覺的就認爲窮奇寨和他必定有什麼關係,所以纔會在那個時候出手逼迫舒瑾。
梅蘇,估計已經料到了她會從窮奇寨下手,甚至可能在窮奇寨都有他安排的眼線,或者說整個東岸都有他的眼線,她前腳上了陰川公的船,梅蘇一到東岸說不定就立刻接到了消息,所以纔會後腳趕來,他的目的不光是爲梅相子,更是爲了給她造成窮奇寨和他有所勾結的假象!
“他知道我一定會避開他,但是在此前必定不會甘心一無所獲,所以一定會對窮奇寨的人動手,窮奇寨的人則非常擔心他的到來,一定會急着也避開,所以這場衝突避免不了,他不過是藉着我的手將窮奇寨這個威脅除掉罷了。”秋葉白淡淡地道。
周宇已經滿心的不可思議了:“那梅蘇,真有這樣算無遺策的能耐,這……這也太……。”
“太匪夷所思是麼?”秋葉白笑笑,神色裡有些無奈:“我也覺得匪夷所思,但以梅大少爺的能耐,能算計到這個地步並不是什麼太難得事情。”
也許沒有什麼直接的證據,但是她的直覺告訴她,事實的真相就是如此。
即使不願意承認,她確實中了梅蘇的計,竟替梅蘇出手除掉了證人。
“但是梅蘇就不想想若是元澤沒有出現,窮奇寨的人未必會全軍覆滅,一樣會留下他販賣私鹽的證人!”周宇還是覺得不可置信。
難不成梅蘇連元澤的出現都算到,除非元澤是奸細!
秋葉白自然知道他在想什麼,只是笑了笑:“你大約是忘了,他能算計我的心思,自然也能算計窮奇寨的人的心思,淮南是梅家經營多年的地盤,你覺得他會對這裡的黑道勢力和人物全無瞭解麼,他纔是佔據了天時地利人和的那一方,窮奇寨的人,包括舒瑾的性子都在他算計之內了,他們都不是很能忍耐的人,而且他們昨日心中必定焦急,只想避開梅蘇,人一急,就會怒,就算元澤不出現,他們也一樣會被在場的其他人拿下。”
“他到了以後,就一定會有合適的理由讓林瓢把子把窮奇寨的人交給他。”周宇補充完,此刻他的神色已經平靜了下來,但是心中卻並不平靜。
進可攻,退可守,竟然有人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一切全部都算計得妥妥當當,梅蘇,確實讓他他們這些所謂的貴族子弟望塵莫及。
秋葉白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柔和誠摯地看着他:“不必羨慕,你的心思敏銳並不他差多少,只是你以前荒廢了自己,只爲了討好不值得的人,而他自小就在爾虞我詐之間成長,眼界更廣。但是相信我,周宇,你只需做回你自己,假以時日,你定有能與他一較高下之日!”
周宇望着面前之人秀美的面容,心潮一片澎湃,卻又不知自己想要說什麼,又能說什麼,這是這麼多年來,唯一一個肯定他優秀的人!
他忽然有些明白,什麼就叫——士爲知己者死。
半晌,周宇平復心中的激涌,慢慢地拱起手,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大禮,聲音略嘶啞地道:“大人待我如國士,我必定待大人如知己。”
秋葉白扶起他,淡淡道:“好了,這個世上也不會有什麼人真的算無遺策,咱們可以後發制人,梅蘇大概沒有想到咱們把老鷓鴣弄了出來,而且還以最快的速度去將他的妻兒孩子都接了出來,現在只要我們能拿到賬簿,再加上老鷓鴣這個證人,咱們就有了籌碼,不爲他人刀下魚肉!”
她脣角彎起譏誚的弧度,明眸裡一片涼薄:“既然太后、杜家、司禮監都想推咱們出來做替死鬼,咱們就讓他們知道,魚肉不是隨便就能吃的,一不小心就會讓咱們這樣的魚骨頭紮了喉嚨,讓他們吞不得,吐不得的難受!”
“是!”周宇立刻應了!
……
不多時,小船就已經準備好了,老鷓鴣親自掌船,只因爲那個地方只有他才知道在哪裡。
不過船上還是多了一個不速之客。
秋葉白看着那坐在船尾的人,忍不住揉了揉太陽穴:“阿澤,你不是睡着了麼,怎麼會在這裡!”
元澤看了看她,雙手合十,道了聲:“阿彌陀佛,小白施主說了,元澤跟着你有肉吃。”
秋葉白聽着他喚自己‘小白’,瞬間眼前就掠過一張美豔妖異的面容,對方那漆黑陰冷如掠食性動物的無機質瞳孔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立刻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唔,怎麼會想起那個變態!
她顰眉,耐着性子勸道:“阿澤,你還是先回去睡着罷,我這是要出去辦事,不是赴宴,不但沒有肉吃,而且很危險,你跟着我們萬一又睡着了掉進水裡,我可沒時間救你!”
這傢伙大概是見了昨日,着她,得以大吃一頓,所以今日才她走到哪裡,他就跟到哪裡!
元澤聽說沒有肉吃,清澈純淨白皙面孔上閃過一絲遲疑,但還是繼續搖搖頭:“元澤答應了施主,要跟着施主,便不會打誑語!”
秋葉白看着面前這個固執的蠢和尚,只覺得腦仁疼,老兄,你爲了‘吃’已經不止一次打誑語了,再打一次也無妨,好麼!
周宇看了看天色,忍不住提醒:“大人,若是咱們再不快點,萬一梅蘇那裡生出什麼變故來就不妙了。”
老鷓鴣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而林瓢把子的水寨沒有陰川公的引路,進出都不容易,所以很容易就能猜測到了秋葉白他們把人帶走了!
秋葉白無奈,只能狠狠地瞪了眼元澤,毫不客氣地威脅:“你要是睡着了,耽誤我的事兒,我就把你扔水裡去,讓你直接昇天。”
不知道爲什麼,她總覺得元澤這個傢伙跟着她的原因是因爲他怕自己的‘大松果’給丟了,所以跟護食的松鼠一樣得時時刻刻地盯着。
元澤點點頭,看着秋葉白溫柔地道:“阿彌陀佛,小白施主不必提貧僧操心,施主說的昇天於我佛家而言是坐化,而於道家是尸解,所以若是貧僧落水了,還不能醒來,不是坐化,應該是淹死,也就是枉死,貧僧若是做了枉死鬼的話,按着做枉死鬼的規矩,必定是要跟着施主七七四十九日的。”
周宇:“……。”
老鷓鴣:“……。”
秋葉白:“這不是我要強調的重點好麼!”
她看着一臉茫然的元澤,只覺得太陽穴更疼了,她忽然理解了那客棧老闆爲什麼會恩將仇報把幫過自己的元澤送去見官了,如果是她,大概會在自己氣死前先掐死這個氣死人不償命的蠢和尚!
但現在時間不能再拖延了。
“走吧!”秋葉白下令,老鷓鴣點點頭,立刻大力地搖動起雙櫓來,向黑暗的大運河中心劃去。
——*——老子是baby臥倒也S的分界線——*——
河中小洲之上燈火通明。
月色迷離,映照出漆黑河面上點點細碎的銀光。
一道飄逸淡雅的人影靜靜地站在河邊,河風掀起了他黑銀線交織的衣襬,籠在淡淡水霧中的人,有一種迷離而冰涼的風華,與波瀾一色,彷彿水中的神祗幻化做了人形。
一道黑影忽然迅速地靠了過去,恭恭敬敬地低頭行了個禮。
“大少爺,我們已經搜遍了,窮奇寨今日來的人死三十六人,重傷三人,失蹤一人——失蹤者正是老鷓鴣!”
梅蘇聞言,微微側過臉,脣角彎起一絲淺淺的笑意,但是笑意卻沒有到那雙清淺的眸底:“果然如此,看來我們的鞦韆總大人的敏銳還是超出了我的預料啊,居然把老鷓鴣給抓走了。”
“出入的人,我們都查過了,從早到晚,只傍晚有一撥人離開,就是藏劍閣的少主一行人,其中咱們今早見到的那兩個人就是藏劍閣少主和他身邊的夢遺大師。”二管家說到‘夢遺大師’這個法號時,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
“看樣子,咱們這位秋大人,也許身份還真不簡單呢,藏劍閣少主……呵呵。”梅蘇眯起修長的眸子,他眼底閃爍着迷離細碎而冰涼的光芒,讓人看的心驚。
昨日一到東岸,他原本是打算去李家的,但是很快就接到了消息,說看到秋葉白模樣的年輕外鄉人上出現在了東岸邊上,先是在老朱的酒樓裡和人打了一架,便帶着一個和尚消失了,有人在他們消失不遠處看到了陰川公的渡船。
他略微一沉思,想起了最近關於三十六水路總瓢把子大壽的消息,便直接調轉馬頭,讓人立刻通過特殊渠道向林沖浪遞了信,要求上門拜壽。
到了以後,他就打聽到那夜上島只有那幾個藏劍閣的人,但今日離島的也只有藏劍閣那一撥人,而且就在他向對方下帖之後,二管家莫名其妙地昏迷了,等到他醒來的時候,藏劍閣的人人去樓空。
雖然聽起來很不可思議,但他幾乎可以斷言,秋葉白就是那個名動江湖的藏劍閣夜四少!
只是他也沒有想到小小的秋家庶出四子居然有這樣的能耐,不過這也解釋了爲什麼秋葉白會擁有那一身絕世武藝。
二管家笑了笑:“大少爺,一切都沒有逃脫您的謀劃,那姓秋的小子確實幾乎讓人滅了窮奇寨,老鷓鴣雖然被那姓秋的小子帶走了,但那舒瑾和他身邊的人都說老鷓鴣是個不中用的,您不用擔心……。”
梅蘇忽然打斷他:“舒瑾有沒有說出那些船和賬簿的下落?”
二管家一愣,隨後立刻恭敬地道:“屬下這就去問,但是舒瑾和他身邊的人都已經是重傷,咱們已經是用了大手段才讓他們開口的,萬一要是再……只怕他們會熬不過。”
梅蘇轉過身神色淡漠地看着那一片冰涼漆黑的河水:“不惜一切代價,我只要聽答案,並不想要聽過程。”
二管家聞言,心中微微一抖,隨後咬牙道:“是,屬下一定會在舒瑾他們死前,讓他們吐出實情!”
說罷,他立刻匆匆忙忙地又退了下去。
梅蘇微微擡起臉,看向天空那一輪明月,似笑非笑地輕聲道:“秋四少,沒有想到咱們今早竟是擦肩而過,梅蘇許久沒有遇到如你這般有趣的對手了,你可千萬別死得太早了,梅蘇會很失望的。”
那個年輕人居然還有如此有力的身份,真是讓他驚訝,能破了自己局的人,並不多,而且還是那樣的一個容貌和能力和自己不相上下的人。
也不知道那人的身上除了藏劍閣少主這個秘密之外,是不是還有別的什麼秘密……真是讓他充滿了挖掘的*。
人一旦有了秘密,就是有了弱點。
而有了弱點,就會有被人操縱和控制的可能。
他期待着完全掌控那人的秘密,看着秋葉白臣服在自己膝下,面露恐懼和無可奈何的模樣的那一天。
征服和自己一樣的強者,總是很能讓人覺得熱血澎湃呢。
他相信自己的自覺,秋葉白一定還有更大的秘密。
呵……
過了沒多久,二管家再次匆匆忙忙地趕來,他臉色發白,身上濺到的血漬甚至沒有來得及清理,就噗通一聲跪在了梅蘇腳下:“大少爺,屬下……知錯,舒瑾雖然不肯招供,但是他身邊的人卻說了,那些船舒瑾在劫完之後就放在最顯眼的河道,但是後來卻不知道爲何神秘消失了,舒瑾曾經派人查過,但是沒有結果。”
梅蘇垂下眸子,微微勾起脣角:“能做到這樣事情的人,大概除了二當家,自然也就只有窮奇寨的大當家了。”
二管家咬着牙道:“大少爺,只怕姓秋的已經查出了什麼,萬一賬冊落到他的手裡……。”
梅蘇轉過身,拉了拉衣襟,慢條斯理地道:“帶我去見舒瑾。”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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