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紫衣低聲道:“這外面高高低低至少佈置了兩三批人馬,裘千夜若是帶着人來,離得老遠他們就能看見,自知不敵會立刻轉移,如果他隻身前來,只怕還沒走到客棧之內就會被拿住。那兩名胡家護衛是我哥千挑萬選的高手,兩人是雙胞胎,自小一起練功,一左一右,可攻可守,雙劍合璧時就算是我哥都打不過。裘千夜再有本事,也得敗在他們手上。”
童濯心不由得皺緊眉頭:“這麼說來,連越晨曦都已做好準備,要在這裡和千夜一決雌雄了?否則你哥的高手爲何留給他用,還不聽你的吩咐?”
“對啊……”胡紫衣憂心忡忡地說:“原本我想我哥是個大是大非分得很清楚的人,縱然是身爲人臣,也該知道有所爲,有所不爲。我若是他,就只負責越晨曦的人身安全,其他的事情一概不摻和。但今天……他真是讓我看不懂了。”
童濯心握住她的手,手心冰涼且有汗,“我想……千夜應該會料到這一切的……”話雖這樣說,但她心中的焦慮卻一時勝過一時。起初她以爲今日之事只是湊巧,現在看來,越晨曦和裘彥澤都早有各種準備,而千夜若是猝不及防就遭遇這兩層夾擊,能平安應對嗎?尤其是她,這個人質被越晨曦扣在手中之時,他一定會投鼠忌器……
她倏然想起一事,起身喊道:“越晨曦!你把我的貼身宮女弄到哪兒去了?”
越晨曦再度走出房門,“濯心,你終於着急了?連聲‘哥哥’都不願意叫我了?”
童濯心板起臉道:“我和你客氣有什麼用?叫你一聲‘哥哥倒不難’,只是你做的事情實在是當不起我這聲‘哥哥’。你是不是把我那宮女殺了?”
越晨曦嘆道:“你怎麼把我想得這麼壞?我是隨便殺人的人嗎?”
“以前你不是,但現在……你未必不是。”童濯心盯着他的眼,“把我的貼身宮女平安放到我面前,我就相信你還沒有那麼壞。”
越晨曦凝視着她:“我有沒有那麼壞,對你來說還重要嗎?”
“重要。”童濯心輕輕點點頭,“這世上能讓我看重的人已經沒幾個了。縱然今日我就死在這裡,臨死之前,我也不想恨你。”
越晨曦面無表情地凝視着她,“你是在要挾我,還是在警告我?”
童濯心苦笑道:“事到如今,我還有什麼可要挾或警告你的?我這條命都已經不值錢了。我只是希望,你的手上少沾血腥罷了。”
越晨曦沉吟片刻,問道:“我若讓你知道那丫頭平安無事,你拿什麼來交換?”
童濯心立刻回答:“除了離開千夜和飛雁,什麼都可以。”
越晨曦冷笑一聲:“你真是知道我的命門在哪裡。可是你死性不改,我也沒辦法成全你了。你先慢慢等吧,裘千夜來了之後,我自然會讓你看到那個平安無事的丫頭。”他返身回屋,再不出來。
胡紫衣疑問道:“你怕他殺了那宮女?”
童濯心壓低聲音道:“你還記得太子妃剛纔指控千夜種種罪名時提到的宮中一名宮女的名字嗎?”
胡紫衣恍然大悟:“那宮女就是……”
童濯心點頭:“但他們也許還沒意識到這件事,否則她就有苦頭要吃了。他們抓住她,一定會嚴刑拷問,不管太子妃的猜測是真是假,有哪個姑娘禁得起拷問折磨?屈打成招也好,吐露實情也罷,都會對千夜不利。”
胡紫衣看着她:“你怕不怕太子妃說的事情是真?”
“你指那件事?殺太子,還是殺他父皇?”
胡紫衣沉默,童濯心卻笑了:“太子之事已成過往,不論與他有沒有關係都已不重要了,他這輩子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我還要指責他的話,他身邊還能有誰與他並肩同行?他雖然怨恨他父皇,但絕不能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所以無論現在的飛雁皇帝是生是死,千夜都不可能傷害一個重病之人。這一點,我是信他不移的。”
胡紫衣嘆氣道:“有你這樣堅定不移地陪着他,着實是他的幸運……”
童濯心慨然道:“幸與不幸,已經無法界定。我決定跟着他的那一刻起就想好了,縱然是死,也是陪着他一起去死,這纔算得上幸運吧。畢竟此生此世,你也許能遇到和你共生之人,但共死的,卻難有一人。可是現在我卻有一件事很爲難……”童濯心握緊胡紫衣的手,“紫衣,若是一會兒他們鬧騰開來,晨曦哥哥真的要以我爲要挾,迫使他答應什麼事,你說,我到底是拼命保住自己的性命到最後一刻,讓他有鬥到最後一刻的希望和勇氣,還是早早了斷性命,不要成爲他的牽絆?以免耽誤了他真正的大業?”
胡紫衣大驚失色,另一手也抓住她的手,急切道:“當然是要保全自己爲第一位的了!他拼死而來,不是爲了帶你的屍首回去!”
童濯心一笑:“我也是這樣想的。若是以前,我可能寧可先自刎而亡,也不要拖累他。但是現在我卻想明白了,這世上再沒有一個我去愛他,他縱然活着也必然無意。所以……我必須努力活着!這樣他才能活着!”
胡紫衣動容地望着她臉上的光彩,意識到眼前的童濯心早已脫胎換骨,縱然還是有些心軟,還是會念及舊情,但她被現實磨礪修煉出的一層堅強和果決,竟有了些狠厲的味道。是因爲和裘千夜久在一起,所以連脾氣都有些像他了?還是因爲她已經意識到,患得患失,畏首畏尾,優柔寡斷,都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只能徒增煩惱的弊端?
胡紫衣咬脣道:“一會兒若是打起來,你不要往上衝,我擋在你身前,他們終歸不敢動我,也就動不了你。裘千夜見你沒事,纔會放手一搏!”
“辛苦你了。”童濯心垂下眼簾,語調溫柔。兩個女孩兒的手緊緊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