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狼狽爲奸”肯定認識自己,可不能隨便冒險!
朱灰灰蹲在樹後,摸着下巴想主意,手臂無意中碰到腰袋,被什麼東西硌了一下,伸手進袋一摸,除了幾塊糖、一些零碎小玩意,還有一個小小的盒子。怔了一怔,想起是之前在惜鳳山碰到蛇上使的時候,她丟給自己對付“阿山”的。後來事情太多,就把這東西忘了,卻一直在自己的腰袋裡放着。
朱灰灰打開盒子,發現裡面是多半盒無色的粉末,聞了一聞,並沒有什麼味道,蛇上使那妖精給的,能有什麼好東西?仗着自己腸胃好毒不死,伸着手指沾起一點,放在口裡嚐了一嘗,無味無嗅的藥粉,入口即溶,分辨了半天,察覺到有幾種迷亂神智、催奮精神的草藥,覺得這不像毒藥,多半是迷藥、蒙汗藥之類的!
她握着這個小盒子想了一會兒,臉上漸漸露出奸詐的笑容,心裡已打定了主意。
這個清風椏,世代遺傳一種怪病,男性村民一過三十歲,手腳、身軀便抖個不停,一般活不過三五年。而婦人卻沒有這種病,所以村子裡各種工作,大部分都是女人在做,村中人日子過得甚是愁苦。
村民們都認爲,這種病是村人犯了惡,上天降下的懲罰。但不久前,先生和夫人路過此地,卻發現問題似乎是出在這村子的風水和土壤上面。
醫者父母心,爲了探究原因,解決百姓病痛,夫人和先生已在這一帶盤桓多日。朱灰灰傷病見好後,也常常跟着夫人來村裡,與村民混得非常熟。她家的朱花花,便寄養在村長家的豬圈裡泡人家的豬妞。
朱灰灰打定了主意,不敢從正對着茶棚的方向直接過去,遠遠地兜了一個大圈子,繞到另一條路上。路邊是塊瓜田,她瞄瞄看瓜人的窩棚,一見沒人,順手把掛在棚壁的一件補丁摞補丁的粗布外衣披在身上,又將一個遮陽擋雨的破斗笠戴了,眼尖看到牀下有一雙防雨鞋,立刻拿過來將穿着青色布鞋的腳伸了進去,仍然有點大,於是在破被子上扯了兩把棉花塞進去,總算剛剛好。
把竹籃裡的藥放在瓜地上,扯幾把瓜葉蓋好,揀水靈個大的熟透甜瓜摘了一籃子,擠出瓜葉的汁和着黃土胡亂擦在手上臉上,然後向着茶棚後面走去。
茶棚是用竹子搭的,四壁比較通透,她雖然是從後面接近,但如何瞞得過那些武林高手,幾個人警覺地回頭望去,發現只是一個送甜瓜的瘦小農夫,便不再理會。
倒是茶棚主人胖嫂子詫異地看了她一眼,還未及說話,便被她在屁股上扭了一把。
“嫂子,是我!”朱灰灰把聲音壓得極低,在她耳邊說。
胖嫂子認出她來,卻不明白是要幹什麼,“啊”了一聲。
朱灰灰壓着嗓子,粗聲說:“這兒我照應着,我摘了幾個甜瓜,你洗洗給客人吃!”說着將一籃子甜瓜塞進胖嫂子的懷裡,在斗笠下面拼命使眼色,然後推着她往棚外數丈遠的水井走了幾步。
胖嫂子被她弄得莫名其妙,看看茶棚裡的客人,看看朱灰灰,又看看懷裡水靈的甜瓜,雖然滿腹疑慮,終於還是打水洗瓜去了。
那些武林中人以爲這小瘦子農夫和胖婦人是兩口子,也不在意。
朱灰灰跟了過去,邊搖起用繩子吊在井裡冰鎮的一大壺甜酒,邊低聲道:“嫂子,我家夫人要我在此等一個病人,這人死要面子,不願被別人知道病情,所以你給客人送上甜瓜和甜酒,什麼也不用說,先回村子去,千萬不可泄漏,這兒有我照應着!”
那位夫人救人舍藥,在清風椏威望甚高,胖嫂的獨子前日被毒蛇咬傷,便是夫人救回來的。所以她一聽是夫人的吩咐,雖然不明白,卻只是張了張嘴,連問也沒問,便點點頭。
朱灰灰假裝用衣襟去擦提壺外壁上的井水,趁轉身之際,揭開壺蓋將蛇上使給的那一盒藥全倒進水壺。做這種偷雞摸狗之事,她的手腳滑溜至極,別說遠在茶棚裡的幾人看不見,連身邊的胖嫂都未曾察覺。這種鄉下釀來解渴的甜酒酒味極淡,藥粉無嗅無味,入水即溶,那“狼狽爲奸”再狡猾,只怕也難以察覺!
幫胖嫂將甜瓜和冰酒提到茶棚,順便看了一眼齊雲的五個傻大個兒。
時近中午,烈日如火,他們被扔在太陽底下,曬得蔫頭耷腦,被血腥氣吸引的蒼蠅繞體亂飛,五個人不得不搖頭晃腦趕着蒼蠅,偏偏嘴巴被布勒住,儘管喉嚨裡嘰裡咕嚕,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朱灰灰心裡甚是同情,卻做出一副又害怕、又好奇、又不敢多管閒事的普通老百姓的樣子,躲到一邊,假裝整理曬在園子裡的劈柴。
胖嫂把甜瓜和酒都送上桌子,然後轉身向村子走去,而那幾個人一邊吃瓜喝酒,一邊聊天,甚是開心。
朱灰灰比他們還開心呢!這幫孫子,終於還是把酒喝了!現在,她唯一的願望就是蛇上使給的藥有效,能把這些人毒死最好,毒不死至少也要迷暈過去……
一邊碼薪柴,一邊留神傾聽,那幾人的談話清晰地傳入耳中。
一個背插拂塵的瘦道士說道:“陳兄、嫂子,這次我們有了五個傻子做人質,再也不用提心吊膽,怕他媽的什麼接天水嶼和楓雪城的追殺了!”
“就是就是!這段時間以來,被他們欺負苦了,幸虧兄弟們援手,不然我們兩口子非栽進去不可!”是那陳一郎的聲音,“來,哥幾個喝一杯,我們兩口子謝了!”
衆人舉杯齊飲,另一個挎着刀的黑壯漢笑道:“陳兄這是說哪裡話來,大哥和嫂子的事,就是我們兄弟的事!那還用客氣麼?”
陳一郎笑道:“二弟說得極是,倒是爲兄見外了!”
那道士問道:“話說回來,陳兄做事一向謹慎,怎麼一下子便得罪了接天水嶼和楓雪城兩大世家?”
陳一郎憤憤地道:“還不是因爲前陣子,一個臭女人許下重寶買楓雪城雪色公子的腦袋,金銀財寶老子倒不在乎,可是據說賞金裡還有盤古天書。武林中人,誰聽了這本秘笈不動心?沒想到吃不着羊肉,反惹了一身騷,得罪了兩大世家不說,那什麼狗屁天書根本就是假的,都是忽悠大夥兒替她賣命的!”
那道士安慰道:“當時我們兄弟在關外,接到信的時候已晚了,不然,明知雪色公子不好惹,也是要摻進一腳,惹上一惹的!”
朱灰灰聽到楓雪色的名字,心中怦然大動。
一顆小小的心裡,剎時填滿了一個灑脫的身影,那清冷的面容、溫暖的眼眸……
這些日子以來,她常常會想起楓雪色,但念頭一起,便被她用各種方式強壓下去,不願往深裡去想。此時,這幾人的話,卻立刻把她帶回那個風雨之夜的三界寺。想起自己伏在楓雪色的背上,兩人一盲一瘸,冒雨在敵陣中衝殺的情景,不禁有些癡了。
此刻,她翻來覆去地只是琢磨,自己離開已近一個月了,大俠現在在哪裡?他的眼睛治好了沒有?他有沒有像她想念他這樣,想念過她……
怔然間,被一聲嬌笑喚回神來,中間卻已漏了一大段話沒有聽到。
那宋小貝正捏起粉拳,嬌嗔地在陳一郎身上輕輕捶了一下,笑道:“我就說嘛,‘玄陰三煞’兄弟武功獨步江湖,有三位幫忙,沒有拿不下的敵人!這五個糾纏不清的傻子,三位不是一出馬就拿下了嘛!”
她雖然面容嬌美,但平時和老公一起打家劫舍,氣質中自然帶着三分江湖女子的豪氣,卻不知怎的,說這句話的時候,頰如桃花,目若滴水,聲音更是嬌滴滴令人酥到骨頭裡,火辣誘惑至極。
陳一郎和“玄陰三煞”都是一呆,小腹陡然炙*痛,“滴嗒”一聲,那黑漢的口水滴下,落在桌面上。
大家都有些尷尬,那道士“咳”了一聲,解圍道:“今天天氣真好,哈哈,哈哈哈!”
“是啊!真好!真他媽的好!哈哈!”陳一郎也乾笑了幾聲。心中納悶,老婆今天怎麼這麼好看?
那個臉色蒼白、眼圈青黑的年輕人最先回過神來,也咳了一聲,開口道:“話說,今天的天氣,確實很好--”
忽然拔身穿窗而出,一枚尺許長的銀妝針無聲無息地刺向朱灰灰的眉心。
朱灰灰聽人家談話,不經意間已經走得離窗戶很近,這下出其不意,根本避無可避--其實,以她那兩下子,就算人家告訴她要刺哪兒,她也避不開--大驚之下,身體向後仰去,頭上的破斗笠滾出老遠,露出一張清麗絕俗的臉蛋,雖然嚇得魂飛魄散,又擦了滿臉的土,仍然難掩天生麗質。
那枚銀針如影隨形,已經刺到眉心,卻倏然停住。
然而朱灰灰的眉心卻已被刺破,一粒小小的血珠滲出皮膚,似一粒硃砂痣。停了一停,血珠順着她玲瓏的鼻子滑了下去,拖出一條細細的紅線,不悚目,卻爲那張清麗的臉蛋憑添了幾分冶豔。
那小白臉滿臉的殺氣,突然變得非常淫惡,眼睛漸漸眯成一條細細的縫,緩緩地抽回針,伸出舌頭,將沾在針尖上的一抹紅血舔去,邪邪地一笑:“好甜!”
盯了朱灰灰一眼,又淫猥道:“好甜的妞!”
朱灰灰坐在地上,被那目光一看,不由得打了個寒噤。她從小到大百蟲不近,但這次卻深深體會到毒蛇蟲蟻爬到身體上那種噁心冷膩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