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出色聰明,不可多得的兵家奇才完顏烈,就折在一個女人的手裡,金兀朮越想越氣,越想越痛心,可想而知他對換衣有多憎恨。大金國那麼多女人,不乏美人,怎麼就會被迷得這般神魂顛倒了?默然思忖了許久,問道:“你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勇將。若是能爲國效力,大宋早已來亡,可你偏偏被一個女人迷惑。”他特意加重了後面幾個字,語氣之中的失望不言而喻。
完顏烈怔了怔,半天不言語,片刻方搖頭道:“我這一生,辜負了您,可我愛過一場,爲一個人而傾付全部的感情,即便沒有結果,我卻沒有半點後悔,我是真的愛她,愛得想把心掏出來給她,我不知道爲什麼,真的不知道,叔父,原諒我,上一世或許是我欠下的債,要我今生來還吧?不然,我爲何會如此愛她,連命都不顧。”
金兀朮聞言,不禁長嘆一聲,無奈頷首,漆黑的眸子裡藏着若有若無的惋惜之意,轉而又娓娓說道:“人在亂世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你能懂的。”
完顏烈俊顏卻浮出一抹苦笑道:“是啊,這是亂世,太多的人會身不由己。除了自己心中的那個女人,一切的封王甚至權力都是虛無的。除了挽衣,我發現我什麼都不想要,即便成了今天的樣子仍是無怨無悔。”
“聽說,她給韓世忠生了個兒子。”金兀朮冷笑了聲,復又繼續說道,“而且這個兒子被她送走了。”轉而他又臉色凝重道,“我已下令讓人去找這個孩子,要死也要一起死,這樣才以免後患。”
“生了兒子?”完顏烈喃聲自語,眉宇間的硬氣也柔和了許多,笑道,“她爲什麼那麼愛韓世忠?”
“是啊,他們是夫妻,相愛有何不對?”金兀朮想勸醒完顏烈,聲音有些嘶啞,復又輕笑道,“人家夫妻恩愛,傳宗接代,世世傳承,你呢?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還要繼續愛……”
完顏烈臉色黯然,憤怒道,“我從骨子裡就看不起那個男人!雖然大宋稱他是英雄,雖然他的確很勇猛,可他還不是扔下了挽衣走了?這就是愛嗎?是他的愛嗎?她值得愛他嗎?”
金兀朮注視他片刻,忽然感慨道:“不懂你們年輕人愛來愛去有何意義,無非是傳宗接代的女人,能爲她把命也豁出去,這是亂世,哪能任你們去兒女情長?”
“這是亂世,還能遇到一份真愛,我也很幸運。”完顏烈突地苦笑,喟嘆,道:“你說,我怎麼放得下她?” 完顏烈語氣依然輕淡,只是眉宇間卻有掩飾不住的惆悵。
“不管什麼原因,你終究是被她玩弄了不是嗎?接下來就讓我來幫你報仇。”金兀朮驀地眉間有難以掩飾的欣喜,又焦急地問:“她是不是真的來了?告訴我。”
“來了!”完顏烈意味深長地輕笑,嘆道,“讓我見她一面,不要殺她,好嗎?算是我最後的請求。”
金兀
術只想見到挽衣就一刀殺了她,完顏烈卻仍是爲她求情,他氣惱地不願看完顏烈一眼,將臉瞥向另一側,良久,方纔又道:“可惜,你們永遠不會有結果,永遠站在兩個陣營,而這兩個陣營永遠都是對立的,不容你去愛,也不容她來愛,爲何要折磨自己呢?傻孩子?”
完顏烈驀地睜開雙眸,面色激動,語氣亦柔和了許多說道:“難道不是同一陣營的兩個人就真的不能相愛了麼?爲什麼她那麼恨我?爲什麼?我如此愛她,她卻恨我?爲什麼?爲什麼?” 他不斷地問着,情緒亦是越來越激動,金兀朮見勢不妙,連忙讓人喊來大夫,他知道,完顏烈的噫症又要發作了。這個毛病也是那一次死裡逃生後落下的病根兒,真的發起病來,六親不認,雙眼發直,見人就打,極度暴躁。
沒一會兒的功夫,完顏烈已經被人牢牢地綁在牀上,任他如何拼盡全力都無法掙脫,只見他渾身掙扎得泛紅,太陽穴上的青筋凸起,他拼命地吼着,叫着,卻沒人能幫他解除那種痛苦,只是深深地被擊中了心靈似的痛楚。
金兀朮雙拳緊握,重重地擊在桌子上,“這個妖女,非親手除掉她不可。”信誓旦旦道。
“不……”
完顏烈的喊聲在身後響起,金兀朮卻頭也不回地走了。
挽衣與韓良臣帶着韓家軍繼續前往鎮江,到了鎮江總算安營紮寨,便又馬不停蹄地去查看地勢。
回到營帳之後,挽衣累極了,倒頭便睡,只是睡着睡着,竟然又做起夢來,夢裡的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只是她能清楚地感覺到不安,十分不安。恍然清醒後,不禁惆悵輕嘆,牽強一笑,心下暗忖:“到底會發生什麼事?自從要出征以來,便不斷的做一切奇怪的夢來。不,我不信命!當真不信。”
挽衣傷心地將頭埋入韓良臣的胸膛,竟然痛哭失聲道:“我只要我的相公活着,只是這樣而已。我不稀罕別的,只要你能活着,能永遠跟我相守。也就罷了。成全我好不好,既然這麼愛我,爲什麼不願意成全我!良臣,你要活着,我只要你活着。”
“傻瓜。”韓良臣被挽衣哭醒,神情端凝,聲音亦是莊重的,嚴肅道:“你記着,一定要活着,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一定要活下去,若是活不下去,就想想子溫,想想我們那可憐的孩子。若是沒有了爹,怎麼可以再叫他沒有娘,還有想想亞默,他一直都愛着你。我相信現在的他依然是愛你的。”
挽衣心中的痛楚,再度被撩起,不及思慮就顫聲道:“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你活着,只要你活着就好了,孩子也不要,亞默也不要,我只要你!”
“挽衣,你怎麼了?怎麼突然這麼任性?不要再任性了。你明知道我愛你,也知道我最在乎你跟孩子,乖乖地聽話,好嗎?”韓良臣寵溺的勸挽衣,只是眉宇間的惆悵卻是更濃烈了。
“是,我很任性,時時刻刻需要人保護,所以你就成全我吧!不要死,我們可以隱居,我們可以離開塵世的一切,對不對?”挽衣目光炙熱地盯着他,期盼他能答應。
韓良臣語氣頓時冷厲起來,柔情剎那全無,冷冷道:“我要你答應我,你會活着。我讓你對我發誓。若是你不活着,我做鬼也不會安心,說!”
“不!”挽衣推開他,淚亦是流得更洶涌了,嘶啞道:“我討厭這樣的你,只爲我着想。爲什麼不替你自己想想,現在的我,還有什麼值得你關心的?若是死了,我會恨你。恨你!我也會自殺,魂亦相隨!”
“挽衣,你不要如此固執了好不好?過去我們可以這樣說,可現在有了子溫,不能扔下他一個人孤獨地活在世上。”韓良臣盯着挽衣,挽衣卻只顧拼命地搖頭,韓良臣一急之下,巴掌驀地摑在她臉上,淚隨之流下,含淚罵道:“我這一巴掌就是要打醒你,你太自私了。我死了,你也死了,孩子就當真交給亞默嗎?你不配做他的孃親,若是這樣,你爲何還要生他下來?”
挽衣黯然撫着火辣的臉頰,心中卻明白,打在她臉上,他的心更痛,看到挽衣毫無聲息地伏在牀上,韓良臣不禁上前重新將挽衣抱回懷裡,哽咽着說道:“挽衣,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怎麼總是這樣不安?”
挽衣哪敢將那些夢境都說出來,即使是說了,他也未必會信,關乎大宋江山的一戰,他怎麼可能因她的一個夢而作罷?不禁心痛道:“好,我會好好活着。這樣你應該安心了。我會好好地帶大我們的孩子,也會跟別人過日子。就算不愛別人也沒關係,我也會嫁給他,跟他好好過日子。這樣你滿意了?”
韓良臣驀地又將她拉起,滾燙的淚直落在頸間,顫聲道:“我這一生打了你三次,若有下輩子,我會讓你打回我。我永遠記得,我欠你三巴掌。你記得了嗎?下輩子你要來討債。”
“好,我一定記得,這輩子既然無法相守。那麼下輩子好不好?可下輩子,我已經答應了亞默……”挽衣的心重得像被什麼東西壓住,無法呼吸,這種揪心的痛,韓良臣感同身受,他何嘗不是如此?
“下輩子我會繼續找你,所以你一定要活下去。若是沒有活的理由,那麼我的兒子便是你活着的理由。”他的聲音依然帶着悲痛的意味。
挽衣凝視他,更是哭得不能自己,心中的痛一波一波襲來,卻只是緊緊擁着他,哽咽道:“良臣,沒有你,我可怎麼活?”
“好好活,爲了子溫。”韓良臣抽泣着將她擁得緊緊的,生怕過了今夜就再也抱不到她了。
果然不出所料,金兀朮的軍隊乘勇而來,他見江上佈置了戰船,旗旗飛揚、鼓角齊鳴、軍伍嚴肅、士氣勇壯,與別的將帥大不相同。遙遙的望見對方坐船上面,豎着大纛,繡着個斗大的“韓”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