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過得極快,敏君纔是帶着欣喜遊湖完了。又是與蘇瑾寄了幾封信,悄沒聲息的就到了年節的時候。
這過年的節禮比端午、重陽、中秋這三個節更重,要說起來,本來餘杭離着京都不算遠,徐允謙一家子應該趕回京中的徐家大宅去過年的。只是孟氏也是將近臨盆,多有不便。京中的老太太、大太太等便寄了信過去,只道子嗣爲重,倒也不必拘束着一定趕過來。言下之意,竟是覺得徐允謙他這個兒子、孫子,過不過去也是無關輕重,有和沒有一個樣了。
這雖然說也和徐允謙身爲三子,不受重視有關,但也算與孟氏臉面了。由此,雖然預備自己帶個妾過去的徐允謙心生惱怒,囑咐孟氏在年禮上比往年輕兩成,可孟氏卻也不敢太過了,在這年禮上頭算是煞費苦心,擇選了不少瞧着風雅體面可實際上不算貴重的東西。一面還暗勸徐允謙:“到底是老太太、大太太特特致書說爲了子嗣的。說不得還是看我身子笨重,又想我們一家子團團圓圓過個好年。說到底,兩位老人家雖然糊塗,卻也不曾在大面上爲難。我們身爲晚輩的,也只能聽着。”
如此苦勸了幾日,徐允謙倒也漸漸平和下來。因着生他的時候是難產,又是卷一 滿堂嬌 第三子,佔不得長,也不是最小的,母親朱氏待他甚是冷淡,自小過來了,並不算十分難過,按說起來,他心底也是羞惱居多,也沒多少傷心的。
“也罷了,既是太太的心意,我們照做就是。”徐允謙神色淡淡的,臉上的沒有多少別的情緒,只是看道孟氏那隆起的肚子,纔是笑了一笑:“只是你身子笨重,卻得安生保養,今年咱們也簡便些,免得你傷神。”
一邊的敏君坐着聽了一會子,看着自己這個便宜父親說話一套一套的,漸漸和孟氏親暱起來,她可沒有做電燈泡的意思,起身行了禮,說了幾句話,便是退下去了。
孟氏見了,還打發了兩個婆子打傘提燈。一面又細細囑咐敏君:“先前才下了雨,地上溼滑,風又冷,雖只幾步路,但那斗篷還得套上,對了,那手爐也要添幾塊炭,捧在手裡暖和些。”說着,她忙令丫鬟重頭給暖爐換了炭火。
敏君見了,一一領了,又是陪着說了兩句話,便將斗篷披上,捧着小手爐,扶着婆子丫鬟,打傘而去。走在路上,她遠遠瞧見了一行人,停下步子來,與一邊的丫鬟錦鷺道:“去瞧瞧那是什麼人?大冷的天兒,又是這麼個時辰,看着怎麼像是要去孃的屋子裡?”
錦鷺聽了,便脆生應了下來。自打了傘過去,沒多久就是帶着人到了敏君的面前。敏君趁着燈光瞧了一眼,看着並非是旁人,而是前些日子已經重新搬到梨院的繁君,臉上也露出些驚訝的神色,道:“二妹妹,這麼個時辰,你怎麼過來了?眼下風寒雨冷的,你前幾日還咳嗽着,可要小心身子骨。”
定神看了敏君半晌,繁君咬着脣角,神色變化不定,好半天,竟是突然跪了下來,含淚道:“大姐姐,妹妹求你一件事。不敢說旁的,只要這事成了,大姐姐日後有什麼吩咐,妹妹必定無所不從。”
敏君吃了一驚,忙令人將繁君扶起來,一面訝然道:“到底怎麼回事兒?雖然素日我和你不大說的上話,但到底還是骨肉至親,但凡有我做到的,自然與你周全。”話雖這麼說,但她心底仍舊有些不舒服,畢竟繁君這麼一做,倒像是掐着她不得不做一樣。
“大姐姐,求你給姨娘尋一個大夫來吧,我打發了人去看。她發了燒胡言亂語的,竟沒個人照看。我想尋個大夫,也是無人應承。”繁君淚如雨下,碧痕到底是她的親孃,雖然已經心如死灰,不再抱有希望了,可要她不理會碧痕的死活,那是如何也做不到的。孟氏雖好,可往年碧痕做得那般過分,繁君雖然感激孟氏,卻也不敢將這事說與孟氏。
只是拖了個把時辰,眼看着碧痕額頭越發熱燙,繁君方纔咬了牙趕往孟氏這邊。恰巧半路看到敏君,打着好歹多一個人,或許中用的心思,她眼巴巴說了事情,咬咬牙跪下來懇求。
聽是這樣的事情,敏君倒是鬆了一口氣。這並非什麼大事,雖然孟氏瞧碧痕不順眼,但也沒傷她性命的意思,畢竟這一來顯着她心胸狹窄,二來,沒事閒着瞧瞧當初將她逼到絕地的人落到瘋癲的下場。到底還是舒服的。最重要的是,這當官的總的有小妾,府裡眼下這三人都是不受寵的,這對孟氏來說,可比重新來一個受寵的舒坦——便是老太太、太太,也不能拿着不賢惠嫉妒乃至要人伺候之類話再塞人進來!
由此,碧痕、碧桃與春草,孟氏冷眼瞧着,供給也是沒有一絲的不好,竟多有些盼着這些人活的久些,免得再多來幾個難收拾的信新人。再如何。這三個是翻不了身的了。饒是她身懷有孕,那徐允謙十天有九天歇在自個的屋子裡。
還怕她們幾個不成?
想到這些,孟氏不免做得更賢惠起來,連對敏君也說了好些提點的話。由此,敏君琢磨了一番,看着不是表面的話,也樂得做好人。此時立時扶起了繁君,道:“竟有這樣的事!那些婆子丫鬟真真該死!二妹妹,快隨我去孃的屋子裡回話,請大夫來。這生病的事兒可是耽擱不得的。”說着話,她就拉了繁君,一徑趕回到孟氏的屋子,將事情回了。
孟氏果然皺眉。不說平日她沒趕盡殺絕的心思,眼下在徐允謙的面前,更是做到了十分,聽得這話後,立時拍案令人請大夫,將那些婆子換了。一面又勸繁君不必擔心,端是周到細密。
稍後請了大夫,安排好了人,又聽聞碧痕的燒慢慢褪下來了,孟氏方留了敏君繁君兩人睡到小偏房裡,一面伺候徐允謙,一面將事情又打理了一番。徐允謙看在眼裡,記在心中,連着往日偶爾尋個人探聽的心思也漸漸淡了,少了。
如此,新春佳節終究在爆竹聲聲中來臨了。四周滿溢着歡笑與興奮,從徐允謙孟氏起,到低下的丫鬟婆子僕從,各個都換上自己最最好的衣裳,梳理地妥當喜慶。孟氏大早起來,便與低下伺候的婆子丫鬟僕按着等級與了封賞,又扶着幾個丫鬟指揮這年節。
那迎來送往的節禮早就備好了,這會自然有穿戴體面的婆子等負責送去,家中又因爲孟氏的身子笨重,也減了好些。加之人手也不算少,這一日竟還是妥妥當當,安生得很。
及至到了晚上,孟氏令人擺了酒,安置好席位,便也歇下來,預備看看戲,好生樂一陣子。邊上的徐允謙看看席面上頭的,碧痕、碧桃與春草都是遠遠坐在下面的席面,上頭也就是敏君、繁君、尚寧與他們夫妻,便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麼,自是與孟氏說談。
敏君與繁君坐在一塊,雖然不是很說得來,可也算你問我答,和睦來着。只那尚寧,坐沒坐相,站沒站相,吃酒吃菜也是狼吞虎嚥的,且不說敏君冷眼,繁君臉紅,便是那伺候的丫鬟也是皺着眉心裡頭不舒坦,懶怠湊上來。
那徐尚寧也不是一丁點顏色也不會瞧的人,哪怕他先頭不會太瞧場合,經過一番調教折騰後,也漸漸曉得有些事情,確不是他想的那麼簡單。就拿他屋子裡的幾個婆子說,雖然沒有很管束他的行爲,但只要是他有一句話膈應到孟氏、徐允謙、敏君、繁君這四人,她們便道不孝不悌,將其關入黑屋子裡敗火,別說雞鴨魚肉,連一丁點飯都沒有,只有清水半碗罷了。
徐尚寧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經過幾次後,終於曉得什麼話不該說,什麼事不當做。這行爲雖然粗魯,但內裡已經曉得什麼是懼怕了。至於其他的,還得以後調教妥當。
也是因爲這個,雖然徐允謙看着他也是皺眉,但想着近來已經不曾聽到什麼辱罵不孝的話,又想着到底是現在自己唯一的獨子,還是將那些不舒坦的心思壓下去。當下,也就是咳嗽了兩聲,道:“尚寧,你行止還得學一些,莫要讓旁人瞧見,覺得徐家連一點家教都沒有,竟出了個吃貨。”
“爹、父親,兒子知道了。”尚寧噎了一下,將那爹爹改成父親,放下手中的那些吃食,拿着筷子夾了一點菜,極其小口的吃了起來。
徐允謙看了他一眼,見他沒了聲響,也便不再理會,又瞧見新上來的胭脂鵝脯是敏君喜歡的,便夾了一塊放到敏君的碗裡,笑道:“你素日也不是結實身子,這飯菜還得多吃一些,我記得這胭脂鵝脯素**便喜歡,今日索性多吃一點。”
敏君起身領了,也是探手夾了幾樣徐允謙、孟氏喜歡的,笑着送道他們兩人的碗裡:“爹爹,孃親也多吃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