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君也曾細細體察過青雁三人的,先前被那些丫鬟排擠的時候,全不見這青雁有什麼委屈露出來,這會子不過兩三句話,怎麼着丫鬟就是變了神色?可是有什麼別的事存在裡頭的?由此,她眉梢微微一挑,倒是有幾分好奇:“若真是如此,你這眼圈兒怎麼紅了?自然是心有不甘,方是如此。有些事兒,是蒼天註定的,可有些事兒,卻是自己選的。”
“……”青雁沉默不語,她原也是老實人,這會子不敢說,自是沉默的,但那一雙眸子裡卻是有些淚光閃動。敏君見着,有些不耐,但看着一個好好的小姑娘瞧着可憐,還是勸了兩句道:“好端端的,這般作態你只擡起頭來與我細細說,我便不信除了那生老病死之外,還有什麼事兒,真是怎麼都轉不過來的。”
“姑娘……”青雁咬了咬牙,看着敏君一雙清澈的眸子,還是狠心將自己的事兒吐了出來:“奴婢求您將奴婢帶走吧奴婢不做陪嫁的丫鬟,隨便什麼都行,只不要讓奴婢留在這裡……”
“好端端的,怎麼鬧出這麼些話。”敏君眉梢微微一挑,有些詫異:“你雖說是個好的,但這些事兒,連着我也不好多說的,都是母親做主的。你究竟有什麼事兒,非得離開這裡?要知道,真的到了別家,你這一家子可就分開了。”
“便是分開了纔好。”青雁低着頭,一雙眸子猛然睜大:“您不曉得,若是您留下了奴婢,等着奴婢再大些被打發回家婚配,說不得就要被賣到外頭的青樓裡頭了”說到這裡,她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一面低低哭道:“奴婢雖說是個卑賤的丫鬟,但到底還是良家……”
“你這話說得糊塗”敏君眉頭一皺,有些惱了:“再怎麼着的,你也是我們一家子的奴婢,原是已賣了身的,便是打發出去自行聘嫁,那也是我們徐家的媳婦子。怎麼還賣到什麼青樓裡頭去你家老子娘糊塗,連着你也是糊塗了不成”
“是這樣的?”這青雁聽得有些呆滯,一雙杏眼眨了眨,連着哭也是忘了:“那麼奴婢的大伯伯母便是做不得這個主的了我、我、奴婢……”
“自是做不得你的主”敏君看着這青雁的模樣,也是一嘆,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道:“想來你也是被你那大伯伯母給騙了,若是旁的人,打聽一二也就明白了,只你一個老實人,聽得這個就失了魂魄,只當是真的。他們那麼說,必是要訛你什麼東西的,那東西可是被詐去了?”
“不過一些銀錢罷了,奴婢有手有腳,會做事兒,那些銀錢原也該是大伯的。他們這麼些年,好說歹說也算照料過奴婢的。”這青雁聽得這些全是假的,整個人卻是振作起來,只用手背拭去淚水,臉上便露出個笑容來。她生得不錯,這一笑更是連帶着雙頰露出笑渦來,顯得十分可愛。
敏君見着,越發得覺得這青雁頗爲可愛,又是重情義的,當下點了點頭,便笑着道:“你若是作此想法,倒也罷了。只不過日子少過去與你那大伯家見面便是,好不好,你都是有人做主的,他們要做主,還要往後退兩步呢。”
“奴婢曉得的。”青雁這一件心事通了後,整個人都是精神了不少,對着敏君這開口解開這一個疙瘩結地人更是覺得親近。只不過一陣涼風吹過來,她便是猛然回過神,急急道:“姑娘,這風也漸漸大了,仔細吹着了,你還是趕緊回去吧。這麼個天兒,越發得不能貪涼的,若是被吹着了,可不是小事兒。”
“倒是你知道得多。”敏君搖了搖頭,看着這青雁急得臉都紅了,便也點了點頭,她今日原是有些悵悵然的,但經過這青雁一件事,倒是有幾分發散了:到底,這事兒都是不同的,自己與其在這裡瞎猜,倒不如去一趟蘇家,也是說說話兒,將這心神安定下來。
有了這番想法,她看着這青雁也更順眼了些,思量着孟氏的意思,覺得便將這青雁當做陪嫁的丫鬟也是不錯,這麼個老實人,又是頗爲重情義的,自是能信得過。只是一件不好,她既是沒了老子娘,大伯家又是沒個情分,倒是不好挾制的,日後也還要多看看纔好。
這番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畢竟還是一件小事兒,敏君自是丟開手不理會了。後頭與孟氏請安,又是做了一會子的針線活兒,再吃了早飯,她正是揉了揉眉頭,想着等會做些什麼,外頭便是有丫鬟送了帖子過來:“姑娘,蘇家姑娘使人送了帖子過來。”
“哦?”敏君接過那帖子,低頭看了一眼,眉梢便略略挑起,只笑着道:“倒是我越發得糊塗,連着這事兒也是有些混忘了。明明前幾日纔是去蘇姐姐家一趟的。”
“姑娘,蘇姑娘可是好事近了?”錦鷺聽得她這麼說,便放下手上端着的東西,轉過身來笑問道:“說拉起前次也是說起過得,原也是在預備嫁妝的呢。”
“可不是。”敏君將手中的帖子擱在一側,臉上露出幾分笑容來:“等會兒我便與母親說兩句,等過了午晌,便去蘇家一趟。你且將前些日子我備下的那些禮物清點一番,看着色色都妥當了,就尋一個圖案喜慶些的匣子裝起來。”
蘇嫺聽了,自是連連點頭,笑着應承了。敏君揉了揉眉頭,只取來靶鏡對着瞧了瞧妝容打扮,見着都還算不錯的,便也將靶鏡擱到一邊,自己端了茶吃了兩口。說來着蘇嫺與自己家業有些相似,都是礙着老人有些不好,便都是緊着辦婚事兒。不然,雖說這歲數兒還好,但耽擱些日子,這出嫁女與未嫁女,守孝上面可是不同的,且若是辦婚事的時候老人過世了,那更是忌諱。
這麼想來,自己與繁君的事兒,說不得也是快了吧……
敏君想着這個,臉頰也是微微發紅,正是想要說些什麼話兒,另外一邊的錦鷺便是雙手捧着一個紅底五彩喜上眉梢紋的匣子走了出來,一面將這匣子放在一側的桌上,一面笑着道:“姑娘可是瞧一瞧這禮物?奴婢清點了一番,都是好好的。”
“既是拿出來了的,我少不得看兩眼。”敏君點了點頭,那錦鷺便是將匣子打開,將裡頭的東西小心翼翼端了出來,這匣子不大,但裡頭的東西卻不少。一個並蒂蓮花魚戲荷的玉石盆景,一對玉如意,一對雙喜雙如意點翠簪子,都是另外用盒子放好的,此時一一打開,便是金光玉色絢爛而出。敏君用手捧着仔細看了一圈,都是極好的,便點了點頭,笑着道:“倒也罷了。這些都是喜慶的,送過去也正正好。只是我想着,到底我與她也是交往多年,便是姐妹也是差不多了,是不是該選幾樣針線活兒填進去?”
“姑娘,針線活兒這個有些不好說,竟是問一問奶奶的意思。雖說當初姑娘送與蘇姑娘的針線也不少,可那些都是舊日的,不定蘇姑娘放到哪裡去了。可這些送過去,少不得要露在眼前的,倒是要計較一二的。”錦鷺思量了一番,便是開口勸道:“這世道,有些事兒可是難說呢。”要說當初,敏君與蘇嫺交情極深,也還罷了,可明顯近來自家姑娘與蘇姑娘不知道有什麼嫌隙,說話的時候提起她的時候漸次少了,可見裡頭有些什麼不同。
如此,錦鷺倒也摸不準敏君的意思,便直接將這事兒推與孟氏。敏君倒是沒有想太多,只聽得錦鷺這麼說,便也點了點頭,笑着道:“正是。這般喜事兒,少不得與母親說一聲的。這上面的事兒,我們姑娘家的不大清楚。”
錦鷺笑了笑,將這些東西都收入匣子裡頭,一面笑着道:“若是姑娘真的要收拾幾樣針線出來,正正好這匣子還有一個,也是成雙成對了呢。”
敏君聽得點了點頭,便是站起身來預備往孟氏那裡走一趟,說一說這件事兒。錦鷺見着,只與青鸞使了個眼色,讓她過去攙扶着,自己則是加緊收綴好東西。敏君見着她越發得手忙腳亂,便笑着道:“沒事兒,你就慢慢收拾,等會兒翻一翻我舊日做的針線活兒,選些好的出來,等會兒我少不得挑幾樣的。好不好,有些東西總是不大要緊的。青鸞並幾個丫鬟跟着我,也就是了。常日裡在家中走動,哪裡有那麼多的意外。”
錦鷺聽得,少不得點頭的,目送着敏君消失在簾子後頭,她便將匣子放好,又是瞧了瞧外頭伺候着的丫鬟,喚了紫鴦並珠兒兩個丫鬟過來,三人一併將敏君素日放針線活兒的大箱子打開,取出好幾個包袱,一個個打開來來細細瞧着。
至於敏君,則是在丫鬟的通稟聲中,走入孟氏的屋子裡:“娘,女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