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顧紫瓊心中又是慌亂,又是大恨,這一路,便沒有吐出半個字的。偏生蘇曜見着她如此,心中那些疑慮也是漸漸起來,自是咬牙。這兩人一路回去,兩個人,兩番心思,自是越發得隔着遠了些。
這一番念頭暫且不提,只那蘇瑾重頭走入屋子裡,就是瞧見敏君正是隨意翻動書架上面的書冊。暗青色的書架邊,佳人如花,玉手芊芊正是在書冊上滑動,此時聽到響動,則是轉過頭微微一笑:“你回來了。”
此番美景,着實讓人心醉。
蘇瑾也是不例外,看着敏君放下手中書冊,含笑相對,只不由嘆道:“古人嘗有紅袖添香,潑茶賭書的典故,我平日裡也就只做笑談,倒是不知道,真是身臨其境,纔有那麼一番說不出道不明的滋味。”
“好好的,你吊什麼文呢。那些可都是正經的四書五經,我素來厭倦翻那些的,只看遊記志怪之類的,可比不得那些會讀書的。”敏君轉過身將一冊書卷放於邊上,又是提壺與蘇瑾倒了一盞茶,看着他仍舊是站着,便伸手拉着他坐下來,道:“好了,今兒你雖說是去衙門露了個臉,但也不能遲遲不歸,我們再說一會子話,只怕也該散了。”
“且放心,再過五日,便是休沐的日子,到時候我登門與岳父岳母請安,也順道見一見你。”蘇瑾說起這個,卻是反應得極快,一絲兒縫隙都沒有。敏君見着,也有幾分好笑,當即便道:“誰與你說這些呢。趕緊着,還有什麼話,就緊着說完,好不好,還有五日呢。”
這話一說完,她自己卻又反應過來,這不是盼着那蘇瑾過來的意思麼由此,她臉頰微微一紅,只啐了一口,沒有再說話,蘇瑾見着,也是笑了,只湊得更近了些,而後一番說談,自是不提。還是外頭後候着的一個婆子見着時辰着實不早了,再三過來回話,蘇瑾方起身:“今日着實不能再說了,過幾日,我再過來看你。【葉*子】【悠*悠】”
敏君點了點頭,兩人說的話也是極多的,先前還覺得這話有些說盡了,此時一到這分開的時候,又有幾分繾眷不捨,更彷彿多了滿腔的話,都是沒有說出口。只是時辰着實不早了,敏君也只得按捺住,將蘇瑾送出屋子外頭,兩人並肩而行,及至在院子門口,纔是一個向左回馮氏那裡,一個向右到外頭衙門裡去,各自分開。
心中略有幾分悶悶的,敏君悄悄嘆了一口氣,這一路過來,少不得有些氣悶。邊上的錦鷺等人正是要開口說兩句話,忽而就是一個身着水紅灑花衫子淺紫羅裙的姑娘,扶着丫鬟的手款款迎面而來。
這是哪家的姑娘?
敏君瞧這姑娘有些面善的樣子,卻又想不起在哪裡看到過,當下便略有幾分遲疑,連着步子也是停頓下來。而那一位姑娘,擡頭見着是敏君站在那裡,卻也停下步子,只微微一笑,就是行了個禮兒:“徐姑娘萬福。”
見着她如此,敏君忙略略側身避過這個理,一面道:“這位姑娘好生面熟,不知道是……”
“您是貴人,自然不記得那麼多的。”這姑娘微微一笑,眉眼宛然生出一股子嬌柔之態:“再者,那麼個時候,您也不會多看的。至於面善,想來是我在顧姨娘身邊伺候的時候,您略略見過一眼,便也有的。”
這麼一說,敏君哪裡還有不知道的,這個她以爲的姑娘,原來是先前伺候顧紫瓊,後來因緣際會被馮氏擡舉的那個丫鬟,好似名字喚作紅錦的。瞧着這現在的樣子,倒也有幾分端正,只是可惜了些,好好的女孩兒,就是被那蘇曜給糟蹋了,又是被馮氏拿着做靶子,兼着還有一個得寵的顧紫瓊做情敵。 ~
心裡這麼轉了一圈,她倒也沒太多的同情——顧紫瓊身邊伺候的丫鬟多了,也不見着哪個爬上來的,再者,這紅錦瞧這樣子並不露憔悴,只怕這也是求仁得仁的,自己也願意的事兒:“原是如此。”
她的聲音有些淡漠。
紅錦聽在耳中,微微抿了抿脣角,倒也沒在意,只笑着讓了兩步路,輕聲慢語道:“您想是要到奶奶那裡去的,我也不耽擱您了,請。”說話間,她便往路邊走了兩步,讓開了道讓敏君先行。
敏君見着,倒也有幾分訝然,卻不多說什麼,只點了點頭,道了聲謝,略略側身讓過,便徑自往馮氏的屋子走去。紅錦見着她如此,眉梢微揚,目送着敏君遠去,纔是重頭轉過身,扶着丫鬟慢慢地往前走去。她邊上的丫鬟喚作蓮花兒,最是會說話兒的,見着左右無人,少不得湊上去說兩句:“姨娘,那位姑娘是什麼人?怎麼還爲她讓路的?”言辭之間,頗有幾分不滿。
紅錦見着她一團孩子氣,小臉圓嘟嘟的,倒有幾分舊交綠綺的樣子,又知道她是新來的小丫頭,府裡頭的事並不知道,便有意提點兩句,道:“傻丫頭,你道我是什麼牌面上的人?左右不過一個丫頭罷了,便擡舉做了妾,也不是什麼明媒正道上頭的。遇見了人,自是要矮人一等的,人家好好的姑娘,我怎麼比得上?難不成,還讓她與我讓路?說難聽些,這做妾的,就是打起簾子站規矩的東西。我不過沒個歸處,縱然家去也是要被賣了的,不然,怎麼會願意走這一條路?”說到後頭,她自己也有幾分欷歔起來。
她是想着富貴榮華,也是想着能過好日子,爲此哪怕做什麼丟臉的事都行,可是摸着心底,哪裡能心甘情願的?只是事已至此,她也得了自己想要的,眼下還能說什麼,只不過這會子說兩句連着自己都有些懷疑的辯解罷了。
然而這等話,蓮花兒這一個小丫鬟卻是懵懵懂懂,不甚清楚的。見着她說着有些紅了眼圈,只道自己問錯了話,忙就是尋出什麼花樣子,什麼首飾衣衫之類的話,將這事兒帶過去。
紅錦也是明白的,當下便按捺住心神,與她微微一笑,便是露出個笑臉兒,與她一併往前走去,便是說,便是笑,彷彿先前那一番話是旁人說的一般,竟不露多少痕跡。
而另外一邊,敏君則是過去與馮氏又是說了幾句話,眼瞅着將近午時,便起身告辭而去。馮氏也不虛詞想留,只是讓她多多過來坐一坐,便是讓丫鬟好生送她出門。敏君自是應承,而後坐了車馬回到自己家裡,方鬆了一口氣。
錦鷺則是端了茶與她吃:“這天色,就是坐轎子那一會兒,都是讓人悶得慌,口乾舌燥的。姑娘還是先吃一口茶吧。”
“嗯。”敏君應了一聲,先吃了兩口茶,那邊就有小丫鬟端了在井水中澎得冰涼的鮮果並放了冰塊的綠豆湯進來,她便將茶盞放下來,先令她們勺一碗綠豆湯與她吃了,方覺得渾身一清,暑熱之氣頓時消散了大半。
“姑娘且吃點果子吧,那綠豆湯吃多了,也不是好的,您身子弱,可不能貪涼。”錦鷺見着敏君如此,也是一下笑,一雙眼睛在那鮮果上面轉了一圈,便是將那切成兩半的西瓜取了一半,用勺子挖出一個個西瓜球,放到一側的白瓷碗中,再端與敏君。
“這綠豆湯不是好的,西瓜便是好的?”敏君笑了笑,接過那湯匙勺了一個小西瓜球,端詳兩眼,又擡頭看着正盯着自己的錦鷺,道:“行了,我自己知道自己的身子,斷然不會這般不中用的。你且跟着那些個下去,吃點綠豆湯並鮮果子,生得中了暑氣。”
聽得這話,錦鷺略略一怔,還是在敏君的催促聲中退了下去。敏君嚐了一個西瓜球,又是出了一點子荔枝,便也無心再吃這些,只留下那點子荔枝,讓丫鬟將這些都端下去分了。而後就如舊日一般,做點針線,翻幾本書,再與孟氏請安,或與繁君並那張氏說笑幾句,寫信箋與蘇瑾,連着數日便是這麼過去了。
全不想,數日之後,朱欣卻是送了帖子過來。
敏君瞧着這信箋,見着是說訪友說話之類的,便也沒放在心上,只應承下來,轉回去寫了封信箋送過去,許了這一樁事——橫豎這些日子也是無事,朱欣願意過來坐坐,他自然也不會不答應的。
第二日,朱欣便是來了。她身着淺金圓領疊紗衫,淡黃細紗裙,一色黃玉的頭面首飾,同色金珍珠耳墜、項鍊,瞧着不顯奢華晃眼,反倒添了幾分圓潤溫然之氣。敏君見着更是讚了兩句:“姐姐這一套首飾,倒是圓潤,又不刺眼,又不落素色,配着衣衫也是十分合適,真真難得。。”
“你若喜歡,我那裡還有一匣子的珍珠黃玉的,選兩件送過來與你。”朱欣笑了笑,也是十分大方:“說來,你也愛這些玉並珍珠之類的,倒是不稀罕那黃金首飾。與我是不大相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