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馬周從牀榻上爬起,打一個長長的哈欠,經歷昨晚一番驚心動魄,做夢都是笑醒的。
這時,門外一名奴婢在門外候着,聽到屋裡有動靜,問是否可以進屋整理了。
馬周趕忙穿好衣服打開門,就着奴婢端着的木盆洗把臉,用鹽水漱漱口。那名奴婢整理牀榻時,馬周幫着她收拾乾淨才轉身離開廂房,一路悠哉遊哉到會客廳就餐。
客廳十分寬敞,進門一條鮮紅的毛氈,一直鋪到最裡面。毛氈兩側放着幾張小條几和坐榻,條几上擺着熱氣騰騰的早飯。
馬周稍稍瞥一眼,見有羊雜耍,千金圓、烏雞湯、醋芹、雕胡飯;麪點有雜糕、五色餅,湯飯是百歲羹和神仙粥。菜餚雖豐盛多樣,也不過是普通人家常吃的食物,稱不上過份奢侈。看來郭化元仍然保持着呆在鄉下的樸素習慣。
過了一會兒,郭氏一家人陸陸續續也趕到。
郭化元要去縣衙點卯,比所有人起得都早,這時已經精神煥發,神采奕奕。見馬周早到,他哈哈笑問道:“昨晚是否習慣,睡得可好?”
郭小丫和郭霄天也在一邊侍立,倆人心裡都有鬼,一聽“昨晚”趕忙背過身,去忙活其他事情,裝作沒聽見。
馬周抱拳回禮,笑道:“真實不太習慣,躺着翻來覆去睡不着。後來實在睏倦,竟然不知何時入睡的。”說完偷偷瞄了郭小丫和郭霄天一眼,倆人雖然揹着身,也是微微一顫,顯然受到“睡不着”這個詞的刺激而有所震動。
郭小丫穿戴還如昨天一樣,幾乎沒什麼變化。郭霄天卻換了嶄新的藍白色的曲裾裙,長衣寬帶,大袖飄飄,舉手投足都有一種人間仙女的味道,見了使人格外清爽。大概昨晚的事情使她精神振奮,或是今天要去芳若寺遊玩,才穿戴如此新穎吧。
然後,馬週轉身面對郭化元的老婆,試探着問道:“請問這位是——”
郭化元哦了一聲,纔想起來似的,回說:“這是霄霄的孃親,你就稱她楊嬸吧。”
楊氏是個淳樸的婦人,見向自己打招呼,忙微笑着點頭:“以前在村子裡見過你,是不是姓馬來着?”
馬周還沒來得及回話,郭霄天“哧”的一聲笑出來:“馬莊村的人當然都姓馬了,你說的等於沒說。”
“我們不也從馬莊村出來的?我們就不姓馬!”郭化元不滿女兒對楊氏的態度,立刻教訓道:“怎麼用這種語氣和你孃親講話?昨晚不告訴你了,在客人面前要懂規矩,休要放肆亂講。”
“哦,女兒知錯了,以後小心就是。”郭霄天背過身去,悄悄吐一下舌頭,衝郭化元扮了一個鬼臉。
楊氏看得清清楚楚,趁郭化元不注意瞪了她一眼,並沒有批評責備,可見平時對她也十分溺愛。
說話間所有人都入了席,馬周坐在客人的席位上,等所有人都拿起筷子了,最後一個開吃。飯菜有些寡淡,湯的味道十分鮮美。與堂兄家的飯菜大致一樣,味道卻大不相同。堂兄家窮慣了,捨不得多放油鹽醬醋。郭化元底氣充足,請專門的伙伕做飯,手藝好味道自然就出來了。
古人遵守“食不語”的規矩,吃飯時郭化元一家都不講話,只是埋頭專心吃飯,席間非常安靜,只有碗筷相接的叮叮噹噹響聲和吧唧吧唧的咂嘴聲。
吃完飯,漱過口,奴婢撤下碗筷,室內清掃乾淨,所有人重新入座。這時,郭化元拿出筆墨,手書一封信,交給馬周,讓他去見廣文館祭酒。
馬周收好信,向郭化元再三表示感謝。
這時,郭霄天奇怪地問道:“去縣學那樣的地方,是不是太委屈了馬賓正?既然是同村鄉親,安排在重要位置上,豈不是給阿爹幫更大的忙?”
郭化元一轉身,指着馬周不滿說道:“我倒是想啊,你問問他,你親自問問,我是否給他安排的縣尉之職?可人家看不上作爲父的左膀右臂,一心想着去縣學多讀些書,心大着吶,爲將來爬得更高作準備。”
馬周心裡微一吃驚,郭化元老賊眼神果斷犀利,竟然看透了自己的心事,絕不能讓他看透自己。不好意思一笑道:“郭縣令取笑在下了,能在你身邊做事,也是我的福份。我哪敢登着這山盼那山?我是在想,將來夏王奪取天下,需要能人賢才治理大好江山。這書啊,需要時纔想起來,那就太晚了。要在無聲之處聽驚雷,方纔入了三昧。
所以我去縣學,是爲您的將來着想。將來郭縣令從縣學舉薦一大幫濟濟人才,夏王一高興,還少得了您的獎賞?換句話說,這幫人是則您舉薦上去,安排在重要位置上,豈會忘掉您的恩慧?十年樹木,百年樹人。這人才大事,關係着幾百年的江山社稷,萬萬大意不得。”
郭化元恍然大悟,對馬周所說十分滿意,連連頷首道:“看看吧,幾百年以後的安排已經看透了,還說心氣不高,心胸不廣?我老嘍!比不了你們正當年,不求將來,只求眼前!”
郭霄天也十分佩服,卻又問道:“將來的事,說它重要,沒有比它更重要的了。可要說它不重要,也真是可有可無。在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你真有耐心守得了那份寂寞?不如再換一個人去吧?”
一聽郭霄天說拉屎,郭化元又不滿意了:“嗯?怎麼又失了分寸?”
郭霄天本想再說幾句,見馬周暗中連連使眼色勸止,父親也拉下臉來,後面的話硬生生嚥了下去。
馬周趕忙替他們父女打圓場和稀泥:“這話確實欠妥當。要知道,縣學可不是鳥不拉屎的地方,離縣衙而是很近,怎麼着也能沾是郭縣令的三分福氣!”
郭霄天的意思,馬週一聽就明白了,她是想讓郭化元安排自己到重要位置,有更大的實力,方便將來幫她完成拆橋心願。可去縣學一直是馬周的最大心願,郭霄天並不知道這個。馬周當然不希望被她三言兩語打亂整體安排。
馬周的話同時也向她暗中指明,縣學離縣衙並不算遠,隨時可以趕到縣衙或縣府。換句話說:郭霄天你丫的別咋呼了,爺就在你身邊呆着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