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藍色海灣大飯店熱鬧非凡。
黎盛、英奇、魏勇強、黎遠望固然準時出席,基地的司令、副司令、政委、副政委、參謀長、政治部主任及其他高層領導也都攜眷參加,由喬勇和許倩率領的天網攻關組全體成員、刀鋒小組和鷹隊也都受到邀請,並獲得上級批准,可以出席。
大概是有關方面希望通過這次聚會消弭過去的一些心結吧,吩咐道只要是英翔提出的合理要求,通通大開綠燈,不過,英翔什麼額外的要求也沒提。
人到得很齊,英翔略站了一會兒,幾個長輩便叫他去休息。人人都知道他既不喜歡應酬,身體也不好,都很體諒他。
結果,開席前的氣氛弄得倒像是個酒會,人人均不按軍銜官階,也不管所屬單位部門,全都自由組合,相繼落座,不需接待安排。
等人基本到齊了,衆人安靜下來,都看着坐在主座上的英翔,等着他按規矩發表開場白。
英翔看着他們含笑的面孔,站起身來,微笑着說:“今天,很感謝大家的光臨。我和兒子在基地快一年了,承蒙各位的照顧,我在這裡向大家表示誠摯的謝意。我不能喝酒,就以水代替,不恭之處,請大家原諒。”說完,他端起一杯白水,慢慢喝了下去。
衆人熱烈鼓掌,大聲叫好。
“請大家隨意,不要客氣。”英翔客氣了一句,便坐了下來。
今天,這些人都徹底放鬆了,一本正經的少,起鬨的多,倒是讓氣氛十分活躍。
英翔剛一坐下,英修羅便起身竄到刀鋒小組和喬勇他們坐着的那一桌上去了。他顯然很開心,與那些年輕人笑鬧成一團。衆人聽他在那兒大聲說着:“我爸爸屬龍,我屬馬,哈哈,加起來就是龍馬精神,嘻嘻……”
所有人都在事前被打過招呼,絕對不準跟英翔鬧酒,於是都只在相熟的同僚之間敬來敬去,到最後便演變成了拼酒,每桌都是鬧哄哄的,熱鬧得很。
黎遠望坐在英翔身邊,很是高興。他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忍不住問英翔:“哎,你還記得我們上次一起喝酒是什麼時候嗎?”
英翔微笑:“記得,是你的生日。”
黎遠望遙想當年,感慨地道:“是啊,十三年了。那時候我二十七,你才二十五,真是年輕啊。”
英翔只是淡淡地笑着。他大多數時間都在喝水,只偶爾吃點素淡的蔬菜,其他的山珍海味都不去碰。
黎盛看着這兩個年輕人似乎已經彌補了彼此之間的裂痕,不由得大爲高興。他舉起白酒杯,與英奇碰了碰:“來,英兄,今天高興,咱們倆乾一杯。”
魏勇強也笑着舉起杯:“我來買個馬。”
隨後,基地的各位高級領導全都鬧嚷嚷地加入進來,也要“買馬”。
幾個人互相碰了杯,高高興興地喝完杯中的酒。
黎遠望看着他們,很是開心,隨即碰了碰英翔:“哎,我到現在也沒明白過來,那天我是怎麼走的?你呢?”
英翔笑着看向他:“江離沒告訴你嗎?”
“沒有。”黎遠望悄聲說。“我一問起她就罵我,說是讓她那麼丟臉的事我還有臉問,要讓我矇在鼓裡一輩子。”
英翔失笑:“那天你喝得酩酊大醉,你的隊員們跟江離說,保證把你扛上樓,然後你們就扔下我,全部跑掉了。”
黎遠望大吃一驚:“不會吧?我們把你喝忘啦?”
英翔笑道:“正是。”
一旁的魏勇強先笑了起來,接着黎盛和基地的幾個領導全都哈哈大笑,英奇也忍俊不禁。
黎遠望一臉的迷糊,嘀咕道:“真的嗎?按理說不會呀,我忘了誰也不會忘了你呀。”
英翔微笑着說:“那天你連自己都忘了。”
旁邊的幾個領導又大笑起來。
黎盛對他們笑道:“這小子,一向如此,經常幹這種糊塗事。”言若有憾,實則喜之。
在衆人的笑聲裡,英翔的臉上忽地出現了一絲極之溫柔的神色。如果那天不是黎遠望他們把他和依露遜扔下,他們還不會開始的吧?如果沒有那天的開始,他們只怕永遠都不會開始了……
正當他陷入冥想中時,服務員推來一個放有三層大蛋糕的車子。蛋糕上插滿了火紅色的小蠟燭。英修羅張羅着關燈,笑逐顏開地催英翔去吹。
衆人拍着手,齊唱“祝你生日歡樂”。
英翔顯得很開心,笑着上前去,拉着兒子幫忙,一起吹熄了蠟燭。
大家又熱烈鼓掌,大聲叫好。
英修羅很起勁地拿着一柄大大的銀餐刀切好蛋糕,交給服務員,拿去分給衆人。
英翔也吃了一點蛋糕,臉上一直帶着微笑。
大家都注意到,今天他似乎吃了不少東西,而且情緒很好,中途還到刀鋒小組那裡,與那四個過去曾經一起出生入死的戰友笑談了一會兒,又到其他各桌去站了一下,講了幾句客氣話。看情形,他像是完全恢復了正常。
魏勇強和黎盛對視一眼,十分欣慰。黎遠望更是喜出望外,眉飛色舞。
英奇一直瞧着兒子,神情很溫柔。英翔偶爾看父親一眼,對他笑一笑。從頭到尾,這父子二人一句話也沒交談過。
終於,大家盡歡而散。很多人喝得大醉,開心地離去。
這時,黎盛才告訴英翔,他、魏勇強和英奇都已決定第二天就返回北京,否則,如果颱風來了的話,他們就要滯留在這裡好幾天,會嚴重影響部裡的工作。
英翔點了點頭。
英奇卻似有些不捨,欲言又止,這時,英修羅從飯店裡竄出來,拉住了他的手:“爺爺,爺爺,你再到我們家去坐一會兒嘛。”
英奇高興地笑道:“好啊。”
黎盛立刻附和:“行,那我們也去,再陪陪英翔。反正今天高興,也睡不着。”
幾個人又到了英翔那裡,英修羅對他們的交談不感興趣,左右看了看,興致勃勃地提議一起下跳棋,大家立刻贊成。
英修羅拿出跳棋放到茶几上,黎盛、黎遠望、英奇、英翔、英修羅、盤古圍過來,剛好六個人,便一人拿過一種顏色的棋子,擺上了棋盤。
走了不一會兒,棋盤中央便被各色棋子塞得滿滿當當,根本一步都挪不動,大家又都不肯讓開中間的位置,便宜了別人,只得在外圍橫着走來走去,大部分都是閒棋。
黎遠望嘀咕:“這哪是鬥智?分明是肉搏嘛。”
輪到盤古時,只見他雙手互握,兩隻手的大拇指飛快地繞着圈,似乎在迅速計算着。其他五個人都笑吟吟地看着他,倒要看他會下出什麼奇招妙着來。
只見他足足盤算了一分鐘,這才鄭重地拿起自己落在最後面的棋子,橫着走了一步廢棋。
英修羅頓時哈哈大笑,笑到後來,差點出溜到椅子下面去。英奇微笑着扶了他一把,他就勢靠到英奇懷裡,笑得全身亂顫。英奇摟着樂不可支的孫子,很是愉快。
英翔微笑着說:“好棋。”
黎盛也笑道:“果然是好棋。”
“是好棋嗎?”盤古一聽,臉上滿是詫異,立刻仔仔細細地端詳着棋盤,似乎又在心裡飛速計算起來。
黎遠望強忍住笑,一本正經地看着他問:“盤古,經你的計算,這步棋使你取勝的概率又增加了多少?”
盤古非常認真地說:“一點也沒有增加。經我的計算,這盤棋第一個取勝的肯定是修羅王子,第二個取勝的是你小黎將軍,第三個是老黎將軍,第四個纔是我,第五個是老英先生,第六個是小英先生。”
黎遠望很詫異:“真的?”
盤古平平無奇地答道:“是啊。根據目前的局勢,我進行了全面運算,將以後可能出現的各種下法都推算了一遍,然後根據你們每個人的性格,將你們不可能走的方式剔除,再將可能性比較小的走法過濾掉,就可以得到數個走法。取概率最大的值,得到的結果就是我剛纔說出來的那個。”
黎遠望頓時大感興趣,故意改變自己的習慣,開始大刀闊斧地將自己位於棋盤中腹地帶的棋子相繼移出。
英修羅***先佔據有利地形。
結果,他們兩人的局勢迅速轉變,而其他四個人還是被堵得動彈不得。
最後的輸贏順序果然如盤古所說。英修羅勇猛精進,第一個取勝,接着黎遠望不甘示弱,隨後成爲贏家,黎盛和盤古順其自然,先後到達,英奇和英翔都恬淡自守,毫無求勝慾望,分別落在最後。
黎遠望不由得笑道:“盤古,你是神算子啊?”
盤古很是得意,搖頭晃腦地說:“敘利亞有則寓言,說是某一天,有個僕人到大馬士革的市場上買東西,忽然看見死神在向他做鬼臉,於是恐懼萬分,連忙跑回家,跟主人借了一匹快馬,向聖地麥加狂奔而去,主人很不服氣,跑到市場去質問死神,爲什麼要嚇唬他的僕人?死神說,我沒有嚇唬他,我只是做了個詫異的表示。他爲什麼會在這裡?今天晚上,我與他在麥加有約。”
對這則寓言,衆人的反應各各不同。黎遠望聽完便說:“那個僕人膽子也太小了,要是讓我看見死神,我立刻鐵臂一揮,取了他的狗命。”
英修羅哈哈大笑:“如果是我碰到死神,我就說,來,帶你去網上玩遊戲。”
黎盛也笑:“那僕人真是膽小如鼠。其實在戰場上也一樣,越是膽小越要送命。”
英奇笑道:“盤古想說的是,有些事是註定的,是吧?
盤古很高興,連連點頭:“對啊。”
黎遠望對這說法嗤之以鼻,豪氣干雲地道:“我就不信命中註定,我相信人定勝天。嘿,不管什麼牛鬼蛇神,只要敢來惹我,我是見鬼捉鬼,見神殺神,誰也別想擋我的道。”
英翔看着眼前這個永遠神采飛揚、豪情滿懷的好友,一直微笑着,卻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這時,天邊黑壓壓的烏雲席捲而來,不時有閃電在天際劃過,如銀蛇亂舞。不遠處,整個大海已變得暗黑如墨。海面上波濤洶涌,一浪高過一浪。
英奇看了看外面的情景,輕聲說:“起風了。”
黎盛也說:“是啊,看來臺風要提前登陸了。”
黎遠望跳了起來:“我得去再看一看,基地的預防措施做得怎樣,還有南海方面的情況。”
黎盛在他身後叮嚀道:“反覆檢查,一定要防患於未然。”
待黎遠望走出門去,黎盛看向英奇:“老英,看這陣勢,明天未必走得了。如果真給颱風阻住了,得在這裡滯留好幾天。我看咱們還是現在就走吧。”
英奇點了點頭:“好吧。”
黎盛看着盤古說:“盤古,反正你也打算明天回北京,不如現在跟我們一起走吧。”
盤古詢問地瞧了英翔一眼。
英翔不動聲色地微微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