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你就陪衛大人吧!”
花娘緋紅的嘴裡,冷冰冰吐出的每個字不帶任何感情,她與玉娘也沒有任何感情,不過都是銀子惹得禍罷了。
一語決生死,玉娘這時才體會到絕望。
家的溫暖從來沒有在她身上發生過,幾經轉折被賣到青樓,花娘的一席話讓她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然而,此時花娘的一句話猶如判決,猶如九天之上的驚雷,轟得玉娘不知所措。
衛若楠滿布橫肉的臉上嘴角露出一絲嘲諷,他已經打定主意了,今晚一定要好好懲罰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頭。
玉娘此時心裡一團糟,生,將會是無盡的羞辱;死,讓她有如何甘心。
花娘起身,帶着那兩名女子緩步離開,將房間留給衛若楠。
兩名女子臉上沒有同情,滿是麻木,這樣的場景她們見得多了,她們就是被這樣一步步逼到如今的地步。
玉娘擡起頭,望着即將出門的三人,眼中露出一絲果決,伸手取出身旁木几上繡花籃裡的繡花剪,快步衝出門外,將花娘撞了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看着已經跑到樓梯口的玉娘,花娘大叫一聲:“攔住她。”
兩名僕婦打扮的婦人正好站在樓梯口,花娘叫喚一聲,兩人頓時明白過來,這樣的局面兩人見得多了,不就是想逃跑麼?
兩人伸手向玉娘抓來,玉娘繡花剪只是揮了一下,一人大叫一聲,收回手,手掌一條碩大的口子,鮮血流了一地。
另一人抓住了玉孃的胳膊,正準備雙手齊下,怎料玉娘奮力一搏,只聽得擦的一聲,衣袖斷裂,僕婦手裡抓着玉娘斷裂下來的衣袖。
“咚咚咚……”
樓梯上傳來一陣騷亂,玉娘掙脫了僕婦的手,卻從樓梯上摔了下去,直到着地的時候,手裡的繡花剪已經不知道摔到哪裡去了。
還想跑,但是看到門口圍過來的壯漢,玉娘心如死灰,都是青樓養的看家狗,如何搏得過。
一樓有許多八仙桌,許多客人進青樓並非爲了尋歡,也有作樂的。
叫上三兩個朋友,幾名青樓女子,喝喝花酒,人生一大快事。
一樓的八仙桌坐滿了人,玉娘鬧出的動靜很大,此時很多人都退到了一旁,看戲爾,誰不會,人家青樓的事,沒人會管。
“小賤婢,你在跑啊……”花娘站在二樓,七竅生煙,剛纔險些摔倒,她很生氣,更多的是因爲這賤婢居然敢跑。
玉娘看着圍過來的幾個粗壯的漢子,不斷後退。
地兒就這麼大,無論怎麼退,始終會到界。
玉娘退不了了,因爲身後是一張桌子,桌子上的人還在小心的嘖着酒,就像第一次喝酒的人一樣,很小心,生怕酒烈嗆着。
絕望!無路可走。
於是玉娘渾身無力的癱坐在地上,開始哭,絕望的哭泣,或許這是自己人生中的最後一次哭泣了,玉娘這樣想着。
“姑娘,酒灑了!”
酒灑了,玉娘有氣無力的聞聲偏過頭看了一眼,酒真的灑了,客人胸前還有酒漬。
周圍看戲的人笑了,這時候、這情景,酒灑了三個字確實值得笑。
客人沒有笑,玉娘沒有笑,樓上的花娘也沒有笑。
玉娘起身,行了個萬福,重新爲客人倒好酒,然後退後兩步,頭猛烈的朝着桌子撞來。
她倒酒不是因爲她認同這裡,也不是因爲他是客人,而是因爲酒灑了。
酒灑了,那就重新倒,玉娘這樣做了,然後可以結束了。
“呀……”
周圍又是一陣驚呼,樓上的花娘張着小嘴,很驚訝,因爲下一刻桌子上、地上就會流滿玉娘溫熱的鮮血。
玉娘想不到這麼多,因爲自從決定自盡的那一刻,心裡便沒了念想。
然而,周圍的人沒看到血腥的場景,花娘的嘴也張得更大了一些。
玉娘只覺得撞到了棉花上,準確的說是撞到軟木上,睜開眼睛才發現,原來撞到了一隻手上,雖然是手,可是腦袋還是傳來疼痛感。
玉娘自盡失敗,那隻手縮了回去,很快,熟悉的話又傳來:“姑娘,酒又灑了?”
酒又灑了,那還能怎麼辦?只能再斟。
但是玉娘沒有這麼做,擡頭看着客人的臉、眼睛,發現這位客人和自己一般大小,酒又灑了四個字說得很認真,酒杯裡只剩下半杯酒,客人明亮的眼睛示意自己斟滿。
“小賤婢,你還想死?你當老孃花的銀子是白花的?老孃要讓你生不如死。”
花娘攙扶着肥胖的衛若楠下樓,每走一步,樓梯的木板明顯的振動。
玉娘領着的酒壺在花娘說話那一瞬間僵在了半空,她知道無論如何也逃不過去了,只有認命了。
“把她給我吧,小娘子性子烈,我喜歡得緊。”
衛若楠臉上肉很多,眼睛本來就很小,再眯着眼就像閉着眼一樣,笑起來很猥瑣,開口向花娘要玉娘,看樣子準備接到府裡。
花娘一愣,隨後笑盈盈的說道:“哎喲,衛大人,剛纔在房裡你還討厭得緊,站在又喜歡得緊,你可真是會變哦!”
衛若楠沒有理會花娘的打趣,問道:“多少銀子,說吧!”
玉娘聽到兩個人在做交易,再也忍不住,大聲吼道:“我不去,死也不會去!”
花娘此時氣不打一處來,指着玉娘罵道:“小賤婢,待會兒有你好受的。”說罷又面若桃花的對衛若楠伸出五根手指道:“五十兩。”
“好,我要了!”
花娘正準備恭維兩句,卻發現,話,不是衛若楠說的,而是那個一直叫酒灑了的客人。
玉娘聞言也很奇怪。
衛若楠也很奇怪,不過奇怪的是居然有人和自己搶人。
“一百兩,我要了。”衛若楠沒多想,既然是銀子能解決的,那就不是事,事後在查查他。
花娘聽到一百兩,汗巾遮住嘴淺笑,盯着喝酒的客人。看看他能出到什麼價格。
“五十兩,我要了!”
“兩百……你……你敢戲耍老夫。”衛若楠以爲他會出更高的價格,想都不想報兩百兩,然而卻發現對方還是五十兩。
花娘的臉似冰霜,玉娘張大了嘴盯着這位不會喝酒的客人。
客人聞了聞手中的酒,搖搖頭道:“沒有駕鶴樓的酒清冽、甘醇,差評。”
“沒錯,就是五十兩,老鴇子剛纔說了,五十兩,那麼該五十兩就是五十兩,一分不能多,一分不能少。”
花娘聞言氣極了,對身旁的幾個花胳膊使了個眼色,幾個花胳膊很默契的向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走去,心裡打量着該打成什麼程度好、該打哪裡好。
周圍的顧客搖搖頭,剛纔沒看見血腥的畫面,接下來這紫翠樓養的花胳膊可不是好惹的,他們相信喝酒的那小子一定會被打殘。
“嘭嘭嘭……”
一陣如鼓的聲音響徹這個紫翠樓,緊接着清脆的骨裂聲,痛苦的哀嚎聲不絕於耳。
七八個花胳膊躺在地上,面容扭曲得就像皺掉的紙張。
周圍的人才發現,原來踢到鐵板了,花娘也是這樣想的。
“你可知道這是秦京,你可知道你正在觸犯大秦律法?”衛若楠畢竟是尚書令,強大的官場氣息令他很鎮定,他相信這人不敢殺他,那麼他說話便有底氣。
客人睥睨他一眼,漫不經心的說道:“國朝什麼時候有保護青樓的律法了?”
“老鴇子,收好,五十兩。”
客人沒有理會衛若楠,直接丟了五十兩給花娘,花娘接着銀子,牙齒滋滋作響,不緊因爲銀子,還因爲她看出來了,這小子真把她當很老的老鴇子了。
衛若楠同樣很生氣,從來沒有人對自己使那種眼色,從來沒人敢忽視自己,也沒人敢得罪自己,咬緊的牙關外,臉上的肥肉看起來很可笑。
衛若楠還想說些威脅的話,但是哪位客人沒給他理會,話還沒說出口,一隻他用過的筷子已經插在自己的頭上的髮髻上,動手衛若楠沒本事,只好生生的閉上了嘴。
“好……”花娘說得很慢,音拖得很長,半響才停下來,聲音裡滿是怨氣。
他沒有理會她。
客人朝着玉娘笑笑,道:“走吧。”
傻傻的玉娘無知所措,也不知道跟他去是福還是禍,咬着牙說道:“我還沒同意呢!”
客人轉頭好奇的打量玉娘一番,玉娘低着頭,不知道該怎麼辦,良久,客人才問道:“那你是同意呢還是不同意呢?”
玉娘思忖一陣,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我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