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銳橫下心,撩了袍子,重重地跪在風紀遠面前攔住了他的去路。
男兒膝下有黃金,風紀遠眉心緊蹙,甚是不悅,“你這是幹什麼?!給我起來!”
李銳平時總是一副吊兒郎當的皮相,現在卻突然聚起眉峰,鄭重其事地跪在地上,要將一片耿直之心剖出來給他看,“將軍!請將軍聽李銳幾句話,若是聽完了您還打算闖皇宮,那李銳也不會管尚躺在牀上的皇上了,捨身追隨將軍,折騰完了這條爛命倒也死得其所了。”
李銳跪在門口,另一隻手大力的把住門扇,風紀遠出去不得,心中又焦急萬分,被李銳的行爲氣得怒火三仗。他憤憤地指着他,“你威脅我?!別以爲我不會對你動手,給我起開!”
將軍簡直是不要命了,他瘋了!李銳也惱了,他大吼,“將軍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十幾萬風家軍該如何自處?十幾萬人啊,他們對風家一門忠烈忠心耿耿,從不侍二主!萬一您不在了,他們又不肯編入其他大將麾下,到時不管是誰坐在那張龍椅上,這十幾萬的兵卒都會是心腹大患,您就不擔心他們從正規軍淪爲被皇帝屠殺的叛軍嗎?”
風紀遠望着外面潑墨似的夜空,“你怎麼知道我就一定會落敗?”
李銳咬着牙,脖子上突起了青筋,見風紀遠有所鬆動稍稍鬆了口氣,“將軍您智勇過人,可人家撒了網讓您去鑽,必是萬全準備的。銅牆鐵壁,就算您渾身都長了手那也逃不出去的。司桓宇當朝,對入侵敵軍只是不痛不癢的抵抗,完全不顧生民百姓。皇上病症奇怪始終昏迷不醒,您這一撒手那不就等於我們最後的期望都破滅了嗎?我不知道您是怎麼想的,我總覺得司桓宇對郡主是有情的,郡主那裡可比您安全多了。您就是關心則亂,一遇上郡主的事據什麼都不顧了。”
風紀遠瞪他,“就是因爲知道他有情我才......”
李銳站起來拍拍袍子,斜着眼看向風紀遠,將軍果然擔心的是這個,“您忘了郡主的爹好歹也是個王爺嗎?兔子逼急了還咬人呢,他不動只是因爲還沒被逼到份上。您想啊,平南王雖然無兵權,但是他一向與人交好,那些個藩王侯爵的不是有不少跟他關係不錯的嗎?要是他暗中求助,總會有摯友出手相助。皇上失蹤的消息並無外傳,可見司桓宇也擔心自己根基不穩,暫時不敢對郡主怎麼樣的。咱們就抓緊時間一邊專心找治癒皇上的法子,一邊暗中調兵遣將,待皇上一醒,得了聖諭,那不是就能光明正大將司桓宇扳倒嗎?”
見風紀遠凝眉不發一言,李銳偷偷撓一下頭皮,其實他這些話也是一時情急才說出來的,擔心經不起將軍的推敲。就在他內心打鼓之際,風紀遠沉沉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回了屋內,“你說的不無道理。皇上無聲無息的失蹤,他沒道理想不到宮裡有密一事,我想再從密道回去恐怕行不通.....”
李銳腦子嗡得一下子,一張微黑的臉煞白煞白的,“合着屬下說這麼多,您就只是在合計如何進宮啊?!”那哪兒成啊,李銳趕忙上前,堵在風紀遠的面前,急切道,“唉,將軍您要三思啊,將軍將軍您聽我說.....”
風紀遠一把將他伸過來的臉推開,瞥他一眼,臉色依舊沉的不好看,“我知道你什麼意思,放心吧,你說的有道理,既要救人也要顧全大局,我不會冒冒然就跑去救人。”
風紀遠低頭不說話,室內一陣寂靜。李銳舔舔嘴脣,試着叫了一聲,“將軍,在想啥?”
風紀遠眼眸深邃,加上長期在軍隊中端着凜冽之風,直勾勾被他盯着時讓人有種敬畏,渾身發虛的感覺。李銳被他盯的渾身不自在,“將,將軍....屬下只是隨便問問....”
風紀遠錯開眼,沉聲道,“我想起一個人,或許可以找他來試試。”
“誰?試什麼?”
“黃岐,早年我隨老將軍征戰時聽聞過此人的大名,在當地治疑難病症的名氣頗大。”
“把他弄來也不是難事啊!”
風紀遠搖頭,嘴脣微抿,“難就難在我知道他時他就已經八十有餘,現在都已經過去五六年了不知道他是否還在人世。再者....他是赤峰國的人....人也很有個性,當年赤峰皇霍阿木想請其入宮都不得其法。”
李銳呲着牙撓頭,這還真有點難辦。不說這老頭子年紀一大把經不經得起長途顛簸,單就是敵國這一齣兒就難辦。兩國交戰,雙方百姓都把對方恨了個通透兒,這要是把一敵國大夫弄來瞧病,他暗裡搞點小動作,皇帝怎麼死的他們都不知道啊。
“那咋辦?要不這樣,找到了就先把他家人抓起來,晾他不敢不老實醫治咱們皇上。”
“不可,你容我再想想。”風紀遠想起了一樁事,“祝平安還在赤峰境內,你馬上飛鴿傳書給他,讓他先別回千都,轉個彎去餘糧城打探一下黃岐這個人是否還在。”
“好,屬下馬上去辦。”李銳一陣風兒似的跑出去。
司桓宇在幾天之後安排樂心與她的孃親見了一面。在她百般保證之下,司桓宇竟然真的鬆口答應將平南王妃送回王府,這讓她緊繃的神經有了一絲的紓解。
司桓宇可不是一個這麼好說話的人,但他心裡有自己的計較,既然想讓她心甘情願的跟着自己,許她一點甜頭又何妨,況且看到她在得到允許的那一瞬間露出的笑他發現自己竟然是如此受用。她笑起來兩腮上會出現兩個小巧的酒窩,酒窩醉人,司桓宇一整天的心情都是好的。司桓宇覺得她對他笑了,這是個好兆頭。
母女倆依依惜別,安樂心站在高閣上目送母親的車輿走出好遠,直到拐彎不見。她腦海裡迴響的是孃親上車前拍着她的手悄悄說的那三個字:束妃閣。
宮女們遠遠的跟在她身後,樂心獨自一人走在前面,一路上她都愁眉不解,束妃閣是什麼地方?她從未聽說過皇宮裡有束妃閣這麼個地方。她想這個人打聽一下,可轉念一想孃親是揹着人告訴她的,這裡面定是有文章的,找人打聽是不成的。束妃束妃,聽起來像是關妃子的地方,可犯了錯的妃子不都關在冷宮嗎?孃親告訴她這三個字到底什麼用意?
這三個字讓她百思不得其解。
回頭看看遠遠跟着的宮女兒們,低頭垂眼,都是些年輕小姑娘。樂心站在原地,她們也停下來,她走幾步,她們又跟上來。明明都不擡頭,怎麼就摸得清她走還是停呢?這些宮女都是司桓宇撥給她的,算了,今天不是好時機。
樂心依舊住在寶珍宮,一路走來她經過鳳儀宮,遠遠的還能看見太子的東宮。但是這兩宮卻安靜至極,曾經她去鳳儀宮參見皇后娘娘時宮外一溜等着伺候的宮女太監,如今卻冷冷清清沒見幾個在殿外侍奉的奴才。按說這不合常理,樂心叫過來一個宮女問,“皇后娘娘的鳳儀宮爲何如此清減?”
小宮女福了福身,“稟公主,奴才也不是甚知。”
安樂心眨眨眼,宮裡人撒起慌來真是家常便飯一樣。雖然她住在宮外,卻也知道下人們沒事兒就愛湊一起嚼舌頭的習慣,宮裡的小道消息最先都是在這些太監宮女間傳開的。欺負她不懂是嗎?
樂心擺擺手,寬大的羅紗袖輕揚,“回宮這麼多日子也沒給皇后娘娘請安,實在太失禮了。”轉腳就要進去向皇后請安。一方面請安是真,另一方面確實覺得這皇宮好生怪異。
小宮女卻急行一步,虛虛的擋着她的去路,“公主請安也不必急於一時,算算時間王爺該忙完政事移駕寶珍殿了,公主何不明日一早再向皇后娘娘請安呢?”
有鬼!她知道如今的實權都抓在司桓宇的手裡,可是現在還是當今聖上的天下,皇后仍是國母,面上的禮儀不可少。宮婢又這樣攬着她,樂心有種不太好的感覺,她冷了臉色,“如果我非要去呢?”
宮女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遠處跟着的兩排也齊刷刷的跪在青石地面上。
“你們.....”
“請公主聽咱們一句勸吧,奴婢們給您磕頭了....”
“奴婢們給您磕頭了....”
十幾個宮婢跪在地上將前額瓷實的扣在地面上,沒兩下前額就都紅了。樂心心驚不小,她要去請個安就把她們嚇成這樣子,司桓宇到底幹了什麼?
“快起來,不去就是了。快起來吧....”好好的姑娘,額頭上撞得青一塊紫一塊的不好看是一宗,主要是她們不知道疼嗎?樂心於心不忍,叫起來之後就一步三回頭的回了自己的寢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