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能磕碰着我,倒也算是能耐了。”朱欣微微一笑,眉梢微挑,脣角便露出幾分自信的笑容,只道:“我現下可也練武呢。卻也不曾荒廢了,若是連着這些也躲不開,豈不是白拋了這些年的氣力?”
“這點,我倒是佩服得緊,若是讓我散淡走一走,倒還罷了。若是如姐姐一般的習武,卻是不能的。我看着那刀光劍影的,便有些膽顫。”敏君笑着應答,一面看着那婆子走進院子裡去,一面打量着朱欣,眼底有幾分好奇:“只是有件事兒,我心底卻有幾分好奇。”
“說罷,橫豎你也不會讓我這會子進去的,咱們姐妹兩個,閒着說說話也好。”朱欣拉着敏君往右側的亭子走去,一面走,一面道。
敏君微微笑了笑,思量半晌,便是笑着道:“也就是有些奇怪,素來姐姐便是愛利索,不甚喜歡管事兒的性子,這會子怎麼便有十分的興致過來看姨娘了?”朱欣的個性,敏君這些年自然也是能看明白的,她是個明朗爽利的性子,對於顧紫瓊這樣的存在,應該不會十分放在心上纔是。到底,這還夾雜着上一輩的恩怨情仇。難道說,她也知道了這裡頭的內情不成?若是如此,自己可得勸兩句——莫要多插手了,不論是蘇曜那個瘋子,還是馮氏心底的思量,都是有些莫測的,一時弄不好了,反倒讓朱欣平白受累。
“我曉得你的意思。這般事兒,原是上一輩的,咱們做兒媳婦的,竟也不能多插手。只是昨日鬧了一場,我瞧着相公的神色言談,竟是十分看重這個,我也少不得與他分憂一二纔是。”朱欣立時明白了敏君的意思,當下笑了笑,眉眼溫然,脣角帶笑,竟透出往日極少見的柔婉溫存來:“固然,這不是十分符合我的性子,可是,我既是入了這蘇家的門,成了嫡長媳,自然也要與相公管理內宅家事,讓他能安安生生地在外頭做事兒纔是。”
說及此處,朱欣心底有些甜蜜,又有些說不出來的羞澀,當下微微紅了臉,低聲道:“自然,開始還是有些拿不準事兒的。倒是讓你看笑話了。”
“這有什麼好笑話的。”敏君聽得眯了眯眼,臉上露出幾分高興的笑容,只道:“我們雖說是妯娌,但常日裡卻是做慣了姐姐妹妹的,便如同親姐妹一般的。你過得和和美美的,有心做事兒,我自然也爲你高興。只盼着日後總是這般,方纔好呢。”
朱欣笑了笑,也是道:“正是這個理兒,我們都是要好好過日子的,自然要將這府裡頭上上下下的事兒整頓清楚了,方好收拾。”
“嗯。”敏君點了點頭,知道朱欣說的不錯,當下稍稍半晌,便也笑着道:“這原是應當的,只是一件,這顧姨娘的事兒,母親十分在意,我們知道歸知道,這事兒,卻還要母親親自操持纔好。”
“哦?”朱欣聽得稍稍一頓,纔是有幾分明白過來——敏君是在提點她,不要插手過多,知道什麼事兒,都告訴馮氏,讓她處置纔好。她琢磨琢磨,雖然不甚明白是什麼緣故,但也沒太放在心上,或許,這是自己婆婆馮氏太過怨恨這顧姨娘,方是要親自下手出氣的。
由此,她點了點頭,道:“我曉得的。”
這話纔是說完,那邊院子裡便走出個婆子,上前來一禮,一面道:“……已是捆住了姨娘,只是屋子裡被砸得不成樣子,少奶奶們若是過去,卻也無處下腳。”
“無妨,我們自去看看便好。”敏君與朱欣對視一眼,便站起身來,扶着丫鬟婆子走入院子,不多時便是走到屋子裡外頭。她們看着已是被東西砸下來而拉下小半兒的簾帳,再看看滾落在地面上的各色東西,眉眼微微抽了抽,纔是對視一眼,令人打起簾子,走入屋子裡。
及至走入屋子裡,兩人雖然心中有些底兒,也是看得倒抽一口冷氣,臉色微白。這會子,這整個屋子只能用四個字形容:一片狼藉。地面上滿是各色碎片,什麼陶的瓷的,什麼木的竹的,還有食盒的蓋兒,半翻的匣子,散了架的椅子桌子等等。有些東西,竟是看不出原來是什麼東西,只是一堆堆堆在一起。
邊上的婆子看着兩位少奶奶自打進來,便是沒了個聲響,只是四隻眼睛往這屋子裡上下左右的轉悠,便有些訕訕着道:“老奴見着十分不像樣,讓人稍稍清理了一條道兒。那姨娘便是在這邊的裡屋裡頭。”
敏君與朱欣看着這婆子劃出來的道兒,脣角抿了抿,若不是她比劃了一下,她們還真是看不出來什麼道兒。只是已經走了進來,少不得過去看一看那發了瘋的顧紫瓊了。
說來,她應當這會子也是後悔得緊吧。不然也不是扯下舊日的溫柔可親的面具,歇斯底里地發作發瘋起來。心裡頭這麼想着,兩人便照着這所謂的道兒,彎彎曲曲地走入裡屋,偶爾踩到個碎片或是踢到個香爐,都是沒做聲兒。
邊上伺候的丫鬟婆子見着了,一發得不敢做聲,只隨着敏君朱欣兩人走入裡屋,才都齊齊倒抽了一口氣。這一準兒一齊倒抽一口氣的聲響兒可不小,立時讓驚訝的敏君與朱欣回過神來。
兩人看着眼前這個被繩子捆着,又是按在榻上的顧紫瓊,半晌說不出話來——這會子的顧紫瓊無疑是最狼狽的時候。凌亂的緋色紗衫已是有些皺巴巴的,又是有幾分凌亂,露出了些許雪白的胸脯。然而這些情色曖昧,卻都是被她右側臉頰上那貓爪似的血痕給壓了下去。
顧紫瓊原是個雪膚花顏的嬌美可人兒,便似一朵白山茶花兒,十分的秀美之中透出兩三分婦人的嬌媚。可這會子那貓爪似的血痕卻是如同山茶花瓣上的一道血痕,生生讓這嬌美的容貌變爲令人不敢直視的殘破容色。這且不說,加之她現在的神色猙獰,目光兇狠,更是讓她沒了什麼美人兒的味道,只讓人不願多看一眼。
“姨娘。”朱欣轉過頭看了一眼敏君,再暗暗嘆了一口氣,只與邊上伺候顧紫瓊的丫鬟婆子輕聲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回少奶奶的話。姨娘這是魔怔住了,一時半刻的,只怕回不過神來。”邊上的婆子丫鬟自然不敢說什麼爭寵之類的話題,只將話題往旁的身上引。朱欣聽得瞥了那回話的婆子一眼,道:“什麼魔怔不魔怔,難道還讓道士和尚來這裡驅邪?我便不信,真有個什麼魔怔的,偏偏就是發作在姨娘身上?”
“這……”那婆子也是說不上話,只訕訕着沒做聲。
敏君打量了那顧紫瓊一眼,看着她有些迷迷瞪瞪的,一雙眼睛也是半是睜着半是耷拉着,便覺得是不是一時按捺住了這顧紫瓊的氣焰,也是讓她從那種狂迷之中掙脫出來,這會子反倒是脫力了。這麼一想,她也便開口道:“我瞧着,倒是要與母親說一聲的。沒得這麼鬧了一夜,竟沒個聲響的。你們倒是好能耐,卻還是死壓着。趕緊着,將這姨娘送到偏房去,待會兒大夫來了,難道就讓他瞅着這些景象?沒得倒顯得我們家一點禮數都沒有。”
她口中漫說着,心底卻有幾分打算:看來自己的婆婆馮氏的打算倒是有幾分成了。否則,這會子蘇曜早便是來了,更別說顧紫瓊還破了相,沒了那花容月貌。可見,這馮氏面前卻是不能有一絲兒欺瞞的,否則,瞧瞧這顧紫瓊便知道了。
這件事,自己與朱欣還是少管爲上,竟交與馮氏一應管着纔好。這麼想着,她便越性道:“這事兒一妥當,便讓大夫好生診治,免得父親那裡難說話,連帶着母親也是要責怪的。”
朱欣原是要說些什麼的,但聽得敏君這麼一說,她稍稍一頓,思量起先前敏君說的話,便也不欲多管了。敏君原是在這蘇家慣熟了的,她先前既是那麼說了,只怕裡頭還有些內情在,若是自己不知緣故地插了一手,沒落得好處也就罷了,等會讓自己婆婆責怪上了,可是大事兒。
由此,她略略一想,便只想着讓人多盯着這裡,旁的後來打聽清楚了,再說不遲。由此,她便道:“弟妹說得不錯。你們趕緊將這事兒報與父親母親,再將這裡打掃清理一番,不要失了府裡的體面,旁的等會兒父親母親自然會有話吩咐下來,只照做便是。”
說完這話,她稍稍側過臉,看着眉間微蹙的敏君,笑了笑道:“既然姨娘這裡十分不妥當,也說不得什麼話兒。我也也不要在這裡乾站着,倒是讓這下面的不好做事兒。橫豎這一時半刻也是沒事兒,妹妹隨我回屋子裡吃一盞茶,可好?”
敏君自是明白她的意思,原是要打聽些事兒的,當下也不欲多瞞着,便點了點頭,笑着道:“自是好的,據說姐姐又是得了些上等的新茶,正愁着尋什麼由頭過去,也嘗一嘗這新茶的味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