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雁的戶部尚書商明師起身說道:“各位大人都累了半日,我已經讓戶部準備了一些飯食,大家到旁廳先用了飯再說吧。”
衆人紛紛站起,彼此客氣着,閒聊着,魚貫而出,沒想到到了吃飯的西廳,只見廳內已經坐着兩人:褚雁翎和裘千夜。
滿廳之人,以他倆身份最尊,衆人紛紛拱手的拱手,行禮的行禮,裘千夜笑着擺手道:“諸位大人不必多禮了,我和褚殿下剛剛去落月湖爲諸位釣了幾條上好的鯉魚,又請了落月樓的廚子來爲諸位大人掌勺,也請你們品嚐一下我飛雁的美味佳餚。”
衆人道着謝,紛紛入座。此時熱菜涼菜被一一端來上桌,裘千夜招呼着衆人吃飯,還和青靖國的使節聊着天:“大人今年貴庚?四十有二?那正當壯年,難怪會被你們陛下派來這裡。家中可有子女?一男一女,那真是再好不過的人生美事,我都要羨慕您了。對了,我殿內有一對琉璃鐲,一對琉璃佩,回頭大家帶回去,算是我給令千金和令公子的禮物吧。”
“這怎麼敢當?”那青靖使節連忙推櫃。
裘千夜道:“大人是爲兩國百姓而來,我代兩國百姓送大人一個小禮物,還不應該嗎?公事當然還要公辦,這又不是賄賂大人,不過是我個人的一點好意。在座的幾位使節大人都會有禮,我大哥也會有禮相贈。我既然敢當着大家的面說,就因爲這事坦坦蕩蕩,沒什麼可避諱人的,大人就不避擔驚受怕了。您若是實在不願意,拿回國送你們皇帝也行啊。”
那青靖使節被他說的沒有辦法,只好先連聲稱謝。
此時紅燒鯉魚也端上了桌,魚肉肥美,料汁鮮香,衆人都讚不絕口。用罷午飯,裘千夜又拉着衆人在廳裡下棋,衆人不好意思和他下,便拉着褚雁翎和他對弈。
兩位皇子對弈了一陣,衆人看着他們的棋力似是差不多,一直呈角逐之態,便笑道:“這棋怕是要和了。”
正說着話時,太子裘賦鳴忽然來了,他見廳內衆人圍擠簇擁在一起,便高聲問道:“怎麼?這是有什麼好事兒嗎?”裘千夜招手說道:“大哥快來!這棋我是贏不了啦!”
褚雁翎也笑道:“怎麼還帶半道兒拉幫手的?這可是悔棋啊!”
裘千夜呵呵笑道:“我與你這一局最多算是戰和,但你要勝我大哥可就不容易了。”
裘賦鳴淡淡笑道:“三弟千萬別吹捧我,我的棋藝不如你。”
“哪裡哪裡,小時候我的棋藝大哥就指點了好多回,你是我的師父呢。”裘千夜把他拉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將棋盤一抹,說道:“這局棋是和了,再和我大哥戰一盤,你若能贏,我就服你。”
褚雁翎搖頭道:“釣魚你要贏我,下棋你還要贏我,三殿下,爲人的得失之心可不要太重。”
裘千夜哈哈笑道:“我這是爲飛雁斤斤計較,總不好讓你回頭和人說,鴻蒙的人釣魚贏了飛雁人,下棋也贏了飛雁人吧?”
裘賦鳴尷尬地笑道:“我這是招誰惹誰了?平白被你們拉下水?老三,快別鬧了,你知道我前幾日胳膊受了傷,哪能下棋?”
裘千夜便央求道:“大哥就看在我爲咱們飛雁掙臉的份上,好歹下二三十手,稍占上風就好。”
裘賦鳴無奈地搖搖頭,對褚雁翎說道:“三弟就是有些孩子脾氣,若是不下一局,他都要和我過不去。”
褚雁翎笑道:“無妨的,咱們這一局無關兩國面子什麼的,只是切磋而已。太子殿下執白子,您請先下。”
他們兩人在那邊下起了棋,裘千夜便踱步到一邊優哉遊哉地又從飯桌上揀了兩筷子魚肉來吃。
此時,有一人走到他身邊,低低叫了一聲:“三殿下。”
他擡頭看了一眼,是剛纔那位青靖的使節,名叫李方來的。裘千夜一笑:“李大人啊,怎麼,要我和一起再偷食幾口嗎?”
李方來坐在他身邊,看了一眼還圍攏在花廳中心棋局旁的衆人,小聲說道:“聽聞三殿下要娶一位金碧才貌雙全的名門閨秀爲妻,在下從青靖來之前,敝國國主託我給三殿下帶來一份賀禮,這幾日一直未得抽空送過去,不知道殿下那邊幾時方便?”
“貴國國主還真是客氣。”裘千夜一笑道:“我那飛鸞宮日日都有人,幾時送過去都行。”
“因爲是私禮,不知道是否該讓太子殿下知道……”李方來似是話裡有話,說得有些吞吞吐吐的。
裘千夜漫不經心地說道:“我和太子之間沒有什麼可遮着掩着互相隱瞞的。貴國國主的好意既然千里迢迢的送來,我坦然接受,有什麼大不了的?貴國國主能送什麼東西給我?總不會是鎮國之寶吧?”
“是一柄削鐵如泥的寶劍。名爲:巨闕。”
裘千夜一怔:“巨闕?上古十大名劍之一的巨闕?”
“正是。”
裘千夜又怔了片刻,喃喃道:“這禮可真大了。也絕對算得上是鎮國之寶。只是貴國國主這麼重的禮送我,我可是無以爲報啊。”
“殿下是太子身邊最得力得心的皇弟,這次邊境商貿會談,殿下一定心裡明白,我們青靖國勢在三國之中最弱,縱然協議簽定,對青靖來說,可獲利潤也是杯水車薪。故而……這協定遲遲不敢拍板。如果三殿下能在太子殿下面前爲我青靖百姓美言幾句……則敝國上下無不感激。”
裘千夜眨眨眼:“這……我暫時還未參與朝務國事,能不能說得上話還不好說。但是大人有託,我當盡力爲之。”
“多謝三殿下了!”李方來抱拳躬身,聲音卻壓得更低:“在下還有一事想請教,不知道殿下是否方便給在下說個實情?”
“請講。”
“鴻蒙國的褚殿下,是否也以同樣之事相托?”
裘千夜沉默片刻,那頭忽然傳來衆人的一聲歡呼:“妙啊!太子殿下這一步下得真是絕妙!”
裘千夜側目看着那已一臉志在必得的裘賦鳴,拉過李方來,笑着說道:“咱們今日且不談國事,先去觀戰。你和我不妨賭一場,看看他們誰勝誰負如何?若是你贏了,你要的答案我便如實告訴你。若是我贏了,你就……”他故意拉長音,壞笑地說道:“將你們青靖最好吃的東西,送上幾筐給我。”
李方來還被噎在原地的時候,他便蹦跳着跑到桌邊觀戰去了。
晚間時候,那把巨闕被送入飛鸞宮中。
童濯心撫摸着青銅與皮革鑲嵌製成的劍鞘,輕聲說道:“爲什麼連青靖國也要拍你的馬屁?”
“怎麼是拍馬屁?”裘千夜笑道:“這這就是禮下於人,有求於我。”
“他們有事直接去求太子不好嗎?”
“你以爲太子那邊他們沒送禮?”裘千夜抽出劍身,劍身是烏黑色的,這是用上好的玄鐵打造,他從旁邊的書架上拽了一本書來,劍刃輕輕一落,那本書就應聲裂成兩半。
童濯心瞠目結舌地說:“天啊,這劍也太鋒利了。”
“上古神器,至今也該有千年的歷史,沒想到還能鋒利如昔,名劍果然是名劍。”裘千夜到底是練武之人,雖然對劍並不癡迷,卻還是很欣喜。翻轉着劍身來回看了一陣,說道:“這東西要是送給胡錦旗,他得高興死。”
“你捨得送他?”童濯心看他一臉的喜歡,知道兵器對於練武之人,猶如華服之於少女,怎麼可能捨得隨便送人?
“我剛纔怎麼說的?禮下於人必有所求。胡家是我們飛雁在邊關戰場上最大的敵人,雖然我和胡錦旗眼下私交不錯,但是不代表日後不會在戰場上兵戎相見。我先送他厚禮,日後就算是上了戰場,他也下手輕些。”
童濯心忍不住一笑:“那麼可怕的事,你倒說得輕巧。”
裘千夜將寶劍掛在牆上,說道:“青靖自認在三國中實力較弱,所以拼命想拉攏他所認爲的朝中有勢力的人爲他們謀得幾分利益。我既然是三殿下,太子在人前人後總說兄弟情深,日後登基要如何如何重用我云云,其他人自然覺得我是可以攀靠的大樹。而且青靖的使節眼見我最近和褚雁翎走得如此近,必定着急,擔心飛雁和鴻蒙私下裡另有協定,最後將青靖甩開,所以這禮物直到現在纔拿出來。哼,老狐狸!”
“他們暗地盤算,那你要如何應對?”
“禮收了,事情……總要裝模作樣地給人家辦一辦。不過我現在還未正式入朝,要想插手這些協商,我要先向太子請求入會之權,你想以太子對我的重重戒備和防範,我若是這麼要求了,他會怎樣?”
“必定更加寢食難安,心中起疑。”
“不錯。”裘千夜笑着:“上次刺客之事,已經讓他受驚不小,這次倘若再嚇一嚇他,他必然會做出些有失步驟的錯事。”
“你這樣引逗他犯錯,若是把他惹急了該怎麼辦?”童濯心蹙眉道:“他好歹是手握大權的太子,要對付你易如反掌。”
“也沒有你說的這麼容易,我把持分寸,不惹大事,又不是我要違反國法或者搶他的皇權,天下人都知道我在上書請他即位的名單中排在最前列,一個一心要奉大哥做皇帝的弟弟,怎麼可能對他有任何的惡意?”
裘千夜問道:“你今日和莫岫媛閒聊時,看她對褚雁翎是什麼態度?”
“她……這幾日晚上都和褚雁翎在街面上閒逛。”
“看起來進展不錯?”裘千夜想了想,“莫紀連也是隻老狐狸,原本想讓他女兒嫁給我做王妃,見我堅決不上套,而莫岫媛又搭上了鴻蒙的皇子,想着嫁出去的女兒是潑出去的水,能嫁給鄰國皇子做鄰國的王妃也不失爲是一件了不起的好事,所以肯定是支持莫岫媛的。”
“那也要褚雁翎肯娶才行。”童濯心道:“我今日看你也他嘀嘀咕咕說了半日的話,這個人……確實可信嗎?”
“又問我這個問題。我和你說過,對我來說,這世上除你之外無人可信。但他暫時是個可靠的盟友。我讓他去做的事情,只是口耳相傳,沒有任何實證,縱然有一天他和太子告發我,我也可以翻臉不認。”
童濯心呼出口氣,“你思慮的總是比我周密得多。但……誰知道這世上的事兒是不是光靠計劃和思慮就能算得準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