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怎麼樣啊?”
孫錫恩急急上前,似乎抓到什麼寶貝一樣,低聲問道:“見着公主沒有?”
“見着了。”
“公主怎麼說來着?”孫錫恩眼珠滴溜溜的轉,似乎在想這一句話問完後,再怎麼接下去問細節,怎麼問,張佳木纔會回答而不生氣。
兩人已經急步而行,張佳木橫他一眼,笑道:“怎麼說來着,也不會告訴你。”
“好吧。”孫錫恩頗感無奈,只得道:“那屬下只問大人,覺着公主怎麼樣?”
這一回,張佳木沉默了良久,一直到牆下用暗語知會了黃二,兩人預備翻出來的時候,張佳木才微微一笑,道:“太上忘情,下不及情,情之所鍾,正在吾輩啊。公主對我,可算是情意深重,嗯,就是這樣。”
“戚,大人,說了半天掉書袋的話,屬下可聽不到。”
翻牆出來,黃二自也是上來打聽,兩個傢伙都是一臉**齷齪樣子,似乎不打聽點什麼出來,就有點對不住自己的感覺。
“大人,公主好看不?”
“是啊,大人,深更半夜的,公主有沒有惱啊。”
“唉,”張佳木搖頭晃腦,只道:“美目盼兮,巧笑倩兮,你們兩個粗人,不會懂的。”
……
其後數日倒是一切如常,太子脫險,皇帝大爲高興,差點就有大赦天下的意思。不過,聽說是閣臣李賢苦苦勸住了,這一等事,畢竟還是有點有辱皇家體面,太子也不是在宮中遇險,是在行宮。此時正是麥時,堂堂皇太子殿下不惜農時,在這會子出宮到別院去玩,說出來也不是什麼好事。這會兒全天下,特別是北方地區已經是最緊要的關頭,再沒有人性的人也會顧惜一下百姓的辛勞,北京城已經不少年沒有修葺,但兵部和戶部工部會商以後,留下來的班軍也就一萬餘人,剩下來的,多半打發回去,叫他們去幫着搶麥去了。
大明此時的邊軍制度也就是剛剛開始,並沒有形成真正的制度,倒是京衛制度,三大營制度,河南與山東直隸諸省的班軍制度,雖然已經在崩壞的邊緣,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仍然是在按着慣性維持着運作。
在這種時候,對皇太子遇險大肆宣揚,似乎確實不是一件很能得人心的事,從這一點來說,倒也是說的不錯。
聽到這般說法後,張佳木只是淡淡一笑,道:“李相國從不妄語,每語必中的,是故,吾亦很敬服於他。”
這般善意,自然也會有人傳遞,只是,李賢等人已經視張佳木爲小人之輩,武臣與文官的對立已經似乎無可調解,再往下去,是繼續合作,還是傾軋,似乎已經顯然易見。
年錫之的父親年富就是如此,就是因爲和張佳木走的太近,是顯然的張黨中人,所以文官們已經拒絕和他往來,同鄉會和瓜果會,湯餅會等文臣們互相交流感情的聚會,顯然也沒有年富的一席之地。
年富本人倒是不大在意,只是年錫之到底年輕,很多時候,都覺得怨氣難以消解。
六月望日那天,整個北方地區的麥收基本結束,地方官府已經開始收取實物和錢幣賦稅,按戶造冊,按不同地區,還有不同規定,或是不同出產,或是收實物,或是收銀子或是銅錢,名目繁多,極爲複雜,就算是第一流的財務專家,在明朝也不要想搞清楚財政狀況到底爲何。在天順到成化年間,應該是明朝由盛轉衰的轉折點,在財政上這一點猶爲明顯,很多賦稅制度不合理的地方開始顯現出來,只是,此時此刻,大家還都沒想到這一層罷了。
對張佳木的賞賜在前兩日陸續頒佈出來,有功人員,大約都是各自有賞,最倒黴的就是那個看守行宮的少監,發到長陵當淨軍,這輩子不是掏糞就是種菜,總之,除死之外,就得是靠着賣苦力過活,太監之中,最悽慘的懲罰也就是如此了。
其餘相關責任人等,自然也是各有獎懲。
其實,大家心裡都是清楚。罰,也就是那個少監倒黴。獎,當然只是獎張佳木和幾個得手的錦衣衛官員,比如孫錫恩幾人。
連被派去打聽消息的薛恆這一回也撈了點小彩頭,賞賜表裡等物,特嘉其行。
聽說這是太后的意思,親臣彼此也有些爭鬥,薛恆這一下風頭隱隱蓋住了焦敬,一時間也是風光一時無兩。
至於張佳木,賞的就多了。因爲一時不能大張其事,皇帝只好求實惠,先再賜八十頃莊田,數字不多,但好好兒的賜田一下子八千畝,也算不壞,對張佳木自己的個人財務情況來說,簡直就是雪中送炭。
還有什麼粗夏布,細夏布,松江葛布、蘇綢等做衣服,鞋子的布料,總也賜了二三百匹。對一直很小氣的大明皇家來說,簡直就是不次重賞,非常難得。
明不比宋,宋對大臣的賞賜是無微不至的,宋的副相,國務院副總理級,大約年薪在數十萬到百萬之間,這已經很多,但逢年過節的時候,皇太后和皇帝,太子,諸王,都會賞賜和敬贈有加,從不落空。從金銀到絲綢,再到柴草,無微不至,無所不賜,包羅萬象。所以,在大宋爲官,再清廉的官員也能過的很好,當時的物價水平,百來錢就能很舒服的生活一天,年收入幾萬貫或是幾十萬貫的人,錢真的沒地使去。
大明可就不成了,宰相按年薪吃飯都只能餓死,皇賞又是傳說中的神器,很難得一見芳蹤何處,光靠俸祿,簡直就是活不下去。
在洪武年間,朱元璋法紀嚴苛,從不饒人,所以大家只能忍,就算如此,貪官也是殺了一撥再接一撥,很難殺盡,因爲實在是不貪不行,工資太低,幹活又多,約束又少,情不自禁。
現在這會兒,文官已經有了公開來錢的門路,各種公開的灰色收入很多,靠着這些,大約也就能過的很好了。
象徐階,有莊田二十萬畝,張居正,大約家財也不少。這幾位閣老,還不是以貪污聞名,赫赫有名的,是嚴閣老。
至於武臣,除了俸祿米糧之外,收入就少了。這會兒法度還比較嚴,邊軍將領好歹能撈幾個,京營將領吃的空額還不多,不少人家都是老老實實領俸祿過日子,入不敷出,要不是如此,王勇這樣的武官子弟也不會被一個高利貸商人逼的差點賣祖宅。
很多武官,按官俸是年俸百石,但一個月最多關一兩石糧,就算這樣,還是念佛。很多時候,皇帝也不要臉,直接給你發二兩胡椒,到時候,哭死也沒地找墳頭去
張佳木的恩賞,可就是很過格了,大明皇帝在這種事上是很小氣兼不要臉的,除了莊田,還有這麼多的絹布絲綢,還有寶劍,名馬,金銀器皿,宣德爐就賞了十幾二十個,算算價值,真的頗是叫人眼紅。
這還不算完,望日前一天,皇帝忽拉巴地又派了一位司禮監的少監來傳旨,張家中門大開,不少人喜上眉梢,還以爲是封爵的恩旨到了,不料卻是駢四儷六一篇文章,到最後,纔是幾句話交待了,原來皇帝覺得賞的少了,特別加賜鹽引十萬。
望日這天進宮途中,正巧張佳木遇着在宮門前帶班的蔣安,太監賜鹽引是常有的事,親臣也有,外臣就幾乎沒有,張佳木身爲外臣得賜鹽引,也算是極爲難得,因向蔣安笑着道:“大伴,好早”
這會當然不早,早朝早完了,此時辰時早過,進宮的都是在這一天賜宴名單上有名的人物,大家都知道,此日賜宴,一則是麥收豐收,大家高興,二來現在下頭的賬沒上來,各部也無事可做,前一陣因爲麥收,各地公文公務什麼的也沒上報,所以真閒的發慌。正好,有這麼一樁喜事,皇帝高興,大家開心,這一天在奉天門內賜宴,幾乎有頭有臉叫得出姓名的大臣全都來了,有一些早朝沒資格來的都在宴會上有名,可見皇帝有多高興,多捨得下血本了。
“嗯嗯,好早。”
蔣安有點心不在焉的樣子,看着一羣羣穿着雜役灰袍的漢子把一張張賜宴用的小桌和凳子從左掖門搬進去,蔣安頗有點憤憤難平的樣子,看了半響過後,才向着地上狠吐了一口唾沫,道:“張澤這廝,要不是和你交好,真想查辦他。”
“怎麼了?”
“這一次賜宴,人有過千,光祿寺用了兩千多廚子和幫傭,開銷的豬就有三百多頭,你想,三人一頭豬,這是哪跟哪啊?”
光祿寺耗費之大,也只有永樂年間的盛世能撐的住,朱元璋農民出身,不好享樂,朱老四出身就是皇子,在聲色犬馬上就講究的多了,光祿寺最多人時有八千廚子,這個數字簡直是恐怖,除了自己有養豬養牛養羊和雞鴨的地方,還有時鮮進貢,維持費用,遇到大宴,就是開花賬的好時機了,怪不得蔣安一副恨恨難平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