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很美的意境。
百年前的青崗嶺,樹木蒼翠,青藤瀰漫,流水潺潺。
青崗嶺盛產青崗石,青崗石呈青色,自從百年前發現這裡有大量的青崗石,官府開始大力開採,府衙的修建,皇宮的修建以及富貴人家的府邸基本都有青崗嶺青崗石的影子。
再回首已是百年,百年過去,曾經的青崗嶺已不負往日的青翠,也沒有枯藤和流水。
亂石坡,現在青崗嶺的名字,由於開採過度,往日的天地靈秀已不復存在,相反已變成今天的亂石叢生,由於雨水的沖刷,百米高的亂石坡只見大小不一的亂石,卻不見曾經盛極一時的青崗石。
亂石坡頂有一條寬闊的大道,是官道。
夕陽西下,太陽最後的餘暉飄灑在這片亂石上,雖不見往日蒼翠,卻別有一番滋味。
官道很平坦,每隔月餘就會有專門的奴隸前往鋪路,目的就是爲了維持官道的暢通,以及行駛的速度。
但是今日的官道青崗嶺官道卻不似以往,大大小小的石坑和官道上散亂的亂石到處都是,只有偏外的路比較平坦。
距離亂石坡五里左右有一輛馬車,馬車速度很快,看樣子是從桐關過來。
馬車上有一趕車的車伕,其餘不見人影,但是根據馬車的行駛速度和車轍痕跡來判斷,車內應該還有一人。
五里地的距離並不遙遠,卻又很遙遠。
馬車行駛不一會兒就到了亂石坡,藉助太陽的餘暉,車伕有意的減慢了車速,看着官道上散佈的石坑和亂石,車伕心裡一陣咒罵,更多的是對維護這段官道府衙的不滿,還好外側的官道並沒有內側慘淡的樣子。
“老爺您坐好了,這一小段路可能會比較顛簸,很快過了就好了。”車伕很有坐奴才的天賦,善意的提醒着車裡的老爺。
車內對車伕的提醒只是淡淡、毫不在意的嗯了一聲,而後兩人陷入沉寂,只有馬蹄的踢踏聲和馬車的吱呀聲,場景有些詭異。
車伕很放心的選擇了走官道外側,趕車的車速很慢,唯恐顛着車內的老爺。
這一段殘破的官道並不長,大概半里地的樣子,車伕一開始雖對維護官道的府衙心有抱怨,但是這一段路走的還算自然,很快就忘記了問候府衙祖宗的話。
然而,短短的半里地走得卻沒有車伕想象的那麼順利,剛走到一半的時候,整條官道都變成了一個樣子,都是遍佈的坑和亂石,車伕短暫忘記的污言穢語此刻驟然升起。
路越來越殘破,馬車搖晃的幅度越來越大,吱呀聲響個不斷。
馬伕心裡隱隱有些不安,卻不知道不安從何處而來。
“老爺……”
“咔擦”
馬伕準備叫車裡人下車,走過這一段,再上車,然而,話猶沒出口,只聽得馬車車軸斷裂的聲音驟然響起,外側車輪下一刻沿着亂石坡快速的竄衝了下去。
“怎麼回事?”車內的人似是被這一幕給嚇着了,驚恐的聲音自馬車內穿出來。
馬伕大驚,迅速跳下車,然而馬車失去馬伕的重量頓時失去平衡,整輛馬車向外傾斜,再傾斜,而後翻滾下去,馬伕沒想到自己下車會導致馬車側翻,快速的抓住繮繩,欲以已之力拉住被馬車帶着翻滾下的馬匹。
卻不想自己的力量如何,而馬車加馬的力量如何,一瞬間,兩人一馬一車毫無抗拒力量的從亂石坡翻滾而下。
百米的距離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轟隆聲和馬嘶聲不斷響起,不過馬嘶聲卻不一會兒就戛然而止,只剩翻滾的馬車拖着拉車的馬匹與亂石撞擊的聲音。
這樣的聲音很動聽,至少對於隱藏在亂石坡不遠處的少年來說,很動聽,配上這樣一副晚景,儼然變成一副悽美的畫面,很久沒看到這樣的場面了,少年很興奮。
夕陽的光輝照耀着亂石坡,沒有絲毫的暖意,相反卻很冷,但是少年並不在意,至少自己心是熱的。
百米的亂石坡,鮮血淋漓,染紅了一大片,有人血,有馬血,觸目驚心,馬伕沒有跟隨馬車滾到底部,而在亂石坡半山腰,此時正奄奄一息,嘴裡大口大口吐着血。
前面不急不緩的靠近馬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馬車殘破,簾布披掛在亂石坡山腰,車內的人頭破血流,馬匹偶爾抽搐踢踏一下前肢。
前面現在馬車前,盯着馬車內那個渾身是血像鬼一樣的人,掩着鼻,似是不希望車內的任何一點血腥氣鑽進自己的鼻內,發出一連串的嘖嘖聲。
突然,車內的中年人有氣無力的伸出左手,慘淡的說道:“救我……”
年輕人是寧陵,而車內的中年人是康林,看到康林還能伸手說話,不由得一陣感慨:“當官的命都是這麼硬嗎?”
康林聞言一愣,心裡感到一陣不妙,想擡起頭看看眼前是何人,無奈受傷過重,竟連擡頭的力氣都被擡手花完了,卻由不得他多想,虛弱的問道:“你是誰”
“我是誰?哈哈哈哈,我也不知道我是誰,你能告訴我我是誰麼?”
寧陵一陣狂笑,笑聲傳遍整個亂石坡,方圓十里內不會有任何人,因此他可以肆無忌憚的笑,直到笑累了才停下來。
康林是官,寧陵是民,甚至連民都算不上,他就是逃犯,所以在康林面前,在以往,寧陵確實可以說不知道自己是誰,但是今天不同,寧陵一句不知道自己是誰卻滿含戲虐。
康林不甘,心想難道是犯官之後?轉而又否定了自己的結論,在他手機栽的犯官那裡還有後人,虛弱的再次問道:“你到底是誰?”
寧陵笑累了,很疲憊,此時的他一臉青澀,活脫脫就是一個捱了罰的小孩子,稚氣未脫,臉上的兩滴淚說明了他這些年的辛酸,還想到了自己尚在襁褓的妹妹。
“我不是誰,我只是一個大名府的陰魂,一個找你索命的陰魂。”寧陵強自鎮定,抹去臉上的淚珠,又變得面無表情,俯視康林道。
“咳咳。”
聽到大名府這個消失已久的名字,康林內心激盪,怎麼都不敢相信大名府還有後人活着,還來找自己復仇,中年的臉瞬間老態,寫滿了絕望,既然是大名府的仇人,那麼自己今天斷無活命的希望。
他不想死,好不容易打壓、排除異己上位而來的權勢與財富在這一刻就要灰飛煙滅,叫他怎麼甘心,是的,那個做官的想死,只有那些被欺壓的百姓纔想死。
“你是不是很奇怪我怎麼還活着?是不是很奇怪我大名府一百九十三口人都死了,我爲什麼還活着?”
“你想不想知道爲什麼?”
“你現在是不是很絕望?你知道我當時絕望時的樣子麼?”
“哈哈,你不知道,我可以告訴你,比你絕望,比你悽慘,不過我活了下來,你卻要死。”
寧陵問了很多問題,也說了很多話,卻沒有給康林回答任何問題,接任何話的時間,有些話可以說,有些話對一個將死之人也不能說,尤其是眼前這人,想知道卻不告訴他,這是何等的絕望。
“救……我……”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康林任然不放棄,依然抱着一絲絲的希望,哪怕那是不可能。
寧陵沒有理會他,這本就是他的計劃,他又怎麼會救他。
太陽自東昇起,自西而落。
夕陽的餘暉不見了,剩下的只有慘淡的月輝與星輝,慘白色的亂石坡茫茫一片。
康林死了,帶着絕望、不甘和疑問而死,然而這又關他什麼事,康林的死不過是個開端,往後將有越來越多人會死,悽慘的死。
寧陵離開,走過來時的小山包,小山包與亂石坡遙遙相望,相隔不遠,光輝下的亂石坡上,血跡、人和馬的屍體清晰可見,還有那輛被摔得破落的馬車。
“多少年了!終於有了開端,卻不知道結局是什麼時候。”
寧陵回首瞧盼孤寂的天空,除了月亮與星星就只剩黑暗了。
復完仇的心情很不錯,一掃之前的惆悵,又變回了之前愛笑的寧陵,邁步下山,嘴裡唱着小曲。
“斷腸人在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