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人尚武,尤以軍鎮城寨更甚,每到每年五月五,軍鎮城寨比武招親、以武會友的盛會更是比比皆是,人們認爲五月五是一個吉日,無論是選擇夫婿還是結交朋友,老天都會給予一個美滿的答案。
其實不僅秦人如此,整個人族在五月五這一日都會隆重舉行相應的儀式祭祀,祈盼人人都有一個美好的收穫,告慰過去的一年,迎接新一年的好運。
與年終大年不同,五月五這一日稱之爲祈日,意有期盼、期待、希望的意思,而大年纔是真正的年尾年頭交融,過了大年,則意味着新的一年開始。
桐關外十里處的官道上,一馬兩人慢吞吞的趕着路,目的地就是十里外的桐關,此時正直晌午,趕的並不急。
頭頂上的藍天白雲已經只剩下藍天,白雲歸去,烈日下的草木垂着頭無精打采,毫不理會過往路人,更何況官道的一馬兩人。
寧陵牽着馬,停了下來,伸手從馬背上取出已有些許溫熱的銅壺,感受着銅壺的溫度,眉頭緊鎖,片刻後再從行李中取出另一個銅壺,寧陵記得這是妹妹特地放在行李中的。
感受着銅壺上傳來的絲絲涼意,寧陵微笑這擡起頭問坐在馬背上的妹妹:“蠻蠻,喝口水吧,天氣太熱,等過了晌午再趕路。”
遮陽笠下小丫頭寧蠻蠻看着哥哥眯着眼遞過來的水壺,莞爾一笑,並不推辭,接過水壺,小小朱脣輕點,而後彎着腰遞給寧陵,笑道:“哥哥,你也喝。”
寧陵看着妹妹傻里傻氣的樣子很開心,接過水壺飲了一口,隨後找了一棵歪脖子樹乘涼。
時過晌午,兄妹二人再次趕路。
臨近桐關,天氣也不在那麼酷熱,絲絲涼風拂過,寧陵心情很好,話也多了起來“蠻蠻,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寧蠻蠻想都不想,回答道:“不就是祈日嗎!怎麼了?”蠻蠻想了想又調侃道:“哥哥,難道你想給我找個嫂子了?”
寧陵很尷尬,只是隨便這麼一問,沒想到妹妹會聯想到哪裡去“嘿嘿,除了比武招親不是還有以武會友嗎?”
“哥哥還是參加比武招親的好!”
寧陵不解,問道:“這是爲何?”
寧蠻蠻鼓着腮幫子,閉着眼怯怯的說道:“難道哥哥不是要送我離開嗎?雖然我不知道哥哥要把我送往何處,但是哥哥總不會害我,等我走了,有嫂子在,也可以幫我照顧哥哥。”
閉眼這個動作似乎有很多解釋,但是無論哪種解釋,此刻都不用猜,因爲即使閉着眼,兩顆豆大的水珠還是沒能留住,緩緩滑落。
寧蠻蠻用力的捏着衣角,其實自哥哥脫離軍籍那時起,她就已經知道自己陪哥哥的日子並不多了,只是她不清楚哥哥爲什麼要送她走,但是既然哥哥沒說,她也不曾問。
十餘年的朝夕,早就習慣了聽話,因爲信任,對哥哥的信任。
凝望着妹妹臉上水珠劃過還不曾消散的痕跡,寧陵突然覺得很失落,彷彿下一刻掌心中那顆自己曾溺愛了十二年的珠玉便會被人奪走。
寧陵沒回答,那便是事實,就是默認。
“哥哥還會來接我嗎?”寧蠻蠻睜開眼,不自覺間小河已成,打溼了前襟。
“會!”寧陵柔和的微笑着回答,這是事實,也是計劃中的一部分。
“那是多久?”蠻蠻面露希冀之色,她只希望這個時間不要太長。
寧陵沉默,片刻後溫和的說道:“少則三年,多則五年。”
“嗯,那我等哥哥來接我。”其實對於蠻蠻而言,還是有點小小的失望,如果可以,她寧願就在哥哥身邊,可是她不知道哥哥準備做什麼,也不打算問。
哥哥對於她就是全部,過去的十二年,除了哥哥尋找豹奶以及苦求鎮上新晉媽媽餵奶不記得以外,以往的一切歷歷在目,沒有一個窮人家的孩子會像哥哥養自己一樣如此憐愛。
“妹妹放心,哥哥有些事必須要去做,做這些事不能讓你置身其中,三五年後哥哥親自去接你,我說到做到,你知道的。”寧陵拍着胸脯保證,噗噗作響。
也不是知道是盲目的信任還是在她心裡哥哥就沒有不能辦成的事,蠻蠻愉悅的笑着一個勁兒地點頭,陽光下兩顆小虎牙閃閃發光,小小的人兒隱約已經有了名門閨秀的模樣,寧陵心裡嘆息:時間過的真快。
……
桐關城城門下,寧陵看着這座邊寨城鎮的城牆,並不恢宏大氣,相反卻有些破敗,城牆上的磚石也不知道經歷過多少次修補,其中一些磚石塊上斑駁的痕跡能看的出這座軍寨屹立久遠。
這裡是秦國面相燕國的三座國門,加之桑田郡,還有一座雪城,三者通常駐軍十萬以上,與其說這裡是一座軍寨,倒不如說是一座軍城。
秦國駐軍保持一貫的風格,大軍駐紮城外,內城通商,地方設府衙,由當地駐軍派專人接管。而非邊境駐軍重鎮則由帝國朝廷下派官員管轄。
邊境駐軍重鎮府衙接管人稱爲駐領官,負責城鎮稅收、治安、城防等一應事務,往來一應大小事務與當地駐軍協調,再由當地駐軍以邊軍渠道上報朝廷,相比內陸城鎮與朝廷的溝通渠道來說要快得多。
寧陵二人一馬通關檢查,看着城防官一副看死人的嘴臉與本身雄壯精神的軀體十分不協調,犀利的眼神巴不得從你身上看出點什麼,直接拉去府衙享受快活的刑訊日子。
桐關城內有四條主街道,十字交叉形,十字交叉口是一處巨大的廣場,獨立成街,名曰棋盤街。
今日的棋盤街上格外的熱鬧,今天便是五月五。
棋盤街在今天被劃分爲三個區域,每個區域設立一處比武場,而每一個區域都由當地豪紳亦或是家財萬貫的財主提前三天商定,佔據區域,待五月五這一天到來,豪紳或是財主便會登臺向臺下衆人表達祝福以及解釋該場地是以武會友還是比武招親。
寧蠻蠻很興奮,拉着哥哥東指指、西戳戳,全然忘記了不知道那天兄妹二人即將分離的現實。
“看你興奮得,待會兒給你報個名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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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說呢!我這是第一次看祈日大會。”下丫頭做了個鬼臉,明顯對哥哥十二年來都沒帶自己觀看過祈日大會非常的不滿。
寧陵隨意的解釋道:“你又喜歡湊這種熱鬧!”
“哥,你從來都沒問過我喜不喜歡看,每次一到祈日這天你就拉着我到街上張大娘鋪子裡吃一碗只有三塊羊肉的羊肉面,然後又拉着我回家,美其名曰:洗洗睡吧,大白天的誰睡得着。”
寧陵輕輕揉着眼前着實十分歡樂的妹妹的小腦袋,輕聲說道:“張大娘是個好人。”
“嗯,我知道,每次我去吃麪他都會給我多加一塊羊肉,除了祈日。”寧蠻蠻漫不經心的回答哥哥的話語,看起來有些敷衍。
寧陵知道妹妹知道自己的意思,寧蠻蠻確實知道哥哥的意思,只是她只知道哥哥與張大娘感情很好,似是舊識,只是每每問哥哥,哥哥不遠多說,哥哥既然說張大娘人很好,那就一定很好,這是毋庸置疑的。
張大娘是桑田郡一家羊肉鋪的主人,距離寧陵在桑田郡的家不遠。
張大娘家的羊肉面很有特色,清湯的面、厚重的蒜蓉、一勺鹽、九顆蔥花、三片大小一致羊肉,從來不多放,也從來不少給,除了蠻蠻享受過四片羊肉的待遇,再也沒人吃到過。
寧陵入軍籍搬到桑田郡鎮上,一眼就認出了她,而張大娘也是第一時間便認出了寧陵,只是二人如同形同陌路般,連會心一笑都不曾有。
之後的日子寧陵偶爾會去張大娘的羊肉鋪裡吃碗麪,談不上好吃,蒜蓉的味道極重,只是他很早就習慣了,吃起來並不反感。
而張大娘加的羊肉面六個銅板一碗,寧陵第一次吃麪到第三年春每次只付兩個銅板,而後四年三個銅板,而後三年五個銅板,而後便脫離了軍籍,離開了桑田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