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可愛的小姑娘!張嬸笑了,招呼道:“小姑娘,你要買包子麼?”
少女趴在窗臺上,使勁地點了點頭,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那些白白胖胖的大包子。
“鮮肉餡、山菜餡、菜肉餡,要哪種?”
少女嚥了咽口水:“我……我沒有錢!”
“哦,這樣啊!”張嬸看了看她那渴望的眼神,不覺有些心疼,夾起一個包子遞過去,“來,給你!”
少女伸手想接,卻不知怎的,又縮了回來:“我……我要三個……”
“啊?”張嬸有些不悅了。這少女看着純真可愛,卻怎麼這樣貪得無厭呢!
少女揚起臉蛋:“嬸嬸,你要不要打水?要不要劈柴?要不要洗菜?我什麼都可以做,換你的三個包子,好不好?”
張嬸想了一下,道:“那麼,你去把門前掃乾淨吧。掃帚在角落裡。”她走到窗前,指給那少女看。卻見少女的身邊,還站着另一個人。
那是個俊美飄逸的修長少年,穿着一襲杏色的衫子,寶帶輕束,勾勒出好看的猿背蜂腰。他面如冠玉,硃色的薄脣微彎,帶着溫柔得能滴出水來的笑容,一雙眸子若幽夜裡的星,似乎深不可測,又似乎清澈得什麼都沒有。
張嬸一呆,這個貴氣十足的公子哥是什麼人?
那少女早已奔去拾起掃帚,開始打掃起來。一隻超肥的大花豬不住在她腳下擠來擠去,她一邊打掃,還一邊用掃帚去拍豬的屁股。
她東一下西一下亂劃拉,地掃沒掃乾淨不說,塵土倒揚得滿天。張嬸忍不住嘆氣,這孩子,真不是個幹活的人!
“好了好了!可以了!”她急忙制止。
那少女立刻扔下掃帚奔了過來,髒髒的臉笑得像朵花兒一樣,對着張嬸伸出手。
張嬸笑了一下,返回房裡,取了三個包子,用荷葉包好,放到那雙小髒手上。
少女歡呼一聲,一手抓着包子,一手牽了那個黃衫公子的衣袖:“流月兄,我們吃包子啦!”
那公子溫順地跟在她的身後,被她牽着向樹下陰涼處走去,那口大肥豬屁顛屁顛地跟在他們後面。
張嬸遠遠地看着,終於知道那少女爲什麼要三個包子了。
只見那少女拉着黃衫公子,坐在樹下的石頭上,將手在衣衫上蹭了蹭,然後打開荷葉包,先拿了一個包子遞給那位公子。那個公子接在手中,卻沒有馬上吃,只是面帶柔和的微笑,注視着她。
少女拿起第二個包子,大大地咬了一口,嚼了幾下,滿面笑容:“很好吃!流月兄,你也吃啊!”
那位公子便將包子送到嘴邊,啓脣慢慢地咬了下去。
那頭大花豬用嘴不住地拱少女的腿,少女故意逗得它團團轉,纔將剩下的那個包子扔給它,花豬一口就吞了下去。
少女將自己的包子吃完,伸出小小的舌頭舔舔嘴脣,摸着肚子,皺起眉:“沒吃飽!流月兄,你呢?”
那位公子擡頭望着她,沒有說話,依然是淺淺地笑着。
少女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場面,自問自答道:“你當然也沒有吃飽了!那麼--我們再去找別的吃的!”
眼睛一瞟,在附近散養的六隻雞身上打了個轉,說了一聲“好熱”,將那件油漬麻花的外衣脫了下來,拎在右手上,左手牽了那黃衫公子的袖子,起身離開。
經過那幾只雞的旁邊時,右手上的外套不經意地揮了揮,然後便捲成一團,抱在懷裡--地面上,六隻雞赫然已變成五隻!
少女抱着衣服,拉着黃衫公子一路疾行出了鎮子,爲了避開人家,專挑小路行走,一刻鐘之後,她看看離那鎮子已遠,便停下腳步,笑道:“就是這裡了!”
解開懷中布包,露出一隻脖子被擰斷了的小母雞。
她走到附近的一條淺溪旁,手法利落地拔毛、開膛,將雞洗剝乾淨後,從隨身常備的口袋裡找了些調味抹上,然後找樹枝串起,再找些枯枝黃葉,點了一個火堆,將雞掛在火上烤了起來。
她忙忙碌碌的時候,那頭花豬已經高高興興地跳進溪裡,將水花撲得哪兒都是。而那黃衫公子則一步不離地跟在她的身邊,面上的笑容溫柔不變,連脣角都沒有多彎一點或少彎一點。
少女似乎已經習慣他這樣“遊手好閒”,在火堆旁邊坐了來了,那位公子緊挨着她坐下。
少女一邊翻動着烤雞,一邊側過頭看那位公子,凝視着他那一成不變的笑容和清澈坦白的眸子,長長地嘆了口氣,又摸了摸他的臉,難過地道:“流月兄,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呢?”
這個偷雞高手,當然是朱灰灰。
她怎麼都弄不明白,明明那天流月兄嚐了她的血,她又明明摸到他的皮膚都冷了才流着淚離開的,可是,流月兄爲什麼又活了呢?
那天晚上,她和花花夜宿在一間破屋,正睡意朦朧的時候,忽然覺得旁邊有人在看着自己,坐起來睜開眼睛一看,差點沒被嚇死--
流月兄坐在她的身邊,正安安靜靜地望着她。月光自窗外灑在他俊美的臉上,那笑容瀲灩而柔和動人。
當時,她的第一個想法是流月兄的鬼魂來找她報仇了!可是看到地上的影子,又否決了這一想法;然後,她又升起了第二個念頭--流月兄變成殭屍了!
腦子裡立刻想出民間幾十種對付殭屍的方法,什麼糯米、大蒜、桃木劍、八卦境、黑狗血……可惜身邊除了皮粗肉厚的朱花花,她什麼東西都沒有。
無奈之下,她使用了最簡單的一招--聽說,殭屍是根據呼吸聲判斷人的位置的,所以,只要屏住呼吸,它就找不到自己!
朱灰灰立刻閉緊嘴巴,捏住鼻子,先將呼呼大睡的花花踹醒,然後跳起來奪門就逃。
一口氣奔出去五六裡地,方停下來喘口氣,但見身後,流月像幽靈一樣與自己貼身而立。
她立刻又逃,可是不論她怎麼跑,流月飄飄如風,身影總是離她三尺之內。
這一夜朱灰灰沒幹別的,光逃跑了,可是到最後,別說花花吃不消,她自己也受不了了。一人一豬累得吐血,那流月卻仍然氣定神閒地跟在身後,面上帶着輕柔的笑容。
朱灰灰也死心了,她往地上一趴,愛咋地咋地,不就害你一條命麼,老子給你咬好了!她伸長脖子湊到流月的嘴邊,忽然心裡一動--先下嘴爲強,後下嘴的遭殃,要不,自己先咬他?
她瞄着流月頸子,不懷好意地慢慢把嘴湊過去,嘴脣碰到他的皮膚,剛張嘴要咬,又覺得哪裡不對勁--流月兄的皮膚是溫暖的!
她愣了愣,將手按在流月的口鼻上,感覺到有熱熱的氣息,吹得她掌心癢癢的。她立刻縮回手,順着向下摸去,在他的胸膛上停住,手掌上傳來他清晰沉實的心跳。
有呼吸,有心跳。靠!流月兄不是殭屍!看把老子嚇得!
朱灰灰從心裡感到驚喜,同時又甚是鄙視自己:害人都害不死,世界上還有比自己更飯桶的麼?
“流月兄,你……你沒死……太……太好了……”
流月卻只是安詳地看着她,一言不發。
“流月兄,你一直跟着我,是想殺我嗎?”
流月微笑,無語。
“那個……我雖然用毒害你,可是你並沒有死,又嚇了我一晚上,咱們便扯平了,怎麼樣?”
流月,微笑,無語。
“對了,我娘說,我體內的毒超級厲害的,你怎麼沒事呢?”
流月,微笑,無語。
“……”
流月,微笑,無語。
“……”
流月,微笑,無語。
朱灰灰終於察覺事情不對了!她都羅嗦到快要將自己煩死的地步了,可是流月兄一直都是,微笑,無語。
而且從自己被他嚇醒,一路逃走,到剛纔起意咬他,還摸他的臉和胸,他這“微笑,無語”的表情,一直都沒有變過。
那樣安靜柔和的笑容,和過去一樣,但是,似乎又有什麼東西不同了。朱灰灰瞪着他看了半天,終於發現了不一樣的地方,是眼睛!
流月兄的眼睛很好看,只是,過去他的眼神水霧迷離,像三月裡的煙雨江南,輕軟、迷濛、似近還遠,只是不論他的笑容有多溫柔瀲灩,眼睛裡傳達的感情卻是淡淡的疏離;而現在,他的眼睛依然漂亮,依然彷彿有無數桃花開在黑眸中,但是眼神卻不再朦朧,而是變得清澈、透明,甚至還有幾分茫然,像天和海,純淨至極。
出什麼事情了?
“流月兄,我最後再問你一個問題,你跟着我,究竟想要做什麼?”
朱灰灰期待地看着他,然而等了半天,他卻仍然是那宛如萬年不變的“微笑,無語”!
她頹然長嘆,終於得出結論:流月兄確實沒有被她毒死,可是,被她毒成傻子啦!
讓她納悶的是,流月兄傻得連話都不會說了,他是怎麼找到自己的?還有,一個傻了的人,會有這樣的記性和毅力麼?每次不論她做什麼,他都絕對在她身邊三步之內!
上天啊!她不就是毒他一下麼,他就跟定她了?
因忿忿不平而逃跑數次未遂之後,朱灰灰終於認命了。算了,他願意跟就跟吧!就當、就當自己再養一隻花花好了--而且流月兄吃的東西很少,比花花可好養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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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灰灰、朱流月、朱花花,三“朱”有包子同吃,有雞同偷,日子過得倒也逍遙。
朱灰灰一邊翻動着樹枝上的雞,一邊看着流月兄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