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初升,桐關披甲鱗鱗,堅不可摧。
桐關城內,吱呀聲不斷,坊門隨着第一縷陽光打開,隨後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羣結伴而行,迎接又一天的到來,新的日子依舊持續。
與往常不同的是,今天多了一個讓人茶餘飯後當做談資的大事件,原本誰家不爭氣的娃捱打都能傳遍四坊八友,更不用說這麼一件轟動的大事。
白家千金昨晚遭遇歹徒刺殺的事隨着日出而漸漸轟動,清楚的三三兩兩開始對刺殺者指天罵地,不甚瞭解的揖首請教,不多時,整個桐關幾乎沒有人不知道白家愛女遇刺的事。
“真不知道是誰腦子長歪了,那白家千金可是仙子一般的人兒,竟然有人刺殺,可別讓我發現……”
“就是,誰不知道關東白家乃是大善之家,白家小姐更是人人仰慕的對象,這樣的人也下的去手,真是敗類,話說讓你知道了你會怎樣?”
“我……我向府衙舉報。”
“哈哈哈哈!”
街坊上,茶肆裡,酒館中,無一不是白櫻雪遇刺的大事。
東街街邊麪攤,一衣衫襤褸的年輕人,右手旁擱置一根被布條纏得嚴嚴實實的木棍,手捧着一個比自己頭還大的海碗,極力的消化着碗裡粗細均勻的麪條,同時傾耳聽着隔壁桌嗨談。
不語,只莞爾一笑,而後繼續大口消化麪條,一連串喝湯的啜啜聲傳來,不一會,年輕人放下手中海碗,結過帳揚長而去。
年輕人正是寧陵,他今天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料想哪位康大人差不多也該離開桐關回京了,自己該做的事還沒做,他準備送一個大禮給這位康大人。
想到這份大禮,寧陵發自內心的笑了笑,想想這位康大人確實擔當的起這份大禮。
麪攤距離官驛不遠,只有大概兩百步的距離,寧陵抱着那根木棍,一步一步向官驛外走去。
還未到百餘步,迎面迎來一老者,行事匆匆,看着他,寧陵若無其事的眯着眼,擦肩而過,而後開心的笑了起來:“看來真如我所料,這麼怕死,這麼快就要跑路了!”
老者就是康林的老僕,朝着北街而去,寧陵知道必定是去辦康林餘下的一些小事,這些都與他無關,不用跟着,他只需要等到黑夜降臨,給那輛馬車檢查一下狀況就好。
夜幕降臨,慘白色的月光將寧陵的影子拖得很長很長,一頭扎進陋巷中後再也找不到任何蹤跡。
沒等一個時辰過去,官驛很遠處的街道上出現一個拖拉着很長很細的影子的年輕人悄然混跡在三三兩兩的人羣中,並不顯眼。
……
桐關外有一座小山,與其說是山,不如說是小丘陵,丘陵上有一座破落的道觀,道觀古舊殘破的牌匾上依稀可見‘得雲觀’三字。
此時正直清晨,微風漸起,道觀外泥地上騰騰昇起的炊煙被清風吹得傾斜,而後飄散。
泥地上一個瘦弱的年輕人正在弓着腰呼呼的吹着陶罐下的煙火,時而接開陶罐蓋子,用兩根木筷攪動着,不一會兒,柴火燃盡,年輕人也沒有添加的意思,看樣子陶罐裡的東西是煮好了。
“寧公子可是好手藝,隔着老遠也聞見粥香,卻不知在下可否有福?”
正在熬粥的寧陵忽然發現有人找上門,擡頭卻見一長相俊秀的大家公子,手中紙扇一邊拍打手心,一邊睜着大大的秀目盯着自己。
寧陵苦笑,卻不回答這位公子的話,搖頭道:“還是女裝好看!”說罷也不管這位‘公子’,自顧自的將陶罐提下來擱在一旁冷卻。
公子正是白櫻雪,昨天底下人彙報發現寧陵的蹤跡,今天便男裝出城,特地與寧陵一見,那天夜晚有太多自己想要從寧陵嘴裡知道的,而她也想正式的見一見這位救命恩人!
偶一聽見對面的少年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而是關注自己的着裝,不由得臉一紅,心裡暗道:看樣子一見面對方就認出了自己,虧的自己還認真掩飾一番。
距離寧陵不遠處有一石墩,白櫻雪也不管寧陵,自顧自的坐在石墩上,然後盯着寧陵也不知道心裡在想些什麼。
寧陵忙完手裡的活兒,洗了把臉,之前臉上的菸灰痕跡一掃而盡,仍然是那張瘦弱的臉,不過今天在白櫻雪看來,晨光下的這張臉還很陽光,臉上時常掛着的笑容很清晰,也不知道是原本就是如此,還是一直在笑,反正顯得很親切。
“你怎麼來了?”
寧陵沒有問你來幹什麼,而是問你怎麼來了,顯然在他看來,既然查出了自己的蹤跡,不管是小心也好還是爲了她的安全着想也好,都不應該是她來,也知道無論是誰來必然有疑問要問。
白櫻雪似看出寧陵的想法,面若桃花的臉上泛出笑容,輕啓丹脣道:“救命之恩大於天,既知公子棲身於此,焉有不來拜會之理。”
寧陵不以爲然的嬉笑道:“既來拜會,何不見姑娘攜禮而來,白家家大業大,不會捨不得區區小禮吧?”
“既來拜會,又如何能沒有禮物,若是傳出去讓人恥笑不說,也白白丟了白家祖宗臉面。”白櫻雪說完,從袖中取出一枚古樸的石牌,遞於寧陵道:“這是白家信物,一共九塊,持此信物只要是白家店鋪,一應花費俱由白家承擔,如有需要白家相助的地方我白家也定全力相助。”
寧陵接過石牌,在手中翻來覆去打量一會兒,而後淡淡的道:“好像確實挺有用!”
白櫻雪白眼,這信物白家也就九枚,還是祖上傳下來的,不說店鋪內購置物品免費,就是需要白家相助,白家上下必須鼎力相助就已經很值錢,以白家的財富和威望,很少事情辦不到,怎麼到這貨嘴裡就變成好像挺有用。
寧陵收起石牌,轉頭看向門內只露出一顆腦袋悄悄打量院中的妹妹,問道:“粥好了,可以吃了。”而後又對白櫻雪問道:“你吃嗎?”
白櫻雪毫不掩飾的打量一番觀裡的小姑娘,很有深意的一笑,點點頭道:“既然是公子親自動手,自然是要嘗一嘗。”
寧陵搖頭,不同意她的說法,道:“什麼公子不公子,這是我家妹妹,至於我叫我名字便好。”
寧蠻蠻很殷勤的從行囊裡取出三隻碗,不可思議的偷偷瞄着白櫻雪,前幾天才見仙子一般的人物高高在上,此時正坐在自己身旁,不由得很激動。
“我叫寧蠻蠻,姐姐你真好看。”
白櫻雪沒想到眼前的少女會這樣說,都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尤其是女子,這讓白櫻雪又如何能不開心,伸手從懷裡拿出一支白玉簪子插在寧陵頭上,輕輕撫摸這寧蠻蠻那張精緻的臉蛋,說道:“蠻蠻真乖。”
寧陵盛過熬好的粥,分別遞給兩人,沒有阻止妹妹收白櫻雪的禮物,在他看來這是應得的,至少是這碗粥的粥錢,雖說有點貴。
“說吧,你想知道什麼!”寧陵見白櫻雪久久沒有開口的意思,率先問道。
“他是誰?”
他是誰,這個他指的是刺殺她的背後黑手,寧陵也知道她問的是他是誰。
寧陵想了想,不能讓白家進來攪局,道:“暫時還不能告訴你。”
“爲什麼?”
“因爲他快要死了。”寧陵一點都不在意,就像在說一件很普通的事,連眼都沒有眨一下。
“你怎麼知道?你要殺他?”白櫻雪也很平靜,聽到他要死了,心中剛剛升起的一絲漣漪被自己強行壓下去。
“差不多吧!”寧陵想了想,停下手中喝粥的動作笑道:“如果他還這次僥倖不死,我答應你,一定會殺了他。”
白櫻雪也停下手中的動作,沉思一會仍然不放棄的問道:“真的不能告訴我?”
這一次寧陵沒有拒絕他,而是大口將碗裡粥喝掉,點點頭:“準確的來說可以,不過兩天後再告訴你,現在不方便。”
白櫻雪略顯有些遺憾的道:“就不能讓我出手嗎?”
寧陵搖頭,態度堅決的道:“沒有意義,他反正要死,死在誰的手裡不一樣,再說我的信譽很好,既然承諾你就不會食言,三天後告訴你真相。”
白櫻雪點點頭,沒有繼續糾纏,她本就不是小女兒作態的人,放下手中碗,起身鄭重的看着寧陵道:“如果有可能的話歡迎來白家。”
寧陵微笑着點頭,卻不回答,目送白櫻雪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