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奶奶。”外頭的兩個婆子應了一聲,正是預備去做,孟氏卻又是開口道:“先讓金陵來的人過來,那姜氏遣來的好生晾半個時辰,鮮果細點都是收綴妥當,只送下下等的冷茶過去。她若是要走,也隨她去,若是執意候到那時候,再將人帶過來。記着,屋子要選空落的,也不要留人伺候,在外頭等着就是。”
“奶奶放心,奴婢記着的。”聽着孟氏這般囑咐,外頭候着的婆子也是不敢怠慢,忙就是一一領了這話,自去處置不提。而孟氏卻是幾句話,打發敏君到了裡屋呆着去:“這事兒,你在這裡也不大合宜,竟還是在裡屋待着先。”敏君知道璧君的事兒,孟氏一直都有些想要她離着遠遠的心思,再者,這個嬤嬤過來說話,少不得要提及那件事,自己一個小姑娘在,也不好說話。由此,她點了點頭,應了一聲,就是走到裡屋去了。
孟氏見着她已經到了裡屋,也就放鬆下來,就在這時候,另外一個婆子將金陵來來人引到到了屋子外頭,與她回話道:“奶奶,金陵主宅子裡的嬤嬤來了。”
“請她進來便是。”孟氏聞言,將手中捧着的茶盞暫且擱下來,笑着擡起頭看向那簾子,見着那簾帳微動,一個身量不高,身着靛青棉衣的婆子低頭恭恭敬敬地走過來,倒是着意打量了幾眼,半晌纔是笑道:“竟是你大嫂子這會可真真是少了臂膀,我素日便說,你是個得用的,可惜着渾身的能耐,沒幾個看得出來的。”
“三奶奶說笑了,奴婢哪裡是那等人物。只是還有幾分忠心,奶奶瞧着入眼,方與大姑娘使喚。”那婆子原是秦氏身邊的丫鬟,自小服侍的心腹,喚名幼芙的,後來嫁了個管事,人人便喚她爲福嬤嬤。孟氏見這是她,便知道這件事決計一時了不得,否則秦氏也不會捨得將這麼個心腹使喚過來。
想想也是,璧君一個姑娘家不說沒了名聲,忍羞含垢,單單是聽敏君所說,許是這給了自個羞恥還不是自己所求的那個心上人,一樁重着一樁,就是個老成堅韌的也是難以忍受,何況璧君不過是個豆蔻年華的小姑娘家。
“這事我也曉得,只是我到底與侄女兒相處不久,這個節骨眼兒,竟也不好多說什麼。”孟氏看了這婆子幾眼,見着她臉上帶笑,神情和煦,既無哭喪哀慼,也無歡喜親近,如同這一樁事十分平常一般,倒是讓人瞧着順眼:“好在你是個機靈的,又是得大嫂子看重,想來與侄女兒見面說話也是常事,更熟稔她一些。我想着,這外頭大的事兒自有我處置,可裡頭細緻些的東西,卻還得你瞧着,方纔妥當。”
“臨走之前,奶奶便是十二分地囑咐奴婢,說姑娘近來心思重,性子也是越發得急了。等閒小事,都會多想一些的,再三囑咐奴婢小心着。好在姑娘到底是自小看着奴婢的,一路過來,倒是沒有發作,只是有些地方,卻是有些變化。”這福嬤嬤聽得孟氏這麼說,也是心領神會:“過來與三奶奶請安的時候,因着這事兒,奴婢還有些發愁,生怕爲着想要伺候好大姑娘的事兒,讓三奶奶聽着話有些造次。不想,三奶奶竟是這般細緻入微,倒是讓奴婢無地自容了。”
“瞧着這話說得,又是妥帖,又是靈巧,嫂子真真有福氣,就遇到你這麼個有心思會說話的。哪裡像我身邊的這些個丫頭,各個榆木腦袋鋸嘴葫蘆一般,一點本事都沒有。”孟氏見着秦氏早有打算,並沒有刻意親近自家的心思,倒是鬆了一口氣——璧君這件事,到底是有礙名聲,若是想顯着她自個無辜,刻意出門親近人,倒是一樁難事。好在瞧着這樣子,大房也是沒了那麼個心思,有心收攏,倒是讓孟氏暫且放下心來。
福嬤嬤也是深知孟氏的爲人,見着她神情略略緩和了些,便知道這件事引來的不快,大概是散了幾分,當下便又笑道:“奴婢哪裡當得起這話。倒是還有另外一件事,因着趕着過來,也沒瞧見三奶奶的信件,先前又不曾與三奶奶提及——二姑娘、五姑娘因想着大姑娘獨自一個人過來孤單,又也想看看這北地風光,鬧着要一起過來。您瞧着,這件事……”
“她們兩人也是要過來?”孟氏聽着這話,眉梢兒微微一挑,心中轉了幾個念頭,便猜出這裡頭的幾個緣故。這孤單的說法,也是有的,但更重的還是別個。頭一個,秦氏必是想着這事兒纔出來,璧君一個人暫避,倒也不好說——她可是不信,徐家沒說些闢謠的話兒。到底是沒過了大堂沒在大庭廣衆之下鬧騰,拿話避開這事兒也是有的。其次,想來是怕璧君有了躲難的心思,對這會子正是心思難安的她不大好,有兩個人說說話也是好的。最後,就是那兩個小姑娘,差不多的年歲,外頭往來差不多歲數的姑娘也是有的,少不得要聽幾句難聽的,她們要過來避開些,也是自然而然的事:“這卻不早些說,我也好安置。這會子你趕過來的,想來也就差一日的功夫,哪裡能預備得妥當?”
“三奶奶不必着急,這事兒幾位姑娘也是曉得的,只是做客幾月,就是住在一起也是沒什麼妨礙的。”那福嬤嬤看着這孟氏說談言行俱是和善客氣,並不見多少旁的情緒,心裡頭也是安穩了幾分,當即便忙忙笑着道。
孟氏聽了這話,倒是打量了這福嬤嬤幾眼,心裡暗暗有些稱讚。這徐家的姑娘是如何的性子,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明白得很。那婉君也就罷了,到底是個庶出的,秦氏也只將她看做小貓兒狗兒的,連表面的和氣都做的勉強,那自然是越發垂頭低眉的,讓她與人擠在一個院落並不難。但嘉君、璧君那麼個性子,哪裡能忍得住這些個事兒?特別,這敏君繁君兩人可都是獨門獨院住着的。這福嬤嬤能勸服了這兩人,卻是艱難得很。
心裡頭這麼想着,她面上確實沒露出一絲兒的情緒,仍舊是笑眯眯着道:“這可使不得。雖說預備與大侄女的院子極空闊,多幾個人,想來也熱鬧些。但從小到大,咱們家的姑娘家,哪個不是獨門獨院住着的?委屈幾日倒也罷了,若是一直委屈着,豈不是讓幾個侄女兒心裡埋怨我這個做嬸孃的,越發得懶了,沒得連收拾院子的心思都沒有?”
聽到這裡,福嬤嬤自然也是應承下來。畢竟,自家幾個姑娘的心性,她可都是瞧在眼中的,斷然不是那等願意委屈自個的人。自己能勸服,那也是有些勉強的。孟氏既是願意做好人,她範不着攔着。
由此,她們又是說了些話,福嬤嬤將秦氏交付的信件呈與孟氏,便被她藉詞勞累了嬤嬤等話,打發下去歇息了。
吃了幾口茶,孟氏方鬆了一口氣,屋子裡頭的敏君已經是走出來了,一面抿着嘴笑,一面拾了美人槌與孟氏捶腳:“娘,前一件事兒,女兒避開也就罷了,這後頭一件事兒,不但女兒絕不離開,就是這屋子裡頭,少不得也要讓幾個年輕力大的媳婦子嬤嬤站着,免得出了什麼事兒。”
“就你這心思重。”孟氏聽得女兒這麼說,笑着搖了搖頭,卻是忽而被捶到了痠痛的地方,忙就是哎呦一聲,止了敏君的殷勤:“罷了,罷了,隨了你的心思,可好?若是再這麼拿着個槌子,竟不是孝順伺候,而是要人命了”
“娘這是有些水腫了,又是整日坐着,自然受不住這些。”敏君撇了撇嘴,可不會覺得自己的手法有問題。再怎麼樣,她可是醫科出身的護士:“平日裡可還是略略走動走動。時間也不消太長,只是經常走動,身子骨健壯了,這纔好些。”
“隨你怎麼說去,娘可吃不消這些個。”孟氏笑着伸出手指點了點敏君的額頭,笑着道:“你去外吩咐婆子瞅瞅那姜氏派來的人可還在。若是不在了,倒也省事。若是仍舊在,再去佈置倒也不遲。”
“這哪裡趕着及。她們在裡頭在外頭不都是一個樣兒,只讓她們入內候着就是。”敏君聽着孟氏這麼說,忙就是反駁道:“娘可不能掉以輕心,那姜氏心思狠毒,手段也是極多,卻是不可不防的。”
“隨你,隨你。”孟氏見着她這般說來,也只得擺了擺手,任憑她去籌劃吩咐了:“爲娘就在這裡候着,你自去整治便是。”敏君聞言笑了笑,忙就是出去折騰了。只見她來來回回兩趟,不多時便又五六個年輕媳婦子,兩個俏丫鬟走了進來,將她們的位置安插妥當,敏君方是要說話,外頭的婆子便道:“回奶奶,姑娘,姜夫人的人到了。”
“既是到了,就請進來吧。”孟氏擡頭瞅了敏君一眼,見着她點了點頭安生坐下來了,便漫不經心地翹起手指甲,相互摩擦幾下,便盯着它們輕聲道。
外頭的婆子應了一聲,不多時,就有個褐衣的婆子打起簾子走了進來。敏君打量幾眼,她年約三十,略有些老態,垂頭低眉的行了禮,很有幾分恭敬的意思:“夫人萬福,姑娘萬福。”
“不過瞎混日子罷了,倒稱不上什麼福氣不福氣的。”孟氏笑眯眯地讓了座讓了茶,只笑着道:“姜夫人近來可好?這菇素可有些難熬,之前我爲了佛前祈願敏君如意,倒也吃了些日子,着實難熬得很。姜夫人這麼個歲數,只怕越發得艱難了。”
這婆子聽得這話,嘴角微微有些僵硬,也沒說話,只略略擡起頭,有幾分說不得的樣子。
孟氏見着她如此神情,心裡冷笑,面上卻還暖意融融:“瞧瞧我,自打有了孩子,一日比一日地健忘,竟是忘了問嬤嬤你的姓氏。”
“多承夫人看重,奴婢姓胡。”這黃嬤嬤也是知道,孟氏是記着她的,只是拿着話諷刺自己當初說的那些話罷了。也是因此,她卻是越發得沉下心思,低頭應承。
“倒是想不得是哪個胡呢?不說旁的,狐假虎威狗仗人勢這一句俗語,裡頭就是有一前一後兩個胡呢。”孟氏用帕子遮住嘴,笑眯眯着道:“我近來越發的木呆呆的,若是說個不清楚,我也不大分明呢。”她嘴上這麼說着,看着這胡嬤嬤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心裡一陣冷笑,既是敢過來,她還客氣什麼這姜氏也好,這胡嬤嬤也罷,當初的事兒她可還記着呢“姑奶奶越發得能說會道”胡嬤嬤終究忍不住,咬着牙心裡發狠——一個庶女罷了,當初見着她竟是避貓鼠兒般的,自己教訓兩句連頭也不敢擡的貨色,現在瞅着自己勢大,如此肆無忌憚,着實可恨:“只是做人還是不要太得意,免得滿得潑出來了我過來,是替……”
這話還沒說完,敏君已經是冷笑着喝道:“你們這麼些人,還要我動手不成一個下堂夫人的賤婢,竟敢明目張膽說起胡話來”說話間,那胡嬤嬤便是被人**掌打得摔落在地。
“你你們”再想不得自己會遇到這樣的對待,胡嬤嬤摸着自己的臉頰,臉上卻是死白死白的。敏君見着她如此,冷哼一聲,便道:“好了你當着還是十幾年前的孟家?母親是個好性的,我可不是你該說的說了就滾,死乞白賴這兒做什麼?且告訴你一句,就是在這裡做個燒火的丫頭,你也不夠資格”
“你”胡嬤嬤咬了咬牙,卻是覺得滿口血腥,便知道這會子不是自己使性子的地方,心裡雖然恨恨不已,但還是擱下話:“夫人的原話——趕緊過去請安,不然,有的你們徐家的好看”
敏君聽得這話,眉頭也不動一下,只冷聲道:“還等着做什麼?將她扔出去再打水來沖洗一下,免得髒了這兒的地”
本來要多寫一些的,就是等了大半夜,雷聲依舊,閃電依舊,戰戰兢兢寫了一點就不敢寫了——去年一個閃電就是把貓和網卡給閃壞了。好在白天寫了一些,算算也還過得去,別的,明天再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