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中,隱隱有一股亂流,席捲着這座古老都城中的上層人,而下層人的生活卻一成不變,上層人隱約有所發覺,同樣在做着精密的安排。
宰執許巍的府上,密室裡只有一盞細小的油燈,整間密室顯得暮氣沉沉,猶如一位晚年的螯螯老頭,生機不多,卻依然能夠堅持。
許巍看着手裡的密件,嘆息一聲,鬢角的白髮無論如何也掩藏不住,他已經在宰執這個位置好多年,本來還想再進一步,但是如今的變化不由得他不停下來,先應付眼前的亂局。
皇帝太懦弱不堪,早就不能勝任龍首宮的那個位置,很多年前許巍就有了這個想法,他心中也有一位很適合這個位置的人選,那就是他自己。
同樣的想法在京城的三位親王也有,不過他們有野心卻沒有權利,也沒有支持者。
許巍不同,朝臣超過大半唯他是從,京城護衛軍下六營也在掌握中,掌握上六營只是時間問題,南天門荀四答應利益交換,等大事已成之時,接手國師之位。
邊疆大將軍有兩位支持自己,在外人看來文官只是在京城橫,擾亂京城,架空皇帝,沒有人知道自己已經與兵權有染,也沒有人知道自己有上位的想法。
不想做皇帝的宰執不是好宰執,許巍默默的這樣想着。
提起手中墨黑的筆,眯着眼睛竭盡可能的看清楚手中一指寬的小紙條,手中筆如龍遊走,一氣呵成寫完了四張小紙條,然後捲起來,放入信筒中,遞給一旁等待的心腹。
“你究竟是誰,竟能醞釀起這麼巨大的一場風暴。”許巍揉揉乾澀的眼睛,他已經整整一天一夜沒有合過眼了。
他指的是桐柿坊那個剛來不久的少年,少年不過和尚書令搶了個妓子,如今諾大的京城貴族們都要陪他玩這出遊戲。
別人或許不知道,但是他作爲宰執這麼多年,佈置的後手、安插在京城中的暗探已經遠遠超過了密諜司,密諜司是皇帝手中的玩物,廢物機構,不過是大臣們寵着他給他組建的密諜機構。
與其說是皇帝的密諜機構,不如說是大臣們獲取消息來源的共同渠道,不過密諜司這樣的機構在許巍眼中真的很廢物。
人站的高度不一樣,消息的機密性、重要性截然不同。
四個騎着馬,穿着黑色衣袍的男子從宰執府出來,兩兩分開,一頭扎進黑暗之中。
青龍街上,已是深夜,除了各大貴人府門外兩盞高掛的燈籠依舊散發紅色朦朧的光暈,距離宰執府有一段距離的一家鋪子任然燈火通明。
蔣小二頂着一個黑眼圈,催促着夥計趕緊卸貨。
這些天很忙,蔣小二每天只能睡兩三個時辰。
深秋的夜晚天氣很冷,蔣小二抱着雙手站在大街上瑟瑟發抖,眼睛不時朝着貴人們的府門看看。
很快,有急促的馬蹄聲傳來,蔣小二看了一眼興趣泛泛的進了鋪子,然後五隻信鴿從鋪子後院裡騰空而起,不久後鋪子的燈火也息了,整條青龍街十分寂靜。
……
尚書令府中,衛若楠坐在院子裡眼睛緊緊的盯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肥胖的身軀已經消瘦了許多,可即便如此,依舊很胖,就連坐的椅子都比別人的寬許多。
秋風驟起,衛若楠身穿單薄錦衣的軀體抖了一下,一想起宰執的那句話:等事情過了,你就回家好好做一頭豬吧。衛若楠的身體開始抖個不停,不知道失去了尚書令這道保護符,自己還能活多久。
夜空中傳來一陣急促的步伐聲,衛若楠擡起頭看看來人,正是自己的貼身僕人。
“老爺,宰執府來信了!”僕人雙手捧着信筒,恭謹的遞給衛若楠。
衛若楠顫抖的雙手接過信筒,拆開看清裡面的字跡後,臉上泛起笑意,發抖的身軀安穩如山,雙手摟着肚子轉身進了屋,臨走時說了一句:“把椅子給老爺擡進來。”
僕人的臉上泛起戲虐的表情,然後馬上又恢復如常,無論結局如何,這胖子死定了。
……
衛若楠的夜晚也是荀四和錢東來的夜晚,秋風吹在衛若楠的身上,一樣會吹在他們兩的身上,就如同此刻桌子上的擺放的信筒。
荀四看過信後,很開心,歡快的笑意就像一個孩子,隨手將整個信筒含着信揉成了粉末。
“雖然不知道你除了我南天門還有什麼後手,但是既然同乘一條船,我不介意做你的刀。”荀四坐在案首,想了想又咬牙切齒的道:“國師的位置可真是誘惑人啊,老不死的既然走了就別回來了。”
南天門與六院、各大教派以及家族不一樣,它建立的初衷是爲了京都安全,負責監視京都可疑修行者以及由修行者引起的案件,國師在位時,南天門掌握在國師手中,如今國師離去,荀四將所有反對者拘禁,南天門一手遮天。
正在荀四興奮與煩躁之間徘徊時,四人進門:“參見國師。”
荀四對他們的稱呼很滿意,但是臉上卻沒有表現出滿意的神情,揮揮手說道:“行了,國師之位尚早,找你們來有別的事交代,最近京中不太太平,傳下去,將京都所有修行者監視起來。”
“所有修行者是不是太多了?”
“對啊,如果要監視所有修行者,我們的人手肯定不夠。”
一聽這些彙報,荀四揉揉眉心,心情有些焦躁,道:“那就監視一切可疑者,另外,宰執府、尚書府、三省六部各府嚴密監視,保證他們的安全。”
四人相視,點頭稱是。
荀四問道:“苟二他們還是不願意歸順?”
一人開口回答道:“說起他們到需要向國師彙報,最近他們有些不**分,不如以前那麼安靜。”
苟二、張三、李四、王麻子是國師在位時的得力干將,修爲很高,處理京都事物得力,一向被稱爲國師的左膀右臂,如今荀四掌權,四人不服,不願配合,自然被荀四拿下。
荀四點頭道:“隨他們去吧,等這次事情過了後將他們全部處決。”
堂下四人有些訝異,又有些激動,如果牢裡四人歸順,那麼他們的位置肯定會受到挑戰,沒人願意他們在繼續站在這裡。
……
下四營中。
錢東來接過信,露出一絲苦笑,這是他今天收到的第二封信,前者要求他配合文官集團,後者要求他立刻調兵進入京都,維持京都秩序。
拿到信的那一刻,錢東來就不相信是調兵維持京都秩序,更多的恐怕是維持各大文官府邸的秩序,保證他們的安全。
將信箋扔到一旁的火盆中,火苗正旺,一下子就將信箋覆蓋。
錢東來喚過左右,道:“敲聚將鼓,即刻聚將,前往京都。”
……
雍親王府中,內室中燈火瀰漫,卻不見僕人走動,很寂靜。
“二哥,你叫我倆來是有何事嗎?沒事的話我還要回去睡覺了,大晚上的。”臨親王開口問道,莫名其妙深夜接到雍親王的邀請,其實他心裡很清楚雍親王叫他何事,但既然二哥沒有說破,他也不算捅破。
鄭親王點頭,一副疲倦的樣子,道:“是啊,二哥,這些天新來了幾個丫鬟,我這還忙着照顧他們呢。”
“噗!”
臨親王噗嗤一聲笑出口,鄭親王雖說好女色,但是絕對不敢在府裡調戲丫鬟,虧他說的出口,照顧丫鬟,誰都知道臨親王怕王妃,府裡漂亮的丫鬟能看不能摸,臨親王可記得上一個被鄭親王照顧過的丫鬟第二天就在亂葬崗了。
雍親王知道眼前二人搪塞自己,不動聲色的說道:“這一次文官集團就要覆滅,你我兄弟也會拿回屬於我等的權利,皇兄被架空,不知道兩位能出多大力去輔佐皇兄?”
臨鄭兩位親王相視一眼,異口同聲的打秋風道:“自然是有多大力使多大力。”
雍親王嘴邊碰碰杯沿,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譏笑,心想:信你們纔怪。
“其實我覺得皇兄之所以會被那些文官架空,不是他們強勢,實在是皇兄已經不能勝任這個位置了。”
鄭親王不再嬉笑,一臉嚴肅的問道:“二哥什麼意思?”
臨親王也看着他,雍親王不以爲意的說道:“先祖打下這片江山,我們做後輩的不能看着他毀了,既然皇兄不能勝任這個位置,那麼總應該換一個不是麼?”
“哪二哥覺得應該換誰呢?”臨親王饒有趣味的說道。
這是一個問題,該換誰,誰能服衆。
房間裡的三位親王都捏着手裡的杯子把玩,誰也不看誰,誰也覺得自己有能力坐上那個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