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葉白眼底寒光一閃,隨後彷彿絲毫不曾察覺那射來的利箭一般,擡手一拍那前面的車伕:“到地方了,我們在此地下來即可。”
隨後,她彷彿又忽然想起什麼似的一轉身去拿自己擱在身後的那布袋。
就是這麼一拍和一轉之間,竟然輕巧地避過了兩隻奪命的利箭,讓凌厲箭鋒險險地擦身而過。
但是前面趕車的車伕瞬間就倒大黴了,因他的位置高於秋葉白一些,兩隻箭一隻擦着他脖子帶出一道血光過去了,另外一道則狠狠地插進了他的背後,血光四濺,車伕慘叫一聲徑自朝車前摔落下去。
秋葉白動作一頓,隨後厲聲叫了起來:“不好,有刺客!”
她用了一分內力,中氣十足,聲音立刻遠遠地傳開來去。
皇家設獵之處,自然警戒森嚴,除了羽林衛之外,不知多少暗衛巡邏,如今見有人這麼大喝,頓時炸了窩,無數全副武裝的兵衛們立刻拔出兵器衝了出去,迅速地結成陣型將出事地方圍了起來。
領頭的羽林衛校尉一身甲冑,面色冷峻凌厲地走了出來,看了眼地上血色,厲喝:“是何人發現刺客的!”
秋葉白還沒作聲,不遠處就已經有數名羽林衛圍住幾個拿弓箭的年輕人領着家僕走了過來,那幾個人一路走一路囂張地高聲道:“哪裡有什麼刺客,不過是場外哥兒幾個練箭的準頭,這蠢物卻偏從這裡走過,才着了道。”
羽林衛校尉看過去,目光在那幾個人華麗的獵裝上一停,隨後嚴厲的語氣略微緩和了一點:“原來是陳侯世子和兵部吳尚書三公子,茲事體大,若是驚擾了陛下,我等吃罪不起,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領頭的陳侯世子看起來油頭粉面,趾高氣揚地拿弓指着秋葉白道:“李校尉,本世子方纔已經說了,此處是大夥私下練準頭的地方,誰不知道,我們還派人看住了周圍,偏生他非要從此過,可見是個不曉事的,硬闖進來,可與我等無關。”
秋葉白打量了那幾人,看着輕浮,但見他們下盤還算紮實,竟都是有些身手的。有武藝內息之人必定對周圍環境都較一般人敏銳,她坐着的車是耐力極好的矮馬所牽,這種馬的蹄子比尋常馬兒大不少,善於在顛簸的山地行走,但是都走不快,而且馬脖子上還有銅質鈴鐺,一路叮噹作響。
若說那些人沒有看見這麼大的慢悠悠過來的目標,分明就是睜眼說瞎話。
何況一路上,她沒有遇見任何人阻攔。
若是尋常人僥倖不死在箭下,而是受傷,必定嚷嚷出去。
這種時候鬧出事端來,只怕都會被套上驚駕的罪名,吃不了兜着走。
秋葉白垂下眸子,眼底閃過幽冷的光芒。
片刻之間,已經有羽林衛士過來低聲對着那李校尉證實了陳侯世子的話。
李校尉心中暗自道了聲晦氣,隨後看向那喊出‘刺客’二字的年輕人,見秋葉白低頭沉思,便以爲他膽小了,不免更不悅,只道是哪家紈絝子弟非要逞能,如今鬧出事端來,才知道害怕。
他聲音嚴厲起來:“這位不知哪家公子,可知天子近處尋釁滋事,不管何人,都要先受三十大板,看押起來!”
此話一出,那陳侯世子臉上頓時露出輕蔑又得意的神態:“哎,這位秋家四少爺前兩日才伺候了攝國殿下,如今身子虛着呢,哪裡能受得起三十大板。”
那吳三公子也幸災樂禍地道:“正是,可惜得很,這麼點膽量都沒有還如此不守規矩,得意忘形,只怕是殿下都不喜了,否則早就隨駕伺候去了。”
那些人七嘴八舌譏諷一番,李校尉看着秋葉白的眼神已經隱含了輕蔑,正打算揮手讓人將秋葉白綁了。
卻忽然見秋葉白擡起臉來,有些遺憾地嘆息了一聲:“李校尉大人,非是在下不知輕重,只是定王今日着人來接在下前往圍場,車伕一路行來,穩穩當當,也並不曾猶疑,在下想來許是定王殿下已經重新將圍場周圍佈置過了,卻不想如今竟然會遇上此事,殿下的人重傷,死活不知,這讓在下如何向定王交代。”
定王殿下?
李校尉的臉色瞬間變了,他怎麼也不會想到這事竟然牽扯到定王殿下,而周圍一名副衛卻是聽過定王邀請之事,立刻朝李校尉點點頭。
旁邊的人卻是聽明白了。
定王身份高貴,又是這一次春日宴的主持者,如今他的人死在這裡,這不但是尋釁滋事,還是藐視皇子令。
陳候世子幾個沒想到秋葉白竟然一下子搬出定王來,臉色都是一變,隨後怒道:“你胡說,我們從來都是在這裡練箭,也沒有人通知我們這裡不得射箭!”
秋葉白看着李校尉,淡淡地道:“李大人,您自管請人取了車伕的腰牌去問問定王殿下,可有下令改換場地呢?”
李校尉遲疑了片刻道:“這,定王殿下如今正在主持大局,只怕不好叨擾。”
雖然這麼說着,已經有羽林衛迅速地取下那車伕的腰牌悄悄地退下了。
秋葉白似笑非笑地點點頭,並不再說什麼,而陳侯世子和吳三公子幾個見她那模樣,頓時惱火異常,又在那裡指桑罵槐起來,譏諷秋葉白是個娘娘腔。
這般比較之下,雙方氣度頓現高下,李校尉也不禁多看了秋葉白兩眼,只覺得身邊的年輕人身上一股清貴從容之氣,讓人看着便覺得心定,不免又多信了秋葉白幾分,對着陳侯世子幾個冷聲道:“殿下口諭未到之前,還請幾位不要大聲喧譁,影響聖駕,我等都吃罪不起。”
陳侯世子和吳三公子幾個吃了憋,只得氣哼哼地閉了嘴。
一刻鐘後,那拿着腰牌去圍場裡頭的羽林衛領着一個王府侍從模樣的人匆匆而來。
吳三公子頓時眼前一亮,對着秋葉白陰笑道:“哼,隨口胡扯,還牽扯上皇室貴胄,你只怕三十板子都少不得了。”
其他人也冷笑起來。
秋葉白無動於衷,仿若未聞。
那羽林衛附在李校尉耳邊低語幾句,李校尉的目光在秋葉白身上晃過,隨後落在了陳侯世子身上,冷了下去:“殿下有口諭,他昨晚已經命人重新佈置了圍場,周圍全部化爲警戒帶,不許擅動武器,你們還有什麼話說!”
陳侯世子瞬間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看着驚叫:“不可能,定王殿下絕對不可能這麼說!”
吳三公子也怒道:“你撒謊!”
李校尉臉色一黑,正要說話,秋葉白已經神色冷然地道:“幾位,你們是在質疑李校尉欺上瞞下麼?”
李校尉領的羽林衛乃是邊防軍調防進來的,不是京城紈絝子弟軍,最是注重令行禁止,也不太與京城子弟結交,如今聽得有人這樣質疑自己,心中已是怒起,又聽得秋葉白這麼說,立刻一驚。
欺上瞞下,假傳皇子口諭可是不小的罪名。
他頓時厲聲怒道:“豈有此理,爾等豎子,怎可信口而言,尋釁滋事罷了,射殺無辜之人,驚擾聖駕,罪加一等,當着六十大板,拘押待審!”
話音剛落,羽林衛們立刻衝上去將方纔還趾高氣揚的幾人拿下!
聽得秋葉白幾句話就挑撥得李校尉大怒,陳侯世子氣得臉色煞白,看向那站在一邊面無表情的定王侍從,眼底幽光一閃:“定王殿下……。”
“定王殿下口諭就是如此。”那侍從冷冷地打斷了陳侯世子,目光陰沉地掃了一眼陳侯世子和吳三公子等人,隨後他目光落在秋葉白身上:“殿下昨晚新佈置,也許這幾位公子爺身邊的人疏忽,他們並不知曉,所以才誤傷人,四公子您說呢?”
那李校尉聽着那侍從冰冷的聲音,憤怒的情緒也退了些,頓時有點後悔,這些到底是貴族子弟,尤其其中一人還是兵部尚書之子,他現在雖然有權責罰,但是也得罪了人,隨後他猶豫地看向秋葉白,指望秋葉白能說點鬆話,放過此事。
秋葉白看着那侍從冰冷凌厲的目光,慢慢地笑了,笑意涼薄:“原來殿下旨意都能這麼緩一緩,所有人都可以暫時不知,避開責罰,這倒是殿下的仁慈了,陛下想來一定很高興有殿下這樣仁慈的皇子。”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臉色都是一變,尤其是那侍從,臉色一白。
這表面上是說定王仁慈,實際上分明是說定王殿下賞罰不明,政令不達,毫無威望,若是此話傳到皇帝的耳朵裡……。
“你……何出此誅心之言!”吳三公子等人臉色早已大變,他狼狽憤怒地瞪着秋葉白,哪裡還有方纔的囂張。
秋葉白神色淡淡,是啊,誅心,就是不知誅的是誰的心,既然有人讓她一時不太平,那她就要讓那些人長久都不太平,不好過。
那侍從陰冷地盯着秋葉白,不知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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