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心走的時候月湖正對明月,白悽悽的月光傾瀉下來,正如那白悽悽的心境一般涼薄透頂。風紀遠睡得異常沉穩,手指滑過他的眉心,撫過烏黑的眼睫,若是這雙眼睛睜着該是怎樣的深邃如海。珠淚滴在他脣上,她俯下身,與那美好的脣形相印......
月光寂靜,屋前的籬笆一動不動的守着那一塊屬於自己的責任。她甚至羨慕起這一方小小的籬笆,沒有其他的干擾只要守住他守住眼前的家,這大概是她畢生的夢想了。
一別,流離.....
當她在檀香殿醒來的時候,依舊覺得恍惚是做了一場夢。離開月湖已經一月有餘,她寧願整日睡覺也不願見到霍駿這個人。她是自願走出月湖的,被發現然後帶到敵軍大帳也是她自願的。司桓宇抓了她母親,囚禁了她父親,爲的不就是懲罰她逃婚嗎?好,她投降了,她主動走進了赤峰禁庭。霍駿沒有爲難她,那日他只是圍着她踱了幾步,面上露出的毫不吝嗇的笑,如果不是早知道此人的計謀,她一定會誤以爲這是一個本性純善的福貴公子。
霍駿憑着司桓宇給他提供的方便,屢屢立下戰功,而這也成爲了他打敗大皇子與其他皇子的最大籌碼,順利奪得太子之位。想來不久之後赤峰國的皇位必定是要落入霍駿手中的。
絲絲縷縷的陽光穿透紗帳拱進來,撓癢癢一般在她的臉上逡巡,擾的她不得安寧。有婢女聽見裡面細微的動靜立馬上前,在紗帳外輕聲喚道,“公主可是要要起了?婢子伺候您更衣。”
又是一日,不知道父王孃親有沒有消息傳來。樂心從牀榻上撐着身子起來,發未束,緞子一般的墨發垂至腰際僅用一根緞帶在髮尾鬆鬆的綁紮一下,身上着一條白綃紗及腳踝的寬大衣裙,每當她這樣子臨風站在窗前的時候,身上寬袖鼓起,裙襬飛揚,這裡的婢女總有一種錯覺,好像她隨時都會羽化登仙似的。
樂心的面孔從被掀開的帳子下露出來,精神有些不濟,“....殿下有來過嗎?”霍駿幾乎每天都會來這裡看她,可他從來沒有一次將她父母的消息帶來給她。她一直在盼,她已經乖乖來了赤峰,奈何司桓宇仍舊沒有將關於她父母的隻言片語帶給她。
挽幛的婢女搖搖頭。
“我知道了。”
“原來公主也不是那麼討厭本殿啊?”一聲爽朗的大笑自殿外傳來,接着一雙黑緞白底小朝靴登堂入室,往上看是四爪莽紋月白袍,金線滾邊,白領相交,金絲編制的頭冠端正地束住烏髮,中間穿一根白玉髮簪,霍駿面上揚笑,單手負於身後,大步流星的進來檀香殿,“公主醒來就找本殿,可是應了那句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樂心尚在四季屏之後,聞得他不打招呼就進來,驚得一聲呵斥,“太子殿下留步!”手上抓過婢女捧着的宮裝穿戴好才從屏後繞出來,不過面上的顏色不是很好看就是了,“可否請太子日後再進檀香殿時着人通傳一聲?你我畢竟男女有別,太子如此衝撞豈不失了禮數?”
霍駿似乎並不惱,嘴上掛着的笑不減,大方地坐在春凳上,旁邊的婢女立馬上前斟茶。
“公主,如果本殿沒有記錯的話...你我可是早就應該完婚的了。只是賊人可恨,奈何浪費了你我鶼鰈情深的大好時光......”
樂心聽他嘴裡的賊子二字極爲不爽,卻又不得發作,只能忍着氣問,“太子可有收到千都的消息?”
霍駿慢條斯理地飲完一盞茶,面上的笑意依舊瀰漫,“不曾。”雙臂抱於胸前,擡眼笑着問她,“怎麼,公主纔來赤峰幾天就耐不住了?”似乎很苦惱的樣子,他簇簇眉,“那怎麼辦?公主往後的人生都是要在這裡度過的。”
此人每次來都要與她頂上幾次才作罷,今日她不想與他做嘴皮子上的計較,她只想知道,“我已經按照庸親王的要求進了赤峰的宮廷,他總該依言放了我的父母吧?....還是說,堂堂太子殿下竟愚弄一介弱小女流,根本就沒有將我進入宮廷的消息傳達給玉津?”
霍駿丟開手中空空如也的茶盞,立起身子走過來,即便面若桃花卻讓人看着想打上一拳,“莫說本殿已經將你的事傳信給庸親王,就是不傳你能奈我何?”
底下伺候的一干人等見兩人劍拔弩張的氣氛,一律低着頭,大氣不敢出的模樣。
樂心轉過身不去看他,她的確不能把他怎麼樣,如今被人掣肘,她只能被動,“那我寫封信到玉津這總算可以吧?”霍駿收了臉上的笑,兩隻手背到身後,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公主是信不過本殿嗎?”
那個人的手眼通天下,想必不需要特地告知,他也早已知道了吧。
尾隨着樂心從月湖出來的阿緹,目睹了她被瞬間劫走的場面,心裡一直恐慌害怕她出什麼事,可是又什麼都做不了,他從來沒有發現自己這麼無能過。從那天開始他已經在外面這個陌生的世界飄蕩了一個月的時間,他想追着那羣人走,可是他連蹤跡都找不到。
他一直朝着有人煙的地方走,這個地方叫玉津,就是阿媽嘴裡的那個繁華世界。他站在一張皇榜前,細細的端詳那上面的人像,雖然已經模糊了,但是女子的柳眉彎彎,還有那一雙總是波光流轉的杏眼是刻在他心上的。旁邊的另一個人,他也認得。
阿緹心神恍恍的撫上那已經破損的畫像,原來.....她是這個國家的公主....
就在阿緹望着畫像上的人癡迷的時候,忽然被兩股強硬的力道架住了雙臂。
“喂!你們憑什麼抓我!?”阿緹不耐地掙脫着,可是玉津的禁軍是何等的冷麪,一個劍柄搗在他的肚子上。阿緹瞬間痛的喘不上氣來。
禁軍中的一個對他橫眉豎眼,“憑什麼抓你?就憑你剛纔對着畫像看的模樣就知道你定是認識他們,至少也是見過的。起來,跟我去見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