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小妖笑道:“你以爲,你撿回去的那個丫頭身中二百六十八種毒就很多了嗎?我告訴你,灰灰這孩子,是我用毒藥喂大的,人家的孩子喝奶吃飯,她吃的是各種各樣的毒,從小到大,她吃過的毒藥沒有五千斤,也有三千斤!”
晚夫人臉色蒼白:“那……那便怎樣?”
魚小妖道:“也沒怎麼樣!只不過這孩子從頭到腳、連皮帶肉都有劇毒,現在看着沒事,但活不過二十歲。”
衆人的心都沉了下去。他們終於知道,爲什麼剛纔大家全倒下了,就只有朱灰灰沒有中毒--那並不是魚小妖手下留情,而是灰灰本身就是一個大毒人,自小拿毒當飯吃的,又何來中毒之說?
朱灰灰“咕咚”一聲摔倒在地,心中悲憤無比。他媽的!這死老孃也太狠了!居然……居然這樣禍害自己的女兒!
晚夫人強笑道:“灰灰是你親手養大的,就算你再殘忍……也不會……也不能對她下這樣的毒手……是……是麼?”
魚小妖側過頭,微笑着重複一句:“是麼?”
晨先生忽然低低地說了句:“色煞!”
晚夫人立刻想起,在清風椏的時候,那個色煞用銀妝針刺傷了朱灰灰的眉心,然後用舌頭舔去了針上的血珠……想到色煞死狀之慘,饒是晚夫人見多識廣,也不禁心中戰慄,他是被那孩子的血毒死的!那毒……好烈……
魚小妖果然沒有說謊!心中最後一線希望也破滅了,她不禁眼前一黑,險些暈去。
楓雪色此時也想起一事,在西野炎和燕深寒遇襲那晚,西野炎曾於洞庭湖畔看到大片噴出的血跡,當時以爲有人對灰灰下毒,原來這竟然是朱灰灰身體裡自帶的,先前還一直認爲是風間夜暗中下手……
晨墨白看着夫人,又看看一臉茫然的朱灰灰,心中無比難過:“孩子,你來抱着娘。”
朱灰灰怔怔地伸手,抱住晚夫人,然後很自然地挽住晨先生的手臂。
晨先生目光沉痛,凝視着朱灰灰,那略有些嬰兒肥的臉蛋猶帶着稚氣、粉撲撲的像兩個糰子,可愛得令人想捏上一把。蒼天哪,我們夫妻一生懸壺濟世,行善醫人,難道老天真的這樣無情,要讓我們一個好好的女兒,活不過二十歲麼?
魚小妖看着夫妻倆心如死灰的模樣,心中大暢,微微一笑:“墨白,這些年我可沒有虧待你的女兒!”
晨墨白哼了一聲:“你對我的女兒下此毒手,又非打即罵,原來這就是不虧待她!”
魚小妖笑道:“朱灰灰,這些年,你過得可快活?”
朱灰灰起初被“突然換娘”攪得昏頭脹腦,又聽得自己可能活不過二十歲,恐懼憤恨之下,反而把身世鉅變帶來的迷茫和難過沖淡了,怒聲回答道:“好又怎麼樣?不好又怎麼樣?”
魚小妖臉上忽又露出笑容:“墨白,你不是喜歡假仁假義、矯情做作的所謂淑女麼?你問問灰灰,從小到大,我有沒有教她琴棋書畫、天文地理、詞章武事、醫卜星相這些學問?”
如果你真的教她琴棋書畫、天文地理、詞章武事、醫卜星相這些學問,朱灰灰還會像現在這樣,是一個不學無術的飯桶麼?
所有人都憐惜地看向朱灰灰,沒有一個肯相信魚小妖的話。
哪知朱灰灰摸着頭,臉和苦瓜一樣:“教過的!”
楓雪色嘆道:“是啊!前輩教是教了,卻故意放任自流,從不管教,甚至誤導她。好好的一個孩子,變得不學無術、頑劣無比,甚至連字也認不得幾個,這都是拜你所賜!”最可恨的是,教得她洗澡如要命,臉上的泥比臉皮還厚,髒兮兮的根本看不出個女孩樣子。
魚小妖哈哈一笑:“那不是挺好玩麼?一心追求名門淑女的,生出來的女兒卻比街頭流氓都不如,哈哈,真是絕妙的諷刺!”
衆人都默然,這女人真是瘋了,爲了報復晨晚夫婦,居然連這種手段都使得出來。灰灰一個那麼聰明的孩子,落到這個瘋女人手裡,被她教得如此不倫不類,好在這孩子終究心地善良,沒有變得和那瘋女人一樣惡毒。
大家替朱灰灰鳴不平,朱灰灰自己卻不知道想些什麼。說了一會兒的話,已經由最初的憤怒和傷心,漸漸平靜下來--這當然也要歸功於魚小妖,虧得她把這孩子教得沒心沒肺、樂天知命,換別人碰到這種事,還不撞牆自殺啊?
魚小妖笑了一陣,招手叫道:“灰灰,你過來!”
朱灰灰走到她的身邊:“娘!”
“灰灰啊,你現在是不是恨死娘了?”
“那不廢話麼?要是你你不恨啊?”
魚小妖卻不生氣,哈哈笑道:“早知道你這麼沒良心,老孃就不給你預備解藥了!”
一聽此言,所有的人都覺得心裡一亮。
朱灰灰卻一點都沒覺得意外,只催道:“解藥在哪兒?快拿來給我!”就知道這個老孃雖然狠心,可是對自己還是不錯的!
“世界上很多種毒藥,根本就沒有解藥的,因爲它的解藥,也是毒藥--你明白嗎?”
這句話,如果是別人說的,朱灰灰便不明白,可是她從小被魚小妖撫養長大,老孃的話有什麼不明白的?
“孃的意思是說,我身體雖然有劇毒,但這毒其實也是解藥--咦?娘,你不是要我喝自己的血吧?”他媽的!這老孃也太狠了吧!
魚小妖笑吟吟地看着晨暮晚:“灰灰,你認識這個大小姐吧?”
“暮姑娘麼?認識!”
“你的解藥,就是這個人。”
朱灰灰張大眼睛:“什麼?”
魚小妖揹着手,溜達了一圈,笑道:“這個人的身上,當年也被娘下了幾百種毒藥,她身上的血肉,就可以解你體內之毒!”
大家又一次被魚小妖的言論驚住了。
在中國中醫學裡,有一些人的身體產生物入藥的例子,如紫河車(胎盤)、人退(指甲)、血餘(頭髮燒成的灰)、白秋霜(小便沉積物)等,應用在不同的方面,卻也頗有療效。但直接以人的血肉爲解毒之藥,也太匪夷所思了!
朱灰灰聽得目瞪口呆,孃的意思,是讓她吃了晨暮晚?她心裡琢磨了一下,立刻義正嚴辭地道:“暮姑娘很無辜,我是寧死也不能傷害於她的!”
魚小妖大怒。
孃的!她苦心養育了這丫頭這麼多年,本來想將她教成一個自私自利、狠毒涼薄、不學無術、六親不認、鼠目寸光、心術不正、猥猥瑣瑣、無惡不作、喪心病狂、天打雷劈的廢材,然後氣死假仁假義、虛僞矯情的晨墨白和晚凝賤人的,誰料這丫頭不爭氣,本來順着自己的意思,哪兒歪往哪兒長,可自己這才離開多長時間,她怎麼又長回去了呢?
生氣之下,劈手就是一耳光。
朱灰灰兩手抱頭,縮頸就躲,當然是和以前的幾千幾百次一樣,仍然沒有躲開。
朱灰灰捂着臉蛋,怒聲道:“沒完了你!再打我可要罵你了!”
這話甚是忤逆,但那魚小妖竟然又轉怒爲喜,哈哈一笑。不錯!這纔是她要的孩子,打爹罵娘、欺師滅祖……咦,不對,她怎麼只罵自己這個娘,不罵晚凝賤人?
眉毛一豎便要發作,瞥見那個眼盲的白衣少年頭微微側着,正凝神傾聽,臉上是毫不掩飾的關切之色,心裡頓時想出一個主意。
當下道:“灰灰,你是不是想我幫你救這個少年的眼睛?”
朱灰灰眼睛一亮:“是啊,娘!”
魚小妖“嘿嘿”一笑:“這個麼,也不是不成,只是--”
“娘,只是什麼?”
“只是我不高興!”
“娘,你就別端着了,直說吧,想要我做什麼?”
魚小妖哼了一聲,道:“我讓你去砍那賤人的手,你是不會砍了?”
“這事免談!”朱灰灰道,“我當然不會砍!你不怕被雷劈,我還怕呢!”
“那我就退一步,你只要打她一個耳光,或者罵她一句,或者吐她口水,我便幫你救那個少年!”魚小妖心中大樂,這下晚凝賤人會氣死吧?
她生平做事,不論好惡,只憑高興,雖然心裡恨極晨墨白和晚凝,但總覺得隨便一殺,甚是無味,最好的報復方式,不是取人性命,而是讓他們活着,卻受盡折磨與羞辱,心裡痛苦難當,卻又偏偏死不了,活受罪……
當年,晨墨白喜歡裝模作樣的晚凝賤人,嫌棄自己任性妄爲,所以就偏偏要讓他的親生女兒比自己當年還無法無天,氣死他!可惜灰灰這丫頭太沒用,到現在也沒闖出什麼大禍來。
楓雪色朗聲道:“灰灰,不要答應她!”這魚小妖忒惡毒了,居然教唆女兒辱罵母親。
“可是我娘說,要這樣才肯治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不治也罷。”楓雪色道,“何況,你不是答應陪着我,一直做我的眼睛麼?”
“可是--”可是我還是希望你的眼睛能治好。
魚小妖冷笑:“灰灰,這小子我瞧着很不順眼--”
朱灰灰跨一步擋在楓雪色身前:“可是我瞧着很順眼!”她回頭望望臉帶苦笑的晚夫人,遲疑了半天,問道,“娘,我罵……罵夫人什麼都行麼?”
魚小妖笑吟吟地道:“行!當然行!”
“那我罵她的女兒……”朱灰灰嘴裡吐出一連串粗俗的市井罵詞。豈止一句,幾百句都有了!
包括魚小妖在內,大家全都沒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