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存在，即合理。這是一句非常合理的言論。
若是在一個不熟悉的地方，想要打聽一些想知道的消息，鬧事無疑是最好的選擇，都說人多口雜，不一定就是壞事。
作爲外來人，安身立命之所必須要有，沒有熟悉的人，沒有可靠的消息，沒關係，牙行中介無疑是最好的選擇，他們掌控着某一區域房屋信息，只要花錢，你所知道的、不知道的區域房屋售價、租價他們都能準確的提供。
作爲牙行的辦事夥計，爲人處事的職業素養是無可挑剔的，無論富貴清貧，他們總能找到一套適合你的說詞，富貴者有富貴者的需求，清貧人有清貧人的需要，所以他們不存在拒人於千里之外，只要是顧客，臉上長年不散的歡喜笑容總是朝着你綻放。
正如此時，一個年歲不大的牙行小二卑着躬笑容滿面的朝寧陵走來，身上的穿着打扮與寧陵差不多，所謂的門當戶對，用在合適的地方總會有合適的見解。
“嘿嘿，客官您有什麼需要？房屋買賣、奴僕婢子、各色貨物，我們應有盡有。”
“買間房，便宜的。”寧陵隨口回答。
秦京人口衆多，土地更是寸土寸金，鋪面的價格尤其是天價，不過好在他並沒有租鋪面的打算，也沒有什麼生意可做，只需要一處可遮風擋雨屬於自己的地方便可。
小二很機靈，牙行裡的規矩，富貴人家有特別的人接待，清貧人家有相對身份對等的小二接待，當客人踏進牙行那一刻起，客人屬於那一階層，誰去接待客人就已註定。
這樣做並非單純的狗眼看人低，人與人之間的身份講究對等，對待客人的一套方式在牙行一行裡大家都很熟溜，不能讓衣着簡樸的小二去接待大金財主，也不能讓談吐幾分書生意、穿着沾盡富貴氣的管事去招呼沒有強大購買力的底層客人。
財主見了小二會心裡上會產生看不起我的想法，窮困者見了富貴管事會有不自然的窘境，所以身份平等很重要。
小二對寧陵的要求並無半點鄙視，習慣性的請寧陵落座，一杯茶香味很濃，長年擱置的黴味隱隱夾雜其間的茶水很麻溜的擺放在寧陵身旁。
做完這一切，小二不緩不急的拿出一張泛黃的黃紙出來，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房屋建築，這時小二才說道：“應客官要求，便宜，那就只有選擇桐柿坊這一片……”
此時的小二像一位指揮作戰的將軍，手指不停地在黃紙張上移動、介紹。
桐柿坊位於皇城東邊，是一片很大的區域，也是出了名的賤地，官府對這片區域並不上心，基本處於放養，所以也是秦京最亂的地方。
便宜二字有很多種含義，但是用在價格上，註定只能獲得與之相對等價值的貨物，小二是個很有眼力勁的人，既然要便宜，就只能選擇桐柿坊，至於其他區域，不便宜。
寧陵對這些不在意，窮有窮的好，亂有亂的好處，世界是相對的。
“那就這裡吧，只是還需要過去看一看。”
小二見寧陵是個好說話、不挑剔的主兒，拍着胸脯噗噗作響的說道：“客觀放心，這一片閒置的房屋很多，保證給您選到好地段。”
寧陵微微一笑，貧民區能有什麼好地段？只不過是想要選擇一間是個自己的而已。
……
當天下午，寧陵牽着馬從客棧出來，與牙行小二約定好，桐柿坊見。
桐柿坊下層人很多，整個秦京近一半的人口居住在這裡，很擁擠，很混亂。
小二很準時，寧陵到的時候小二已在街口等待，接過寧陵手中的繮繩，笑嘻嘻的告訴他有三個地可供選擇。
桐柿坊很大，桐樹和柿子樹很多，正值八月，桐樹上滿是綠油油的桐子和柿子，很青澀。
桐柿坊的桐子和柿子是坊民們很重要的一項營生，桐油出自桐子，桐油可以做漆；每到十月左右，桐柿坊家家戶戶都會採摘柿子，自己是不吃的，皇城內以及周圍的貴人們可缺少不了，對於桐柿坊的人來說，桐柿坊的桐子柿子養活了很多人。
偌大的一片區域，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街道，只有一條條阡陌的泥濘小道，勉強夠一輛那車同行，如果不是必須要留出路來，這些泥濘的小路全都會被一間間破舊的木板房佔據。
小道上人很多，大部分都是小孩，三歲的小孩子身上只有一塊遮羞布，幾個孩子聚在一起，路邊的泥巴玩得不亦樂乎。
小二牽着馬，一邊爲寧陵介紹，一邊饒有興趣的看着路邊小孩子玩泥巴，偶爾還有閒情指點一下泥巴該怎麼玩，眼裡沒有厭惡，似有回憶。
“你在這裡住過！”寧陵的話很平淡，沒有疑問，像是在陳述一件事實。
小二點點頭，說道：“在這個地方住了十幾年，後來有幸被牙行收做小二，搬了出去，這裡的人很窮，生活過得很苦，官府從來都視而不見，所以也很亂，但是人很好。”
“人很好？”
小二見寧陵不懂，解釋道：“少了那些貴人的算計。”
“你還接觸過貴人？”
小二笑得很開心，乾裂的嘴脣滲出血跡，卻感覺不到疼，驕傲的說道：“我們管事帶我見過，我有朋友在尚書令府中當差，齷齪事聽得不少。”
寧陵點頭一笑，不在繼續追問，小二提醒到地兒了。
推開小院的柴門，看着眼前的景象蹙眉不語，房子很破，木製結構的房屋牆上破了很多洞，看起來很久沒有人再居住。
小二見寧陵不語，神情不滿意，開口解釋道：“這地兒相對其餘兩處便宜，只要十兩銀子，而且買下來裝裝修修其實挺不錯的。”
寧陵搖頭，轉身出了院子，不是看不起，而是實在太破，即使找匠人修葺，也不是一天兩天能弄好的，站在對寧陵而言最主要的是能住人。
第二處地兒距離這裡不遠，小二帶路不一會兒就到了，寧陵看了一眼，很滿意，房屋保存的比較完好，而且院子很大，院子裡有兩棵樹，一棵桐樹，一棵柿子樹。
“這裡價值如何？”寧陵問道。
“這裡地兒比較大，而且房屋保存完好，所以價格會貴一些，五十兩銀子。”
五十兩銀子買這塊地其實不算太貴，但是買桐柿坊這裡的這塊地確實很貴，對於能夠拿的出五十兩銀子的人絕對不可能將家安在這裡。
“桐柿坊是賤民區，五十兩銀子太貴。”
小二深表同意，對這片區域價格值幾何，他心裡很清楚，寧陵對價格不滿意，作爲賣家，本應該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然而小二卻沒有這樣做，因爲這裡已經五年沒有賣出去了。
“四十五兩，這是最低價格了。”
雖然感覺依然很貴，但是寧陵打算買下來。
房屋買賣流程很簡單，一張地契，一張買賣憑證，雙方按過指印就算交易完成。
“客官需不需要找人打理一番？”五年之久沒賣出去的房屋，今天中午有着落了，最重要的是還能分得不小一筆賞銀，小二很開心。
房屋雖說保存完整，但是長年無人居住，內裡灰敗不堪，寧陵想了想，點頭道：“那就幫我找兩個人清理一番吧！”
小二領命，懷裡裝着房屋出售憑證，點頭晃腦的出了院子，還得找人過來清理房子。
桐柿坊人很多，都是窮困潦倒之輩，願意幹這活的人比比皆是，剛出去半柱香不到的時間的小二，高興的又回來了，身後跟着三個漢子，一個婆子。
小二見了寧陵，恭敬的說道：“客官人找來了，都是與我相熟之人，幹活精細，要不了一個時辰絕對給您打掃得好乾淨，包您滿意。”
寧陵點頭，對這些事不上心，工錢沒結，不由得他們糊弄人，而且小二的說過，雖是貧民，人卻很好，他對小二印象很好，很機靈。
地相對較大，院子左邊還有一個殘破的馬棚，繫好馬，寧陵站在柿子樹下，擡頭看着一顆顆青澀的柿子，很出神，摘下一顆，輕輕咬了一口，很澀，就跟小時候偷吃的味道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