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悟空既然鐵了心要爲國王醫病,卻爲何又要在這裡裝神醫騙人呢?等我們看過了悟空給國王開的藥方就知端倪了。
【當有太醫官問道:“病勢已看出矣,但不知用何藥治之?”行者道:“不必執方,見藥就要。”醫官道:“經雲:‘藥有八百八味,人有四百四病。’病不在一人之身,藥豈有全用之理!如何見藥就要?”行者道:“古人云:‘藥不執方,合宜而用。’故此全徵藥品,而隨便加減也。”那醫官不復再言。即出朝門之外,差本衙當值之人,遍曉滿城生熟藥鋪,即將藥品,每味各辦三斤,送與行者。】
悟空就是這麼給國王開藥方的:見藥就要,每味三斤,這個藥方開得太荒唐了!悟空爲什麼會開出如此荒唐的藥方呢?八戒感到很奇怪。【行者道:“那裡用得許多?他那太醫院官都是些愚盲之輩,所以取這許多藥品,教他沒處捉摸,不知我用的是那幾味,難識我神妙之方也。”】悟空的這個解釋似乎站得住腳,八戒就此打消了疑慮。但是,從悟空讓八戒和沙僧幫忙製藥的過程來看,悟空並沒有什麼神妙之方。他所謂的神妙之方不過就是一副瀉藥而已,而且還是一副寒熱交織的虎狼之藥。大黃加巴豆,這個藥方不僅一點也不神妙,體弱多病的人要是吃了這劑猛藥,就算不死也要脫層皮。莫非,悟空欲置朱紫國國王於死地?哎,這從何談起啊?悟空與這國王往日無仇,近日無怨。
那麼,問題究竟出在哪裡呢?分析到這裡,推理似乎進行不下去了,線索斷了。但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其實,悟空真正要醫的是他自己。爲什麼這麼說?因爲,此時的悟空身負重傷!
悟空爲什麼會身負重傷?就在取經隊伍進入朱紫國之前,第六十七回《拯救駝羅禪性穩脫離穢污道心清》這一回中,駝羅莊發生了一樁蓄謀已久的謀殺案。雖然這樁謀殺案最終不免失敗,但是作爲被謀殺對象的孫悟空卻身負重傷。是誰要殺悟空?八戒。八戒爲什麼要謀殺悟空?他是如何蓄謀的?最後爲什麼又失敗了?想要弄清楚此間的來龍去脈,必須要回過頭去再仔細審視一番之前駝羅莊所發生的一切。這一切,還得從取經隊伍在駝羅莊的遭遇開始說起。
唐僧師徒過了小西天,將近七絕山之時曾在駝羅莊的一位李老施主家裡借宿。通過和老施主的攀談,他師徒幾個得知了駝羅莊的一樁禍事。原來,大概在兩年之前,駝羅莊來了一個妖怪。此妖怪在莊上傷人害命,造下了無邊的殺孽。李老施主聞得孫悟空的手段,便欲求悟空幫忙捉拿此妖。悟空在小西天小雷音寺剛剛打了一個大勝仗,自然興致很高。於是,悟空未及多想便一口應承了降妖之事。沒想到妖精當夜來犯,悟空立即與妖精大戰。悟空與妖精鬥到三更時分,未見勝負。八戒一旁觀戰許久,發現妖精原來只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因此,他開始覺得這個妖精並沒有想象的那麼可怕。於是,八戒參戰了。他無非是想撿個便宜功勞。
八戒參戰後,他三個又鬥經多時,直至東方發白,妖精不敢戀戰,回頭就走。悟空和八戒緊緊追趕,一直追到七絕山稀柿同。妖精在稀柿同現出了原形,原來是一條紅鱗大蟒蛇。大蟒被悟空和八戒一陣窮追猛打,慌得四處亂竄。就在這稀柿同的一條山澗邊上,大蟒盤做一團,定了神思,豎起頭來,張開巨口,要吞八戒。就在此時,八戒慌得後退,而悟空卻迎上前去,被他一口吞了。這又是一次故伎重演。悟空鑽進了妖精的肚子,勝券在握,喜不自勝。一會兒讓蛇變橋,一會兒讓蛇變船,一會兒又讓蛇攛風,悟空的得意之情溢於言表。只可惜,這個時候悟空高興過頭了。
【那廝忍疼掙命,往前一攛,比使風更快,攛回舊路,下了山,有二十餘里,卻纔倒在塵埃,動盪不得,嗚呼喪矣。八戒隨後趕上來,又舉鈀亂築。行者把那物穿了一個大洞,鑽將出來道:“呆子!他死也死了,你還築他怎的?”八戒道:“哥啊,你不知我老豬一生好打死蛇?”】
八戒出手了!這條蛇精明明已經死了,八戒爲什麼要跑上去使鈀亂築呢?他真的是在築蛇精嗎?不是。其實,他是趁機在築悟空。悟空當時在蛇精的肚子裡面,不清楚外面的狀況,這正是八戒下手的最佳時機。早就說過,八戒真的不簡單!他非常善於捕捉時機,見機行事,既狠又準。一個【亂築】的【亂】字說明當時八戒下手是非常重的,同時也說明他當時的確既緊張,又興奮。悟空受到突然襲擊,立即穿洞而出,反問八戒爲何對死蛇下手。八戒說他一生好打死蛇。這條理由根本站不住腳,從來沒聽說過有人會有這樣的愛好。由此可見,八戒不僅心機深沉,而且反應機敏,的確是個人才。對於八戒的這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悟空沒有深究。顯然,悟空傷得不輕。
悟空受傷了,這件事非同小可。爲了取經大業的順利進行,這件事不能讓任何人有所察覺。悟空自己十分清楚這件事的分量。他要瞞過所有的人,特別是要瞞過眼前的這位“殺手”豬八戒。這不光是爲了取經大業,更直接的目的是爲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試想,如果八戒當時已經知道悟空受了重傷,他會那麼容易放過悟空嗎?不會。他一定會“趁他病,要他命”,讓悟空形神俱滅。悟空歷經磨難,臨戰經驗豐富,早就已經處變不驚了。他受傷後的表現鎮定自若,這讓八戒多少有幾分心虛。於是,八戒沒了言語,收了兵器,拖了蛇尾巴,準備回駝羅莊了。在這裡,悟空和八戒表現得都非常鎮定,若無其事。雖然事情就發生在眼前,有目共睹,但似我等這些局外凡人根本看不出任何異常。
正是因爲悟空身受重傷,所以在過七絕山稀柿同的時候,八戒纔有了好好表現的機會。讓八戒拱開衚衕,領唐僧過山的建議是悟空向唐僧提出來的。因爲,此時的悟空已經不能有任何大的動作了,他受傷了。八戒之所以這麼爽快地就答應了唐僧的這個要求,而不像往常一樣推三阻四的,主要是因爲他出手暗殺悟空,自知心虛。這個時候,他需要通過一些平常的活動來掩飾異常的自己。於是,他開始搶着幹活了。這是他轉移視線的一種方式。
如此看來,八戒偷襲悟空的罪名不假。但這只是八戒臨時起意,動了殺機,並算不得是蓄意謀殺吧!大錯特錯。八戒殺悟空,其實是有計劃、有步驟、有預謀的。八戒進入到取經隊伍中來的動機並不單純。早在福陵山雲棧洞的時候,八戒原本就是要殺悟空的。只可惜,當時的情況是八戒不是悟空的對手。當八戒特別是其領導發現“上寶遜金鈀”不能傷悟空的銅頭鐵臂分毫的時候,他們改變了進入取經隊伍先殺死悟空再探明取經真意的原定計劃。故而八戒進入取經隊伍的目的纔會變得更單純更直接,就是要探明取經的真實含義。因此,八戒在取經路上反覆地要分行李散夥,其目的就是要以此試探各位取經人,以便找出能夠探求到取經真意的蛛絲馬跡。而在取經隊伍遭受巨大挫折真正可以散夥的時候,他又一腔熱血埋頭苦幹了。
在寶象國就是如此,八戒請悟空出山不可謂不賣力。而在號山火雲洞,八戒更是救過悟空的命。當然,八戒骨子裡希望取經大業越早結束越好。取經事成也好,敗也罷,與八戒無關,八戒要的是及早解脫。其實,八戒內心是希望取經之事半途而廢的,這樣他就可以早點結束任務了。可惜的是,八戒還沒搞清楚取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所以八戒還必須跟在取經隊伍之中繼續盡職盡責,“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這也解釋了八戒在火雲洞爲什麼要救悟空。西天路上的實踐證明,沒有悟空取經隊伍寸步難行,這恐怕遠遠超出了各方各派的最初估計。悟空要是真有個不測,八戒擔心自己打探取經真意的任務最終也難以達成。不過,即使八戒不救悟空,悟空也死不了。他有七十二條命嘛!當然這一點,八戒也知道的。所以,號山火雲洞前八戒還是出手救了悟空一回,八戒此舉更能博得取經隊伍的信任,特別是悟空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