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起頭的時候,碧環大約倒也沒拿定準數,要做什麼事兒的。只是聯絡了好幾個素日能掐着的婆子丫鬟,收攏起來預備等着碧珠碧釵等人先起頭做出點什麼事兒來了,再趁機謀取些好處的。只是沒想着,那日便是有那麼個好機會,她恰巧聽得其中一個婆子說了今日府裡頭的事,說着有些新來的小廝,在廚房裡頭又是聽着兩句,貌似那些小廝再幾個地方種花兒。那個時候,她也渾然不在意,只與碧環了幾句。
後頭她也是跟着敏君的一干丫鬟,因着敏君進去說話了,自己便出去走動了一下,恰巧遇到了碧環,她便抱怨了兩句先前她這四個喜,都是僅次於碧環她們四個的,沒想着現在倒是成了個小丫頭一般的了。
誰想着碧環聽了,卻是跟綴在後頭,看着敏君又是忽然間說着要看景緻,便陡然間心生惡念,在衆人都是看着景緻的時候,從一側推了喜露一把。喜露的手下意識地一推,便是將敏君推了下去。之後的小廝什麼的,便是這碧環在後頭弄出來的。
說到此處,這喜露連連磕頭,一面是淚,一面是惶恐,只哀哀道:“昨日奴婢原是想要說的,可是想着到底是自己推了那一把的,便是畏懼得不得了,又想着平日裡碧環她手腕高,凡是犯到她手中的,無不是被折騰得半死,這府裡頭可有不少人都聽她的話。由此,越發得畏懼,只不敢說一個字。”
“照着這個說法,這賤丫頭倒是好手腕,好能耐,可惜心比天高卻是個身子骨低賤的。”馮氏聽得冷笑一聲,看得一側的碧環,雖然是被打得鼻青臉腫,但那一雙眼睛卻只有熊熊怒火,並不絲毫悔改驚恐之意,便抿了抿脣角,一雙秀目微微眯起,慢慢着道:“不過,若是論說起來,這般手腕,卻沒個好好心腸,也是上蒼有眼,給了你應當的份兒。只是,我這裡卻是容不下你了,來人,將這丫頭拉出去打五十板子,若是沒了,便報到官府裡去,說着這賤婢背主,意欲行兇不成,我們處置了家法。若是有那麼一口氣,也是上天看着的,直接將她發賣了便是。”
雖然馮氏說着還算好,但這板子,尋常人便是三十大板,便是受不住了,這五十大板,碧環這麼個嬌弱女子,如何能撐得住?便真是一口氣死撐着,但發賣丫鬟,原是看着這丫鬟是什麼容貌,有什麼才幹,乃至於身體健全之類的,一個好好的碧環許是能有個好下場,但被打成爛桃子一樣的碧環,真個有興趣的,那也就是最齷齪的青樓或者是偏遠之極的人家罷了。
碧環有那麼些手腕能耐的,自然也是知道世情的,聽得這話,她一雙兇狠的眼睛終於有些暗淡下來。馮氏看着,脣角微掀,卻只是揮了揮手,令人將這碧環拉了下去。
碧環口中嗚嗚作響,卻因着先前被打了幾巴掌,始終不能說出什麼來,就是被拉了下去。等着外頭一陣板子響動後,不多時,便是有人回話道:“奶奶,這丫頭受不住,沒了。”
馮氏神色不動,彷彿死得不是個人,而是尋常的小貓小狗一般,她只微微彈了彈塗抹着丹朱的指甲,看着癱倒在地面上的喜露,淡淡發話道:“念着你原沒那個心思,又只是個從犯,便給個二十板子長點記性。丫鬟什麼的,你也不必做了,照着粗使婆子的例兒幹活便是。”
這話說完,馮氏便也沒心思多說了,只揮了揮手,放了碧珠等人,又是與那被打了板子的婆子些許銀米補償,她們雖然是打了板子,卻是在外頭的人示意下高聲嘶喊罷了,實際也就一點皮肉傷,並無大礙。這事兒便是了結。
而馮氏揉了揉眉頭後,便是喚了丫鬟令她去一趟敏君那裡,將這件事說個明白。那丫鬟連聲應了,自去敏君那裡走了一趟,將這從頭到尾的事說了一通。敏君那時候卻正是睡着,錦鷺接待了這個丫鬟,聽完這事後,她略有些踟躕:“這事兒,剛纔那幾個人回來,也是略略提了提,卻是有數的。只是有另外一件事,原是少奶奶吩咐回了奶奶的,只因着我先前沒想着這事兒這麼快便是了結,便還沒回了奶奶。這……”
“若是如此,還是回了奶奶吧。少奶奶既是吩咐了的,想來也是有些別的東西夾雜着,我們做奴婢的,原是有些不明白,竟都是照做的好。”那丫鬟原是馮氏身邊呆了許多年的,自然深諳這做丫鬟的道理,只勸道:“這會子少奶奶也是睡着了,不好打攪。這早說也罷,遲說也罷,總歸說了是好的。竟還是早些將事兒說與奶奶聽了的好,少奶奶便是問起來,也不會怪罪的。”
這話錦鷺何嘗不明白,只是這麼些年來,敏君待她好,她自然也是投桃報李,一日日情分越重,她便越發得將敏君看在前頭,什麼事兒,少不得就是先替敏君思量一番的。這會子見着這丫鬟說了一通,心裡思量一番,想着到底這丫鬟是姑娘的婆婆跟前,已是說了兩句,若是還瞞着倒也不妥。再者敏君的言談之中也多有成全那碧珠的意思,倒不如買一個巧兒,將這件事與馮氏回了。早早做個善緣,也是讓這屋子裡的丫鬟看到別樣的路途,卻也好的。
如此一番想念,她便點了頭,笑着道:“卻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只與先前那樁事兒略有些相干的地方,竟還是早些回了奶奶的好。我們做奴婢的,哪裡能擔得起這些事兒的?”說着話,便是與青鸞講了幾句,自己隨着這丫鬟到了馮氏的屋子外頭。
站在外頭聽得那丫鬟往裡頭通報一聲,不多時,馮氏便是讓她進去說話了。錦鷺素來對着上面的人有些戒心,哪怕這馮氏待自家姑娘甚好,也是一樣,只端端正正行了禮,又是將那碧珠的事兒回了一通,看着馮氏點頭不語,怕這馮氏多想什麼,便思量着說了兩句話:“少奶奶因想着纔是有了些難,方不願多生事端,索性打發了這碧珠,纔是這般說的。卻不知道這府裡的規矩是怎麼說的,就使奴婢過來與您回了,再行處置。”
聽得這話,馮氏倒是點了點頭,想着這話卻也不錯,俗語道上天有好生之德,這雖然關着名聲陰私的事兒,但也不能一棍子打死,好不好沒出的事兒,也不過攆出去罷了。只是前頭敏君纔是受了點難,倒不如略略緩一緩,索性成了這一樁事,將那私情圓緩過去。雖然不會念着這碧珠後頭會如何結草銜環,但將這壞事緩過去,也算一份功德了。
由此,她點了點頭,便道:“既是如此,索性將這事兒說開了,直接將那碧珠配了她那個表哥便是。也省得傳出什麼風聲來,只算是成全了有情人罷了。這事兒我會使人辦了,你主子正是養身子的時候,卻不好操勞,竟讓那碧珠與她磕個頭,完了這事便好。”
見着馮氏這麼說,錦鷺忙是笑着應了。到底,這碧珠與她都是丫鬟,略有幾分慼慼之心,聽得這是個好結果,與敏君也是好的,自然也高興幾分。當下只與馮氏又是行了禮,說了兩句話,方是告退而去。
而後,馮氏自是使了人,將這件事當做賞賜,全了那碧珠的心思。且不說,那碧珠知道後,原本因聽了碧釵的哭訴而惴惴不安的心如何雀躍歡喜,也不說這屋子裡的丫鬟後頭心底如何個想法,只敏君在這牀榻上熬了兩日,終究是起身去了家廟那裡叩拜,入了宗譜,徹底成了這蘇家人,再過兩日,便是回了孃家。
“母親,真個定了江頤?”敏君聽得孟氏說及她的小舅孟珍定的人家是江頤,當即吃了一驚,半晌也沒說出話來。自然,不是說江頤不配這孟珍,俗語道娶婦娶低嫁女嫁高,若是論道起來,容貌才幹家世父母一樣樣比較,卻是孟珍高攀了些呢。且孟珍又是江家不甚知道的北方人,沒個父母的,自然越發得要看低一層。
由此,敏君說到起來的時候,略有些吃驚的。孟氏卻是笑了笑,道:“你也想一想,這些日子,那江姑娘出了多少事兒?雖然不過是隱隱綽綽的,但這世道,什麼事兒不怕明明白白的,就怕是隱隱約約的,江家自然也是有些急的。再者,你那舅舅若是論說起來,也是不差的。再者,也有一點你的好處在。說起來,彷彿原來是說不下去了的,後頭知道是你的舅舅,我的弟弟,方接着談了下去。那江姑娘也是說了,既是與你有些相干的,品行卻是不必十分愁了。”
這話一說,敏君也有些吃驚,思量半晌,卻也沒什麼好說的。到底,江頤的確是極好的姑娘,孟珍雖然旁的地方不一定好,這品性卻是極好的,才幹也有幾分,又是從武的,若是他們真是成了,卻也是一樁美事兒。
這般一來,她便不再說了,只與孟氏又是說了些事兒,便回去了。待得過些日子,再回去幫着孟氏將繁君的婚事忙完,接下來的個把月,卻都沒什麼事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