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對於敏君乃至孟氏來說,這官職如何,也就是聽過耳的事兒。只明白徐允謙依舊是專管桑農田畝之事,而蘇瑾也留在燕京做了個京衛指揮使司,她們便再無多想之事。每日裡,孟氏領着敏君繁君等孩兒,晨起請安問省,而後前者管家理事,而後尋些女紅或者說談幾句閒話,聊以度日。後者便是針黹女紅,讀書下棋,無所不至矣。
卻不想這般閒淡的日子,落在那太太朱氏耳中,卻成了一個罪過,倒是瞧着如同眼中釘一般,恨恨不已,連着幾日都是當衆與孟氏等三房的眷屬難堪,罵罵咧咧,很不能成個體統。見着如此,孟氏自個倒也罷了,橫豎她也是從年輕的時候聽到現在,過耳風似的混不在意,只是想着敏君繁君等小兒女可憐,再思及自己也是要在她們面前得些體面,便沒有再在朱氏面前露面,每日裡過去在門口磕頭,讓丫鬟帶幾句問安的話,便也罷了。
如此一來,孟氏等人只覺得耳根清淨,心裡舒坦,那朱氏雖說恨意難消,憤憤難平,但到底也沒個什麼法子,只得每日唾罵兩句而已。服侍她的丫鬟婆子見着她日日如此,毫無道理,雖說面上一絲兒也不敢露出來,可是待得從屋子裡出來,各自說起話的時候,多半兒爲三房的奶奶姑娘們抱屈兒,一個小丫頭更是道:“虧得三奶奶、三姑娘四姑娘並哥兒姐兒的好性兒,太太這般辱罵,日日不休的,是個人只怕都是受不住的。我自打入了這府裡,還未見過三奶奶她們半點對不住太太的地方,怎麼太太便是……”
“咱們太太什麼性子,你還不曉得呢。”邊上一個媳婦子聽得這小丫鬟的話,嗤嗤笑了出來:“我的好姑娘,你才撥上去做了屋子裡的丫鬟多久?也就這兩年的工夫罷了,能知道什麼事兒?咱們太太素來性子左,不說旁的,單單是這太太的稱呼,照着道理也該喚老太太了,她偏生不許,誰若是多了一句嘴,就被拉下去打了板子。更別說三奶奶她們,多少年前太太都是看不中的,沒的有的那些話兒可別說得太少。就是三奶奶自個,也都是慣了的。”
“三奶奶眼下兒女雙全,竟還是這麼着,倒也真真是好性兒,旁的人家再沒聽過的。”一側年長些的丫鬟聽了這話,也是感嘆,她們這一夥子暫時得了空,便出來說說話,免得日日悶在裡頭沒了人氣兒:“不過,就是太太這般年歲,性子仍是大的,倒也少見。”
“何嘗不是?”那小丫頭聽得她們都這麼說,少不得湊上來道:“說實在的,太太那些話兒真真有些、有些說不大出口的。我們這些做丫鬟的聽了,也覺得臊得慌。唉,三奶奶也說不得有福氣沒福氣的,若說有福氣,自然也是有的,兒女雙全,夫榮妻耀,多大的體面。若說沒福氣,也是有的,太太這般日日唾罵,就是真有福氣,也得給消去不少呢。”
“正是這個理兒。”一側的幾個丫鬟聽了這話,也是點頭的多,她們是朱氏屋子裡的丫鬟,沒得有的聽了不少話,可暗地裡打聽兩句,明面上瞧着樣兒,三奶奶孟氏着實沒有什麼過錯,卻是被日日這般咒罵,就是她們這些下面的人聽的,也有些不像,此時說起來,說不得你一句我一句起來。
只是這番話,暗地裡說說也就是了,明面上誰敢多一句嘴?她們說了幾句話盡了興,也就不再多言,只一面走着一面聊着旁的小事兒,都是沒有發覺,就在她們說話不遠處,那徐允謙正是鐵青着臉從一處假山石側走了出來。
“虧得自己還想着,這些日子以來,事事順暢如意,官場得意,家中平安,倒是一日比一日舒坦起來。原來竟是這麼一回事”徐允謙口中咬着牙低聲念着,臉上一陣陣發青,他素來與朱氏不甚親近,雖說是親生母子,但他作爲老三兒,出生時又是差點要了朱氏的命,她從小到大都是冷言冷語的,自己也就漸漸冷了心腸,說是親母子,還不如陌生人來的親近。這會子,偏生聽得自己那賢惠的夫人孟氏,幾個聰明活潑的小兒女,卻是日日被那朱氏唾罵,他心底卻是勾起舊日的那些事來,心中的惱恨,自是越發得重了。這心中一有了念頭,那步子也是快了幾分,不多時,他便是到了孟氏的院子裡,推門而入。
孟氏正是放下針線,整理了衣衫髮簪,起身擡頭就是看着自己夫君徐允謙臉色鐵青,掀簾而入,那臉色神情瞧着是極不好的,她心下一頓,由不得更小意幾分,只款款上來,一面扶着徐允謙坐下來,一面笑着道:“相公,您回來了,正正好廚下送了銀耳蓮子羹來,我嚐了一口,軟糯可口,倒也算好的。”
“先擱着吧。”徐允謙看着這孟氏笑意盈盈的說着話,一絲兒也沒瞧出受委屈的意思,心裡又是心酸,又是感嘆,半晌過去,纔是接着先前的話,柔聲道:“你怎麼就不與我說太太的事?平白受了委屈不說,連着在孩子面前也是失了臉面。”
孟氏聽得徐允謙這麼一說,倒是愣了一愣,纔是接着話頭道:“您說的也過了,也就是這麼一件小事兒,哪裡有什麼委屈不委屈的?就是孩子們,也只有敬重太太這一個理兒的。”
“哼先前我們無可奈何,眼下卻與往日不同,何必再受這般委屈?”徐允謙冷哼了一聲,臉上露出幾分冷然來,只道:“若是熬了這麼些年,連着你並孩子們都不能好好護着,還談何其他”
“相公的意思是?”見着徐允謙如此一番話,說得十分嚴厲,孟氏心裡一跳,面上卻是一絲也不顯,只低低問道。
徐允謙看着她就是都捱到了這會子,仍舊是不說一絲委屈,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將她的手握在手心,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輕聲道:“我們令尋一處屋子,待得大哥他們來了,就分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