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嫺是做此想法,另外一邊的敏君繁君兩人一路行來,卻是各有思量。其中的繁君,更是多有些感嘆的。這路上礙着人多口雜的,她還不曾多說一個字,但等着到了敏君的屋子裡坐下後,卻由不得說了幾句話。
敏君聽得她頗有些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意思,又有幾分擔憂,便笑了一笑悄聲勸道:“這也是各家自安天命的事兒罷了。這一面是人在做,一面是天在做,前者重要,後者也是極重的。蘇姐姐如此,豈不是當初趙姨挾恩自重招惹來的?你卻又不同,原是趙姨親自登門求來的,又家世相當,容貌性格也沒什麼不妥的,只要嫁過去,安生照着規矩行事,還怕出什麼了不得的事兒不成?且安生做事兒,日後必定妥當的。”
“姐姐的意思,我也清楚,只是設身處地一想,也是爲蘇姐姐心酸,她分明沒做過什麼,又不曾有什麼失禮的地方,卻平白受這樣的委屈。”繁君說及此處,也是嘆惋不已:“雖說趙姨當初所作所爲,也有幾分落人口舌,可到底也是一片愛女之心,今番如此,只怕她也是後悔得很。只是礙於名聲,這婚事竟是退不得了。”
“你莫要多想這些,這也是命中註定之事,又是蘇家與趙家的家事,咱們雖說相處的極好,卻也不能越過去。俗語道,疏不間親,便是這個理兒。你日後也不要多問這些,只盡力勸解便是。”敏君看着繁君似乎對此極是關心,少不得又提點兩句——這樣的事,若是蘇嫺不說,她們是不好提的,畢竟這般事是極私密的,若是一句話說得不妥當,只怕沒得什麼好的不說,反倒招人厭憎。
繁君聞言沉默了半晌,纔是點了點頭。兩人又是說了半晌子話後,方各自告辭而去。此番事也就是暫且告一段落。只兩人心底總有幾分黯然的。不想,這一番思緒還未沉澱下來,到了晚間與孟氏請安的時候,卻又見着張氏正是與孟氏說及通房一事。
“娘,我見着那錦葵卻是不錯,我們爺也極是看重的。但您所賜的那個素馨,言談舉動也是不差什麼,我思量着,竟是將她們兩個都擡舉一下。”張氏笑着抿了抿雙脣,言談溫然:“這兩個丫頭都是好的,您瞧着,這般妥當不妥當?”
“你既是看重她們,倒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將你身邊的貼身丫頭擡舉起來,豈不是更妥當?我瞧着,跟着你過來的那幾個,都是極好的。”孟氏聞言稍稍一怔,沒想到這張氏竟不曾擡舉任何一個自己身邊的得力大丫鬟,反倒是將自己一前一後賜過去的兩人十分看重,便稍稍怔了一怔,便溫言相勸:“你年歲尚小,不知道這裡的底細也是有的。不過我素來將你看做女兒一般,自然要提點你兩句——自個的丫鬟,更是妥當一些。想來就是你母親,也是這般想的。”
“您對着媳婦兒好,媳婦是知道的。”張氏聽得孟氏說了這麼一番衷腸話兒,倒是有些發愣,好半晌過去纔是低下頭來輕聲道:“只是我磨不過自己那一道坎兒。這錦葵也罷,素馨也罷,說實在的我都是不大認識的,便送過去了,心裡也不算十分不自在。但若是自己的丫鬟 ……”說到這裡,她便有些說不下去。
“也罷,你自己心裡頭有個成算也就是了。”見着她如此說來,孟氏眉頭微微皺了皺,倒也沒有再多說什麼。畢竟,她是做婆母的,可不是做親孃的,先前不過是想着自己當初的那番艱難,勸兩句罷了。實際上,又不是自小帶到大的嫡親女兒,能有多少感情,只不過面子上好罷了:“也不消多想,好生保重身子,與我生下個大胖小子,纔是正經。”
張氏點頭應了。孟氏又吩咐兩句,纔是轉過頭看向敏君繁君兩人,說到起旁的事來。兩人經心聽着這些話,心裡卻有幾分心不在焉,照着嫂嫂張氏所言,這尚寧竟要有通房了,而且一個是錦葵,另一個竟是素馨……
對於前者,她們並無別話,反倒有幾分果然如此的念想——張氏不論是磨不過尚寧的意思,還是她自己做賢良,都是有的。可是那素馨,撥過去還沒多少時日,怎麼就越過那張氏的陪嫁大丫鬟,竟也成了通房了?
這番手腕,可不是尋常的。
敏君倒也罷了,對於這些,她雖然關注,倒也沒有十二分的放在心上。畢竟張氏與她並無利益衝突,便是尚寧,關係也不算十分好的,自然不會勞心勞肺地思量。繁君對此卻是提了個心——這究竟是張氏的手腕,還是那素馨的手腕?
若是張氏拿着素馨壓制錦葵,想着能從中得利,素馨並無此意倒還罷了。若是這素馨真個插入其中,只怕自己大哥的屋子裡,日後可也不得安生了。這錦葵好不好,還對自己大哥有幾分情誼,素馨又有什麼?日後必定是想方設法掐尖兒的。
若是鬧騰到了,也是一樁難堪的事兒。
由着如此,她倒是仔細打量過張氏的神色言談,見着都是安安穩穩,自然無比的樣子,心裡雖然還有幾分疑慮,但也算稍稍放鬆了些。說來着嫂子張氏也不是那等容易算計的,自打過來,規矩禮數也是齊全,想來這手腕也不會太差。估摸着,倒是前者更可能些呢。
心裡存了這麼個念頭,她面容便略略緩和了幾分,只湊着說笑幾句,只等着張氏起身告辭的時候,自己方也隨着告辭,敏君見着,也便站起身來。孟氏自不會多留,只讓婆子丫鬟好生攙扶着,就是揮手讓她們離去了。
敏君自回自己的屋子,繁君卻是趕上張氏,與她一併到了尚寧的屋子。敏君瞅了兩眼,也不多說什麼,自扶着錦鷺回屋子裡去。還是一邊的青鸞有幾分愛說的,見着如此,一回了屋子,便笑道:“二姑娘只怕擔心得很呢。說來,那素馨也不是個簡單的。”
“能簡單,那纔是難的呢。”敏君聞言微微一笑,伸出手彈了她額頭一下,只又令人取來圍棋:“這還說不準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還是河蚌象徵漁翁得利呢。”
“姑娘這話說得……”錦鷺抿了抿脣角,只說了半句話,便將旁的壓在舌頭低下不多言了。偏生青鸞卻是愛鬧騰的,見着敏君說得文縐縐的,錦鷺卻說得含含糊糊,只開口道:“姑娘也好,姐姐也好,竟都是憋在心底不說的。偏生只將人往低的地方看。照着我說,這事兒未必能成呢。”
“哦?”敏君聞言坐直了身子,看向青鸞:“你又是聽說了什麼不成?”這錦葵自然是不用多想,立時願意的,可那素馨還真有幾分說不準呢。畢竟,當初那朱氏說着是送與徐允謙的,若是從這一層說來,竟有幾分不合適的。加之這錦鷺這麼說,說不得還有什麼旁的流言蜚語呢。由此,她便挑了挑眉頭,有幾分興味着問道。
“姑娘真真是明察秋毫之末呢。”青鸞見着自家姑娘立時明白過來,便笑嘻嘻地將自己所知道的事兒說道出來:“這素馨,早就和一個小廝有了點意思呢。據說是頗有幾分意思,人家也是上門提親了的,說不得也就是這一兩個月就要成事了。我瞧着她,並不是那等軟弱不斷的,說不定她便是不願意的。只是一樣,少奶奶巴巴地說了,若是碰了一頭軟釘子,還指不定怎麼想呢……”
“原是如此。怪道着你說這事兒說不定。”敏君點了點頭,倒有幾分好笑:“想來嫂嫂也沒多問,只想着這事兒丫鬟再無不肯的,倒是生生撞了上去。也罷,今日的事兒你們不要多提,咱們只看着便是。”
“這還要姑娘吩咐麼?奴婢們自是曉得的。”錦鷺青鸞忙是齊聲應了這話。敏君便也沒再提這件事,照舊做事兒。只在第二日,聽到了張氏擡舉錦葵之事,與素馨竟沒什麼相干的。
對此,孟氏不說什麼,敏君繁君自然也不說什麼,而尚寧卻是頗爲高興——自己與錦葵情意深厚,卻礙於尚未成婚,總不能任情自爲。這會子自己妻室也是好的,賢惠大度,錦葵更不必說,容貌性情便是做個正房奶奶也是值當的。
他坐擁兩美,還有什麼別的好說的?自然要待兩人都好。至於那素馨,容貌雖說也是一等的,性情手腕也有,可比之張氏之尊重,錦葵之情意,卻是如同九牛一毛,有了也就是一個擺設,沒有,那更好,省得又鬧出什麼事來。
有了這樣的心思,這尚寧卻是對於素馨不願一事表現得極爲淡然。張氏將其看在眼中,記在心底,一面有幾分複雜的歡欣喜悅之情——自家相公不是個好色,自然是好事兒。但另一面,又有幾分酸楚——果然,對於那錦葵,自己相公並不是只愛色而已,而是更爲愛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