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寧陵與張青那晚夜下談話後,家裡安靜了許多,半夜沒有人再來丟糞水,這應該是喜事,可寧陵最近明顯心情不佳。
十多天過去了,雖說氣味沒有當時那麼濃,可隱約間還能聞到一縷似有似無的尿騷味,寧陵很糟心,雖說每一次感覺到都會有將那幾個地痞搜出來暴打一頓心情,關上門後,突然又覺得好了很多。
作爲一名外來人,早在幾天前寧陵便趕往戶部將戶籍辦理完整,國朝很重視戶籍,非秦京人來此,若想長久居住,必須到戶部換戶籍,戶籍管理的初衷是爲了方便管理,然而實際上並沒有起到什麼作用。
秦京作爲國朝的國都,其實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穩定,金水河上隔三差五的屍體泡得腫脹不堪,一日沒人認領,屍體順着金水河順遊而下,一天時間就可浮出秦京。
亂葬崗的野狗都是成羣出沒,夜晚的時候野狗的叫聲此起彼伏,能傳出去好幾裡地,就是這樣一羣野狗,一般情況下不會走出亂葬崗,因爲每天送過來的食物足夠滿足這些野狗下一天的吃喝嚼用。
法令如此,寧陵也得遵循規矩,換取了戶籍,寧陵在秦京沒有相熟之人,不用到處走訪。
家裡很清淨,除了寧陵以外,馬棚裡還有兩匹馬,寧陵從小過的就是這樣的日子,所以不會顯得一個人孤獨。
離開簪花山已有一個多月,每當日落過後,整片天地籠罩在幕沉沉的夜空裡時,寧陵總會重複同一個動作。
從當初體悟月輝就會陷入夢境到如今能清晰感受到月輝的存而不陷入夢境,僅僅過去一個多月,宮門越發的凝實,對月輝的見解也越來越多,寧陵相信,按照如今的速度,再過一個月,宮門就能徹底凝實。
一旦宮門凝實,意味着能夠順利踏上那一步,進入修行者行列,六大學院招生日期還早,寧陵在踏入那一步後還可以有很多時間處理在京城中的佈局。
感受到宮門逐漸清晰,寧陵頗爲得意,雖說初入修行不太順利,然而時間尚且足夠,一個多月的時間並不影響大局。
“再過一個月應該可以了吧!”
今晚的秦京看不到月光,寧陵依然坐照自悟,每過一天,看着越發壯實的宮門,寧陵心裡便多一分安慰。
“呱呱呱……”
“汪汪汪……”
“嗚嗚嗚……”
門外傳來一陣蛙鳴、狗叫、嬰兒啼哭的聲音,這樣的夜晚,這樣的環境裡,很恐怖,狗叫與蛙鳴已然不正常,嬰兒啼哭悽慘的聲音似鬼祟。
然而聽到狗叫蛙鳴寧陵還皺皺眉頭,嬰兒啼哭的聲音卻讓寧陵很興奮。
“哭喪呢?”寧陵咧着嘴朝黑暗的夜空吼了一句,古怪的聲音戛然而止,同時院子裡桐樹和柿子樹上同時響起兩聲輕微的翅膀揮動的聲音。
一瞬間而已,寧陵再回首看向屋內,兩隻鳥昂首挺胸站在桌子上,一杯清茶,兩隻鳥互不相讓,不大一會兒,黑鳥敗下陣。
黑鳥很生氣,爪子不停的抓向桌子,同時嘴裡哇哇聲不停,對寧陵表示憤怒。
一烏鴉,一喜鵲而已。
寧陵無奈的搖搖頭,道:“這麼多年了,你還是鬥不過它,真沒出息。”
喜鵲聞言點頭表示同意。
當初在千山時,寧陵發現了三間樹屋,樹屋裡有一柄菜刀,兩隻活物,一隻烏鴉,一隻喜鵲。
烏鴉很黑、速度很快;喜鵲兇、很怪。
烏鴉別的能力沒有,飛行的速度很快,快到一眨眼就不見了,而且挺能吃,看着烏鴉胖胖的身體,寧陵實在想不到它在京城這麼些年靠什麼活過來的。
喜鵲很普通,飛行速度遠不及烏鴉,但是這隻喜鵲很怪,會說多種語言,狗叫、貓叫、蛙鳴、等等幾乎所有動物的聲音它都能模仿,唯獨人話說得很差。
寧陵當初發現它們時,兩隻鳥腳被鐵鏈栓住,已經餓得很瘦小,寧陵原本打算將兩隻鳥給吃了,但是看見它們奄奄一息皮包骨的樣子,頓時沒了興趣。
原本食物就不多,寧陵餵過一鴉一鵲,兩隻小東西才倖免於難,之後寧陵讓這兩隻養不起的鳥獨自來到秦京,爲他做一些事。
與一鴉一鵲分開了十幾年,這些天寧陵一直在大街小巷畫着烏鴉和喜鵲的怪畫,因爲畫的醜,所以怪,原本還擔心兩隻鳥會看不懂,不想今夜找上了門。
“你們倆怎麼這麼多天了才找過來?”
重逢後的喜悅?沒有!
寧陵抱着手,坐在陳舊的椅子上,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板着臉,對兩隻鳥來得太晚表現得很不滿意。
“呱呱呱……”
“汪汪汪……”
“傻逼,醜……”
一鴉一鵲在桌子上撲騰着,嘴裡吚吚啞啞叫個不停,不斷地在抱怨寧陵畫的畫太醜,它們根本看不懂,最後發現的時候還費了很大的勁才找到。
“蠢貨……線索……爛……很久……找到……”
寧陵驚恐的看着喜鵲,這才發現這隻喜鵲已經不是自己認識的那隻喜鵲,而是隻假喜鵲,曾經的那隻喜鵲乖巧懂事,說的話也就那麼幾個字,然而一別十幾年,這隻乖巧懂事的喜鵲一改之前的性格,變得粗喇喇的,話也學會很多了,最重要的是還學會了罵人。
對於喜鵲對寧陵給出尋找的線索太少、太爛的抱怨,寧陵充耳不聞,看着喜鵲的樣子還停留在它會說髒話的模樣。
“你這些年都跑哪去鬼混了?怎麼也變得像一個地痞無賴了?”
喜鵲對寧陵這番言辭很不滿意,撇着頭泛着白眼,根本不理會他。
好在還有一隻烏鴉,不會說話,沒關係,撲騰着翅膀,嘴裡呱呱亂叫,兩隻腳一伸一縮的向寧陵解釋這些年都在哪裡混,到最後高傲的擡起頭,表示自己與喜鵲混的很好。
寧陵啞然,道:“還真是跑去和一堆不入流的地痞流氓混在一起,真是沒出息,人家都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你們倆果然是做不成人,看看你們成什麼樣子了,京城那麼多貴人你們不跟他們混,反而當起了小混混,嘖嘖,看看你們,還一副得意的樣子,真是爲人不恥。”
兩隻鳥對視一眼,屋裡頓時炸開了鍋,一陣雞叫、蟲鳴的聲音,到最後,兩隻鳥累了,癱在桌子上,只喜鵲嘴裡還喋喋不休的說道:“貴人……鳥籠……”
寧陵哈哈一笑,實在想不到這兩隻鳥還真打算去混貴人圈子,按照喜鵲的說法,他們還應該被鳥籠關過,最後不得不放棄混貴人圈子的想法。
……
兩隻鳥的到來,寧陵清靜的家裡終於有了生氣,然而寧陵也很頭疼,一鴉一鵲很喜歡鬥,一整天家裡像一個養殖場,而且送到寧陵家的肉類比以往多出了兩倍。
院子裡兩棵樹成了兩隻鳥的必爭之地、戰場。
時值九月,柿子已是快要成熟的季節,喜鵲想要將柿子樹作爲自己的領地,烏鴉自然是不許。
柿子可以吃,桐子可吃不得。
於是大戰終於爆發,烏鴉爲了爭得柿子樹,一改常態的竟然壓過了喜鵲,很可惜,最後還是鎩羽而歸,點頭承認柿子樹是喜鵲的領地。
對於這兩隻奇葩之間的鬥爭,寧陵一向不聞不問,每天都會大大小小的戰鬥一次,沒那麼多精力去管,也管不了,兩隻鳥根本不會聽他的話。
九月中,正值金秋九月,太陽高掛而不辛辣,寧陵一張藤椅,躺在院子裡柿子樹下打盹,這樣的天氣,涼風徐徐,樹影下打盹是一件很幸福的事,至少寧陵是這麼認爲的。
“喳喳渣……”
寧陵睜開眼,擡頭看着柿子樹上的喜鵲,很好奇這傢伙今天發什麼瘋,以往喜鵲從來不叫自己族類的叫聲,今天的喳喳渣聲已經叫了很久,一旁桐樹上的烏鴉懶洋洋的瞥了一眼喜鵲,又閉眼繼續打盹。
“寧兄……”
一聲清脆的叫聲在院子外響起,寧陵疑惑的向外望去,只見一身男裝的白櫻雪,身旁跟着一富貴氣濃烈的年輕男子。
兩人站在院子的木籬笆外,同樣看着懶羊羊的寧陵,臉上無盡的笑意讓人如沐春風。
喜鵲站在柿子樹枝丫上閉目養神,對這一切毫不關心。
有道是喜鵲鳴,故人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