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非是束妃閣,這裡大白天的就陰森森的,有了剛纔的驚嚇,她的膽子被嚇掉了一半兒。這會兒站在臺階前裹足不前,進去還是不進去?遠遠地有小太監提着個朱漆盒子過來了,她趕緊躲到石塊後面。小太監年紀不大,十歲左右的樣子,一手提着太監服的袍角,另一手吃力的提着朱漆盒子。敲開門兒,一名吊眼兒大太監從裡面打着哈欠出來,一副不耐煩的樣子讓小太監進了大門,嘴裡還咕囔着:“嘁,都成階下囚了還擺皇后的普。”
皇后?!皇后不是在鳳儀宮養病嗎?奇怪......那天她送完孃親順路經過鳳儀宮時,那幫宮女跪在地上攔路生怕她進鳳儀宮請安,司桓宇今天還提醒她不要去打擾皇后修養,原來.....樂心心裡一驚,那皇上呢?是不是也被他囚禁了?司桓宇真的要謀權篡位!
她躲在石頭後面,渾身無力,頭頂上*辣的太陽透過枝枝杈杈投下斑駁的光斑,她感到一陣害怕。皇宮裡發生了天大的事竟然沒有一個人知道?這天下....很快要易主了.....屆時她怎麼辦?風紀遠怎麼辦?司桓宇一旦御極,就沒有人治得了他了,難道她真的要老死在這深宮裡嗎?司桓宇不會放過風紀遠,難道要他一世英名到中途淪落爲在逃嫌犯嗎?他們兩人又該怎麼辦,想愛不能相守嗎?
不,一輩子那麼長,這太可怕了!
不能坐以待斃,爭上一爭,總比什麼都不做來的好。她抹了抹眼角,趁着沒人的功夫從石頭後面站起來。大門有人看守,不能從大門進。她圍着這所宮殿轉了個大圈,偏門都被嚴實的堵上了,好在不起眼的牆角有個類似狗洞的口,她不是男人沒那麼多威武不能屈,狗洞她也敢鑽。
院子裡沒什麼人,也沒有動靜。大概剛纔的太監都去歇午覺了。她謹慎地閃躲着,發現這裡好多屋子都是廢的,上了鎖,連鎖都生了鏽。只有配殿的門前乾淨點,不像其他的殿門生了好些蜘蛛網。她左右看看沒有人,本想進去看看,可那上面也落了鎖,不過這把鎖卻是嶄新的。手指在那上面拽了拽,確信這裡面一定關着人,說不定就是皇后!
門上有鎖,窗戶總上不了鎖的。爬狗窩上樹翻窗,一輩子沒幹過的事,今天全齊了。她自嘲的笑笑,在皇宮裡生存真是不易,摸爬打滾必須樣樣齊全。窗臺不算高,可她爬進去還是費了一頓功夫的。殿裡不算乾淨,還有一股子餿味。當她在無席無被也無幔帳的榻上見到蓬頭垢面的皇后與瘦骨嶙峋不成人樣的太子時,震驚的無以復加!
“皇...皇后...娘娘?”
皇后原本抱着渾身顫抖的太子心痛的不知怎麼辦,猛然聽見有人叫她,擡頭看見的卻是平南王的丫頭時,以爲自己被折磨的出現了幻覺。
“太子他......”太子渾身抽搐着,面相痛苦,要不是皇后拼命摟着他,大概他會掙脫出來將自己往牆上撞,半年沒見而已他竟瘦的快要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皇后不再是那個雍容華貴的國母模樣,兒子的遭遇讓她白了半邊頭髮,哪裡還有什麼儀容可看。皇后瞪大着眼睛,不可置信,“你真是平南王家的丫頭?你怎麼進來的,被那個反賊關進來的?”提起司桓宇皇后恨的咬牙切齒,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樂心走過去,蹲在離皇后不遠的面前,她搖頭,“我.....誤打誤撞就進來了。”看了幾眼太子,他以前雖然可惡,但是羅的現在的下場,也挺可憐的。
皇后一下子警覺起來,抱緊太子的身子,厲聲呵斥,“怕不是誤打誤撞吧?你這個騙子,那個反賊他還有什麼不滿意的?我們母子倆已經落得這個地步了,他爲什麼還要派你來?我已經沒什麼可讓你們挖掘的了!我的兒子成了什麼模樣你們也看到了,他不會構成威脅了已經!!”這一通呵斥,把安樂心嚇出了一身冷汗。
“娘娘您小聲點,小聲點,我真的是偷跑進來的,真的.....”兩隻大大的杏眼驚恐的往外望去,還好看守的沒聽見,“娘娘,我也是迫不得已才留在宮裡的,並不是您想的那樣。”
皇后防備的盯着她。
“娘娘您和太子爲什麼會在這裡?”她小心的觀察着皇后的臉色,試探着問,“....是庸親王對嗎?”聽到這個名字,皇后還殘留着豔紅豆蔻的指甲掐進肉裡,驗證了她的猜想,“那....那皇上是不是也.....”
“你到底想說什麼?”儘管落魄了,可皇后的威儀尚在,這一句質問仍舊讓人心生敬畏。
皇后這句把她問住了,對啊,她現在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了。今天的見聞讓她方寸大亂,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了。瞧瞧外面的日頭,出來大半個時辰了,在墨跡被她們發現自己不見了可就壞事了。
“娘娘想必也知道樂心與風紀遠的事情,自從截親一事之後他就變成了在逃嫌犯,而我卻被困在這深宮裡出不去.....”
“本宮連自己都顧不得了,你找錯人了。”皇后冷言冷語的拒絕。
“我知道....”抹了抹眼淚,皇后確實幫不了她,咬着嘴脣想問一句皇上是否還在,結果出口便成了,“太子殿下好像病地很嚴重。”
皇后掀了掀眼皮子,“毒癮而已。”皇后輕飄飄幾個字,震得安樂心張大了嘴。毒癮?這在千都國是嚴令禁止的。
“我能幫忙做點什麼?雖然我也是自身難保.....”
皇后輕拍太子的手猛然一頓。皇后執掌鳳印,受人膜拜,早已經不知道求人辦事是什麼滋味,可如今的太子....痛苦成這樣子,連一個時辰的覺都不能安穩睡得,做孃的看了心在滴血啊.....
“如,如果可以的話,你拿一些安樂膏....過來吧。”皇后低着頭看自己的兒子,滿心滿眼的心疼與難受,“好好的孩子都叫那些個東西禍害了.....這是報應啊.....”
什麼報應,樂心聽不懂,“這個要去哪裡找?”安樂膏這些東西誰敢拿出來示人?
“你去找一個叫饞嘴兒的太監,他在御膳房當差,曾經受過本宮的恩惠,你找他他就知道怎麼辦了。”
臨走之時,樂心猶豫再三還是問了,“娘娘,我想向您打聽個地方。”
“本宮感激你的幫忙,你想問什麼就問吧。”
“您知道束妃閣嗎?”
皇后面色突然刷白,“誰告訴你的?!”
皇后的反應未免太過,樂心皺了眉,“娘娘知道對嗎?”
“什麼束妃閣!本宮在執掌後宮多年,從未聽過這麼晦氣的名字,還束妃閣呢。你快走吧,再不走等那幾個狗崽子發現了,你想走也走不了了。還有,別忘了你答應本宮的安樂膏,越快越好,本宮不想再看到太子受這份兒天殺的罪。”
皇后的反應明明就是知道的,可是她不說,樂心也沒有辦法,只能帶着遺憾原路離開。摸索了半天,才找到回去的路,鯉魚湖那邊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司桓宇派了這些宮女兒監視她,她不能這麼冒冒然的出現在她們面前。藉着水綠衣裙的優勢,她躲在垂柳下不緊不慢的編了個柳條圈,順手摘了幾朵小花別在縫隙裡,才裝作懶洋洋的模樣分柳而出,打個呵欠,責備道,“你們嚷什麼,本公主玩的好好的都被你們擾得沒了心情。”
領頭的宮女撲通一聲跪下,聲淚俱下,“主子您這是去哪裡了,奴才們都快急死了。”
她指了指身後,“吶,我就在那裡,編花冠呢,打了個小盹兒。”幾個宮女面面相覷,剛剛那裡她們找過啊,明明沒看見人。
安樂心有點心虛,“你們那是什麼眼神兒,我騙你們不成?吶,我今兒換了一身兒水綠,是你們看走眼了吧。本公主後背起了好幾個包,大概是被蟲子咬了。都怪你們辦事不利,早點找到我,就不至於被蟲子咬了。”裝模作樣的撓撓後背,剛纔急着一路小跑熱得面上紅彤彤的,這會兒一皺眉,看上去倒真像是不舒服的樣子。
宮女都是有眼色的,也怕王爺知道她們伺候好公主怪罪,連忙從地上爬起來,切切地上前,“公主是疼還是癢?咱們回寶珍殿,讓奴才給您瞧瞧成嗎?”
樂心不情願的點點頭,“成。哎對了,睡了這一會兒我有點餓,你吩咐御膳房做幾樣小食,我墊巴墊巴。”
“奴才記下了。”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皇后雖然不肯告訴她束妃閣的事,她也不能空口白牙說胡話,答應了就趕緊辦。御膳房的小食兒做的清爽可口,她在西邊又是跑又是爬的,中午吃的那點早就消化沒了,這會兒吃的正香。
她用銀筷敲敲粉青小碟,“這是誰掌勺的?好吃。”
邊上伺候的小太監過來看了一眼,弓着腰笑道,“回公主,這是御膳房廚子張來春新想出來的花樣,趕巧兒您愛吃。這小子聽了你誇可不得高興上好幾天嘛。”
真會說話,樂心飲口茶,“御膳房誰管事兒?”
“是總管福祥,和副總管饞嘴兒。”
饞嘴兒,她找的就是他!
“回頭讓他們仨來寶珍宮領賞,剩下的都撤下去吧。”
“是....”
沒多大會兒功夫,宮人來報說那仨人在殿外候着了。樂心將手中的手巾放下,“讓他們進來吧。”
進來的仨人一個高壯一看就是與宮裡的閹人不一樣,那這個就是廚子了,剩下的兩個笑模樣兒、弓着腰不知道哪個是皇后說的饞嘴兒,三個人齊齊跪下給公主千歲請安,一一上報名號。
樂心派頭做的足,倒也和顏悅色,平易近人,“都起來吧,您們御膳房的膳食可口,本宮今兒吃的開心,召你們三人來領賞。”轉頭吩咐宮女靈玉,“去,把本宮那個小檀木盒子拿來。裡面有幾件翠鐲子,每人一隻分下去。”
哎喲,主兒的翡翠鐲子那可值錢了,幾位一聽趕緊謝恩吧。
三個人喜滋滋的叩頭,“謝公主千歲賞!奴才們今後定當更加盡心盡力伺候主子。”
說了幾句官話,就打發人走了。
饞嘴兒弓着腰走在後頭,剛要邁出門檻兒去就被公主千歲叫住了,連忙蝦着腰回來,滿臉堆笑,“奴才在,公主千歲還有話只管吩咐。”
內殿只剩下一個宮女貼身伺候着,其他的都一早被她趕到外間去了。反正她們一早,就知道公主不喜歡她們杵在眼前,被趕出去也不會有什麼疑心。樂心沒有跟饞嘴兒說話,轉頭對站在身邊的靈玉道,“去,把薰爐拿出去,這味兒薰得人頭髮昏。”靈玉端着薰爐去了外間。
樂心示意饞嘴兒上前,在他不解的目光中用食指蘸了茶水,在桌子上寫下來了幾個字。饞嘴兒驚訝的看着她,最後心神領會,跪在地上聲音不大不小,“主子放心,御膳房的廚子心靈手巧,新鮮菜式可不少,奴才回去就吩咐他們多弄幾樣兒給您嚐嚐。”
說的好像她嘴很饞似的。
不過他倒也機靈,靈玉進來的時候饞嘴兒正趴在地上謝恩呢。
“成了,你下去吧。”
饞嘴兒倒退着出去,之後的事就交給他辦了。皇后信任他,這點事他應該能辦好。進宮生活的這一段時間她也看明白了很多,有時候奴才之間有奴才的來往之道,有些事情交給他們去辦反而更容易。
司桓宇向晚時又來了一趟寶珍宮,這幾乎已經是他的習慣了,中晚各來一次,陪她吃頓飯就又走了。剛開始的時候她還害怕,後來見他也就是吃個飯的意思,也就慢慢放鬆下來了。
“聽說下午你賞了御膳房幾個奴才?”進膳的時候司桓宇漫不經心的提起。
瞧瞧,就這點事,她們也要向他彙報。不過看樣子沒把午睡那會兒的事兒告訴他,大概是怕挨責罰。
她含糊着點點頭,“嗯,他們御膳房做的飯菜好吃。”歪着脖子反問,“不能賞嗎?”
“隨便你,幾件首飾本王還是不放在心上的。趕明兒讓他們再給你送幾件來,別不夠用的。”司桓宇說這話的時候就好像真有什麼關係似的,口氣一派理所當然。
樂心咋摸了一下,“謝王爺賞。”
司桓宇瞪了她一眼,“膽子大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