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強人所難

從馬車上背起一袋糧食,馬週迴到八字鬍的鋪前,解開口袋,抓起一把揚着,扯嗓子吆喝:“好糧食嘞,好糧食便宜了,六文一斤,一斤六文,貨比三家,比旁邊八字鬍的便宜嘍!走過路過,不要錯過,過了這村就沒那個店嘞!”

買糧食的人聽到吆喝聲:“六文一斤?比八字鬍的糧食便宜二文!”“嗡”一窩蜂涌到馬周身邊:“我要,我要……”“我也要……”人們頓時爭相搶購,一袋子糧食一會賣掉一大半。

八字鬍的鋪位前再也無人駐足留連,掌櫃的被馬周驚傻眼了。想叫來坊邸的人制止馬周,但坊內人多,擠來擠去的,走路不便,人叫來糧食早賣完了。坊邸那些人平日對待坊內商賈很兇,嘴上說得天花亂墜的,辦事推三阻四想收好處費,用他們辦事損失說不定更大。

當下只得忍氣吞聲,自認倒黴。心裡卻後悔得要死,早知道小郎倌難纏,不如合作一把,收誰的糧食不是賣呢?這麼大的攤子,這麼大的生意,多一家貨源也有選擇的餘地不是?

一袋子糧食賣光,馬周臉上揚溢着人畜無害的笑容,再次站到八字鬍面前,抱拳當胸稱說:“小可還有幾袋糧食,掌櫃若不願合作,那我還是吆喝着賣掉吧算了!”

“別!”八字鬍的眼睛瞪得溜圓,眼珠快要掉地上了:“別別別,千萬別!我算認識了你的本事。小哥想怎麼合作?你出個價!”說着伸出手,和馬周要來個袖裡乾坤。

袖裡乾坤是談生意的保密手段,價格是生意的命,不能輕易被人知曉。爲防隔牆有耳,生意人談價格都不直說,在寬大的袖子掩蓋下,用手指比劃價格。對方摸摸幾根手指,便明白想要多高的價格,然後再伸手比出自己想出的價格,二人都不說話只默默用手交談。

馬周伸出大拇指和小手指,意思是糧食六文一斤。

八字鬍掌櫃伸四根手指,意思是他只給四文,六文太貴。

馬周當然不滿意,又伸出五根手指,表示低於五文不賣。

八字鬍掌櫃眼神一橫,想把手撤出袖子,不再和馬周侃價。

馬週一笑,意味深長地說:“掌櫃的考慮清楚了?車上還有幾袋子吶!”話裡的威脅味十足,不給我買下來,繼續吆喝賣糧食了啊。

掌櫃知道小郎倌說到做到,猶豫一下,被迫握住馬周的手,不得不接受。

對了嘛,這才識貨嘛!馬周滿意一笑,心說:剛剛上任的荏平令可是我的鐵後臺,不聽老子的話,分分鐘抄了你的作坊!嘴上客氣問道:“小可姓馬,賤字賓正,敢問掌櫃尊姓大名?”

八字鬍姓黃名燦,大家都稱他黃掌櫃,他讓馬周也這樣叫他。

馬周說:“以後每月初一和十五,準時把糧食送到貴坊。剛剛開始合作,爲表誠意,我每次都來。三月以後,只派夥計來交貨。我去把他們帶來,黃掌櫃也認識一下,到時都方便。”

長腿和熊貓把剩餘的糧食搬到坊內,兩個人與黃掌櫃打幾次照面,彼此有了印象,再見面就掛了顏色。

黃掌櫃取出三串銅錢,共三千銅錢,遞到馬周手裡,這是賣糧食錢,等於三兩銀子。

馬周掂量掂量銅錢的重量,又拿二百文返還給他,歉然說道:“剛纔在貴坊門口賣糧食,給你造成了損失,這些錢是小可對黃掌櫃的補償。剛纔多有得罪,還請黃掌櫃多多海涵!”

小郎倌還留着這一手!黃掌大感意外,上上下下仔細打量馬周。少年郎很年輕,舉止卻沉穩老辣,性格還很豪爽。日後合作自己肯定不會吃虧,剛纔被迫買糧食的不愉快一掃而光,對馬周的印象也變好了。

黃掌櫃又拿出文書,雙方簽字畫押。

簽字時,馬周用毛筆寫出繁體的名字。

收好文書,馬周抱拳與黃掌櫃告別。向外走了幾步,又返回來,突然想起來似的,又問:“小可有件事想向黃掌櫃您探個風兒,還望您老指點迷津。荏平令家住何處?我們——是遠房親戚,多年不走動,不知住在哪裡。今天到了這裡,想去拜訪一下,麻煩您給指點下。”

黃掌櫃暗暗心驚,馬賓正和縣令竟是遠房親戚?怪不得他舉止穩重,有辦大事的風格,原來祖墳裡有蒿草啊!幸虧剛纔沒叫坊邸的人趕他走,不然得罪一個大人物,以後日子不好過了。

黃掌櫃變得尊重起來,悉心指點馬周道:“出了坊門,沿着衢道向北走,地勢最高,宅子最大的一家,就是縣令的家。”

馬周默唸幾遍,用心記牢固,謝過黃掌櫃,又問:“坊內是否有經營不善,折了本錢轉讓鋪位的坊主?”

“有——但不多。你不會是……”黃掌櫃欲言又止,擔心馬周整作坊是與他搶生意,以馬周的手段和後臺,他肯定爭不過。

“黃掌櫃多慮了,我呢,經營的其實是傢什,糧食是額外的業餘的。我租作坊不經營糧食只經營傢什。”馬週一眼看穿黃掌櫃哭喪着臉擔心什麼,便實情以告,打消他的疑慮。

“哦——”黃掌櫃長舒一口氣,拍拍腦門道:“原來如此啊。那我幫你留意着,下次來時再說?”

“那先謝過黃掌櫃,下次來希望有個好結果。不過請掌櫃保密,千萬不能讓人知道我和縣令有親戚,不然還以爲我恃強凌弱。我可不是這種人哦——”馬周故作高深一笑。

黃掌櫃心裡則更加發虛:有些人嘴說不會,辦起事一個比一個心狠手辣,千萬不能得罪這些人。黃掌櫃不自然地笑道:“這個自然,這個自然,這話絕不會傳到第三個人耳中。”

馬周開心一笑,黃掌櫃的見風使舵,隨機應變,嘴上花團錦簇,八面玲瓏,誰也不得罪,的確是生意精,和這樣的人合作,自己也不會吃虧。

告別黃掌櫃,在坊內溜躂幾圈,趁人不注意,馬周溜到筆墨坊,買些墨錠和毛筆,爲將來練繁體字作準備。

走出市坊,三人趕着空馬車,找處客棧住下。馬周要出門辦事,便警告長腿和熊貓,不要隨便出門,小心被歹徒劫持。長腿和熊貓滿口答應下來。

馬週一路走,一路問,按黃掌櫃的指點,慢慢來到郭化元家門口,隔着一箭之地,便見有幾名府兵當值,靠在門框前曬着太陽,身上斜倚着兵刃,優哉遊哉正在閒聊。

馬周正想上走過去,讓他們通稟郭化元一聲,就說馬莊村有故人來訪。突然從門口闖出來一個人,身穿淡黃色府兵裝,腰挎陌刀,一臉絡腮鬍,神情非常倨傲,大搖大擺走到街上,誰也不看轉身就走。

這人好眼熟,在哪兒好像見過?馬周稍一回想,頓時驚出一身冷汗:我了個擦,原來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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