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鳳津一聽是這話,臉色變了幾變,漸漸發青。
“小姐,萬萬不可衝動,他們是兄弟!”翠兒忙低聲道。
李鳳津磨了磨後槽牙,胸口上下起伏,臉色由青變紫,顯然內心爭鬥的厲害。
翠兒怕小姐不管不顧,壞了好姻緣,忙搶了先道:“你們醉仙居是怎麼做生意的?這地上水漬也不清掃乾淨,摔壞了我家小姐,你們賠得起嗎?”
李鳳津頓時緩過神來。對啊,高府的惹不起,醉仙居……我要它生就生,要它死就死。
林西不得不佩服翠兒這丫鬟,腦袋瓜子聰明,知道高李兩家,正在議親,高府的惹不起,便撿了軟柿子拿捏。
她冷冷一笑,明亮的眼中閃過一絲得意。
李鳳津,今兒個,你的這口氣就是咽不下去,我也要讓你活生生嚥下去。
林西見李鳳津正要張口,突然跪倒在地,一臉驚慌道:“鋪子裡這麼多人,就我摔了跤,大小姐,都是我的錯,都是我不小心,您要打要罵只管來,只要能讓大小姐消了氣,我怎麼樣都無所謂。”
林西這一跪,又把事情攬到自己身上,與醉玉仙半分干係也無。
林南,林北對視一眼,眼波深沉,心下並無半分高興之意。
好個聰明的丫鬟啊!高子眈持扇子的手僵在空中。知道主子想討好醉仙居,便舍了自己成全主子的心事。
此事本就是他的丫鬟不對。北兄怕他爲難,替他擋在前頭。如此有情有意之人,我豈能縮在後面陷他於困境
只要我把這老女人打發走。那北兄必定會對我心懷感激,那我高子眈在北兄心目中豈不是……妙,妙,妙!
高子眈心思急轉,撫扇笑道:“大水衝了龍王廟,大小姐,此事因我丫鬟而起。我知道大小姐氣度不凡,溫柔平和。最是通情達禮之人,你看這事……放心,我定會在大哥面前,替大小姐美言一二。不知大小姐意下如何?”
李鳳津再笨的人,也聽得出高子眈這話中的深意。
心道這事我若就此打住,便是給了二少爺極大的臉面,他定會替我在大少爺面前美言幾句,到時候,我李鳳津既有家世,又落了個好名聲,還有太后撐腰,那姓楊的如何是我的對手?
一個小小的丫鬟。哪比得上我的終身大事重要。只要我嫁進高府做大少奶奶,別說一個丫鬟,就是十個丫鬟也盡我搓揉。
李鳳津想通了前後果因。雖心下百般的不痛快,臉上卻端着柔色道:“你,說話算話,定要把此事說給他聽。”
“如此這般,就多謝大小姐高擡貴手。小弟心下感激,預祝大小姐心想事成。小弟可早日喚大小姐一聲‘嫂子’”。
高子眈一見事情已妥,樂得說幾句好話。連小弟,嫂子這樣不合時宜的稱呼,都極不要臉的說出口,且說得行雲流水,遊刃有餘。
林西聽得瞠目結舌。心道八字沒一撇的事,被二少爺你說成板上釘釘,不知大少爺聽說後,做何感想?
李鳳津心下大喜,所有的不痛快一併散去,又羞又嗔道:“胡沁什麼?回頭再找你算帳!”
翠兒一聽小姐的聲音,柔得幾乎是掐着嗓子而出,先是一愣,又聽得小姐說了這樣一句話,一愣頓時變成一驚,忙扶住小姐的胳膊,輕聲道:“小姐,出來久了,夫人怕要擔心,咱們回府吧!”
李鳳津磨磨蹭蹭的理了理衣裳,從容的站到醉仙居兩位掌櫃跟前,氣勢十足道:“今日二少爺說情,此事,我就不再追究。不過醜話還是要說在前頭的,若再有下次,我可不依!”
林南深藏殺意,翻了個白臉,背過了身,恍若未聞。
林北深藏殺意,淡淡一笑,深深一揖道:“多謝大小姐高擡貴手!”
……
“師姐……”
林西輕輕晃着林南的衣袖,笑得像只哈巴狗。
黑狗東東見自家主子,比它還要沒有骨氣,心頭不恥,伸舌頭舔了舔主子的小手。
林西拍拍東東的腦袋,示意它別添亂。東東嗚咽兩聲,認命的趴在主子腳下。
林南瞥過身子,繃着臉不與理睬。
“師姐,腿上好痛啊,肯定是青了,師姐幫我擦點藥吧!”
林西實在無奈,只好使出殺手鐗。
果不其然,林南聞言,猛的起身,極其粗魯的掀起林西裙子,把褲子撩上去。白膩膩的兩條腿上,幾處淤青觸目驚心。
林南忿忿的瞪了她一眼,從妝奩裡取出個小瓶,開始嘮叨。
“你說你何苦弄這一遭?她說幾句,我不痛不癢的,又不會少塊肉……”
林南青蔥,微涼的手指熟稔的覆在林西的腿上,米分嫩的指尖瑩瑩的發着光,力道拿捏的恰到好處。
玫瑰花一般的紅脣一張一翕,白裡透紅的臉上,帶着焦急,一切都如孩時那般。
林西緩緩垂下了臉,心中一嘆,手撫上了東東耷拉的腦袋。
……
老爹死了老婆,傷心欲絕,寄情于山水,把將將兩三歲的她往背上的簍子裡一扔,父女倆兜裡揣了幾兩碎銀子,倆人杖劍走天涯去了。
坦白說,老爹這人也算是個人才,一路上替人押鏢,打架,殺匪,不僅結交了許多英豪,還賺了個盆滿鉢滿。
林西揹負在老爹身後,睡夠了就醒,醒了就吃,小日子過得衣食無憂。唯一遺憾的,就是活動範圍小了些。
有一日,父女倆也不知行至哪個繁華之地,與某位英豪暢飲,那英豪見老爹臉上有兩顆痘痘,見微知著,可憐老爹一個鰥夫,帶着個娃娃,生理需求無從發泄,便把他們父女倆帶去了紅燈區。
林西那時尚小,管他紅燈區,還是綠燈區,只要有的吃,有的玩,對她來說,都無甚區別。
酒是好酒,菜是好菜,人是美人。
父親與英豪一人摟着一美貌女子,觥籌交錯,酣暢淋漓。
林西坐在簍子裡,十分賣力的啃着手中的雞腿,吃的油光滿面。
門吱呀一聲,一個瘦小的女童,扎着兩條小辮,穿着打粗衣裳,手裡拎着食盒走進來。
林西百忙之中看了她一眼,心道這個紅燈區居然敢用童工,真是膽大包天。只可惜那日雞腿的滋味十分美好,美食當頭,林西這念頭只一閃而過。
女童將將五六歲的樣子,長得眉清目秀。只見她麻利的把冷菜空盤收了收,又把食盒裡的熱菜,熱湯端上桌。
女童悄無聲息的出去,很快又進來。這會子她手裡捧着個拖盤,盤裡是幾條疊得整齊的熱毛巾。
林西嚥下最後一口雞肉,打了個飽嗝,心道這個紅燈區服務態度還不錯。
她正欲喚老爹幫把她油手,油嘴擦一擦,女童走到她身邊,用毛巾替她細心的把嘴角的油漬擦乾淨,隨即拿起她的手,十個指頭,一根指頭一根指頭的擦試。末了,又把林西胸前的碎渣子,撣撣乾淨。
做完這些,女童颳了刮她肥嘟嘟的小臉,悄無聲息的走了出去。
林西頓時石化,臉色略有發青。
鰥夫與幼女,日子過得粗糙。老爹是個武夫,給她擦嘴,恨不得把她的臉皮都擦下來。似這般春風化雨,柔情四溢的擦臉方式,林西來到這個世界,還是頭一回感受到
不知爲何,她沒了胃口。
那一日老爹終是沒有把臉上的兩顆痘痘消去,他甚至連人家姑娘的手,都沒敢碰。儘管那圓臉姑娘極盡挑逗的把胸前的一坨豐腴,往老爹懷裡蹭啊蹭,終究沒有敵過老爹對老孃的癡心一片。
林西很替那掏錢的英豪感到不值。
酒足飯飽,依依惜別。那兩個姑娘沒做成生意,把仇恨的目光對準了林西。似乎在說,要不是你個小屁孩跟着,今晚定能把你老爹拿下。
林西齜了齜牙,毫不客氣的翻了個白眼,心道就衝你們兩個庸脂俗米分,也想把我玉樹臨風的老爹拿下,別做白日夢。
白眼剛翻到一半,只聽得一聲悽慘的哭聲,也不知從哪個角落響起。
圓臉姑娘捂着帕子,罵了聲晦氣,卻從手腕上褪下一隻白玉鐲子,扔給長臉姑娘,陰:“總算是死了,拿去,這是我的,趕緊把人埋了,沒的讓人心裡嗝應。”
話音未落,只見兩個龜公模樣的人,擡了個女人,匆匆從樓上下來,後頭哭着喊着的,正是那個女童。
林西心頭一顫,忙拉了拉頗有俠義風範的老爹,又往那頭指了指。老爹會意,俊眉一擡,微微含笑,便問起了那女童的身世。
原來這女童的母親曾是這紅燈區的頭牌,不僅長得千嬌百媚,風流纖細;那香囊暗解,羅帶輕分的本事也極爲嫺熟。當地的男子竟以高價,只爲一度。
後來遇了個世家公子,一擲千金把頭牌包下,供其一人淫樂,哪知半年後,那頭牌懷了身子,公子忙着成親事宜,扔了些銀子,拍拍屁股便不見了蹤影。
那頭牌也不知如何想的,按理說一碗墮胎藥喝下去,萬事無憂,偏她不肯,硬是以死相逼,生下一女,寄養在別人家中,視若珍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