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林的事對白家來說是個意外,誰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自襲殺之夜後,白櫻雪不在固執,白家也會派人保護。
想通此中的關節,兄妹二人齊齊朝寧陵敬酒,大恩不言謝,以他們的身份在秦京還不至於被襲殺,但是誰又說的準呢?
“你們打算在這裡做什麼生意?”寧陵需要保持清醒,即便酒確實甘醇,也不能多喝。
白褔想了想,道:“白家其實生意上的種類很多,布匹、糧食、金銀首飾、銀號、藥類等等都有,一般的想法是暫時爲這些商鋪提供貨源,其次再自己經營店鋪。”
白家是關東鉅富,生意上的往來遠不止白褔說得這些,但是正如白褔所說,所謂的鋪開生意,需要循序漸進,沒有誰能夠直接大舉入侵本地商業這個盤子。
商人唯一的目標就是獲利,商賈之間只有通過相互合作才能獲利,單獨的生意模式不叫生意,那叫小攤販,生意做不大,也賺不了錢,白褔很清楚這一點。
寧陵對做生意不感興趣,但是商鋪不僅是商鋪,每天來來往往形形**的人,一間商鋪就好比一隻眼睛,眼下有這個機會,寧陵打算開幾間鋪子。
想到這裡,寧陵有些難於啓齒,試探性的問道:“你們有僱人打理鋪子的打算麼?”
白褔自小隨父親學習經商,經驗豐富,但是聽到寧陵這樣的問題,還是忍不住皺了皺眉頭,道:“這樣的鋪子自然是需要僱人打理,妹妹與我都會參加考試,不可能守着鋪子親自打理,寧兄爲何有此一問?莫不是你想打理?”
非是白褔會認爲寧陵有打理鋪子的想法,對白褔來說,即便是送寧陵鋪子也不會讓他親自替自己打理,大恩尚未言謝,轉眼將人家僱做傭人,無論如何,傳出去面子上過不去,且白褔清楚的看得出來,寧陵並非經商之人。
這樣的問題寧陵很尷尬,知道白褔誤會了,埋着頭嘖着酒杯裡所剩不多的酒,半響才擡起頭,臉上有些潮紅,不知道是佳釀醉人還是心中羞愧。
寧陵看了看白褔,又看看白櫻雪,訕笑道:“其實我想租幾間鋪子!”
“我想租幾間鋪子!”這就像一句玩笑話,也像一顆小石子墜入河流,不會濺起太大的風浪,顯得有些可笑。
白褔沒笑,白櫻雪也沒笑。
他們不知道寧陵爲何會有這樣的想法,租幾間鋪子想幹嘛,想做什麼生意;但是他們一定知道寧陵不會爲錢去租鋪子,如果有這個必要,寧陵完全可以直接開口,況且兄妹二人也提出過這樣的問題。
再有他們一定也相信寧陵不會是一個完整的商賈,他沒有經營鋪子的耐心,也沒有時間。
兄妹二人沒說話,場面很安靜,寧陵如坐鍼氈,送上門的錢財沒要。臨時想到的主意,需要幾間鋪子作爲眼線,不得不向所剩不多的幾個朋友之一開口。
“你們這樣子我很難過……”寧陵第一次感覺到自己臉皮還真不是很厚,這種事臉居然會發燙。
“噗……”白櫻雪笑魘如花的說道:“寧陵,我們兄妹二人都能看得出來,你並非經商之人,也沒有那個心思,可否爲我二人說道說道其中緣由?”
白褔正襟危坐,附和道:“是啊,寧兄,你我三人是朋友,你想要租鋪子,我兄妹二人斷然不會拒絕,想必你自有你的打算,可這租好的鋪子是需要人打理的!”
不知不覺間,寧陵手裡的酒杯空空如也,酒香依然縈繞,寧陵玩着手裡的杯子,目光盯着桌子上不知道那一道菜色,沉默着。
白櫻雪見狀,三人靜坐,難免尷尬,即便答應寧陵的要求,對白家來說幾乎不會有影響,出於對朋友的關心,二人才會有此一問,此時看來,可能觸及道一些寧陵不想說得秘密。
“寧……”
寧陵伸手阻止白櫻雪繼續說下去,他明白白櫻雪想說什麼,道:“並非你所想,秦京是一個爛泥潭,對你們來說是,對我而言同樣是,想要在這裡生存下去,安全的生存下去,不能只靠人際關係維護自己手中掌握的信息,自己手中必須要有眼睛,隨時盯着別人的一舉一動,只有這樣一旦出現變故,你我才能做到進退有度。”
白櫻雪兄妹二人面面相覷,白褔雖自小跟隨父親學習商道,但一直以來多處理關東部分生意,且白家根基在關東,可以說白家說話份量絕對是不輕的,仰仗白家的在關東的地位,白褔處理手中諸事都不用考慮人心,一般人只要沒發瘋,不會在白褔手中使絆子。
白櫻雪作爲白家長女,自小便是在父親手中長大,一應事物、要求父親面面俱到,從不用關心家裡諸多生意上的往來以及考慮人心不古之事,任何事關東白家就是最好的招牌,惹事了有家族負責處理,況且白櫻雪自小懂事,除了任性一些,基本不會胡作非爲。
如今寧陵一番話將秦京的局面說得如此不堪,從未應對過此類事關算計、人心的兄妹二人才發現,原來世界並未想自己想象中的完美,離了家族,自己依然是一個需要呵護的孩子。
白櫻雪很沮喪,直到如今她才意識到原來家族的建立並不那麼容易,過往自己的行爲以及態度很幼稚,沒有看清世界,便想行走天下。
白褔不同,想起臨走時父親的交代:事不可爲,抽身即可,不必強求。原來父親讓自己陪着妹妹進京,除了照顧妹妹外,打通京城中的商道也不是主要目的,一切都是爲了磨礪自己而已,苦笑道:“虧我臨走時在父親面前誇下海口,原來父親早有所料。”
“寧兄,你準備怎麼做?”白褔想通關鍵,對寧陵心思很佩服。
寧陵望着白家兄妹二人朝自己看來,露出希冀之色,揮揮手道:“你們也不必如此,秦京雖亂,我等初來乍到,局面尚好,時間充足。
之所需要租鋪子,你們應該知道,當今聖上、國朝文官、國朝武將三者之間並不融洽,當然也不需要融洽,但是聖上懦弱,文官系統在國朝幾乎一手遮天,很多時候甚至可以干預聖上的決斷。
好在軍方與文官之間相互獨立,屬於兩個不同的系統,國朝有軍方鎮守邊境,即便內部在腐朽,沒有軍隊的文官系統只能爲自己的利益爭權奪利,不會出現逼宮的現象。
但是對我等來說,這個局面很糟糕,我們雖不入朝爲官,但在秦京,便要受秦律法節制,文官可以影響聖上決斷,甚至可以脅迫聖上調動京城護衛軍,如果一旦針對我等,任你萬般理由,他們都能找到理由處置我們。”
白褔面色蒼白的問道:“六院難道就不管嗎?”
寧陵搖搖頭道:“自從大國師憤而離京後,六院除了有外敵入侵,從不插手朝中事物。
其實你們用不着憂心,文官系統雖對白家並無好感,但念及想來白家也不是善茬,即便他們想動手,也會考慮能不能承受白家的怒火,如果承受不起,他們不會選擇輕易動手。
我所說的這些複雜的局面,都是針對我自己的,你們能看得出來,我既然能夠了解得如此清楚,入秦京就絕不是單純的考六院而已,我有我的目的,我所做的打算更多的是爲了我自己。”
寧陵很清楚,說得也很清楚,入京目的不單純,作爲朋友,寧陵需要利用他們,財富是個好東西,寧陵不覺得這不可以說,但是作爲朋友,有些話不能說。
白褔深吸一口氣,道:“寧兄不必多說,你與我兄妹二人皆是朋友,我們不問你目的是什麼,有何需要儘管支會我二人,但凡能做到,必定義不容辭。”
“不知鋪子你需要幾間?位置在哪裡?可有適合的人手?”白櫻雪很關切,其實,大家利益並不衝突。
寧陵倒了一杯酒,不知不覺中這已是第四杯,說道這裡,嘴角詭異的笑容泛起,道:“朱雀玄武青龍白虎四條大街是個好地方,文官們生活很愜意,府邸大多也在這四條大街上,鋪子的位置儘量靠近貴人的府邸,這樣很方便。”
是很方便,對貴人們很方便,對自己也很方便。
白褔點點頭,沒有說話,心裡卻已在盤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