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梅就着昏暗的燈光,低着頭在紙上慌慌張張寫着什麼。
她緊張極了,不時會停下來往外面看一看,沒有什麼動靜才繼續寫。終於,寫了滿滿當當的一頁紙後,她小心翼翼的放進袖袋裡,然後悄悄出了園子。
一路疾奔,她的方向是炎夏所在的聽楓園。
她想好了,她不能再繼續錯下去了。
此時的她好像獲得了新生一樣,腳步輕快極了,像是長了翅膀。
那張紙上,滿滿的都是賢妃這幾年所犯的罪狀。只要把這個交給炎姑娘,讓她把狀紙交給王爺,自己再當面指證賢妃,說不定還能將功補過呢。
走到了一條岔路上,一邊燈火通明,另一邊則是通往花園,黑黢黢的。
素梅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毅然跑進了花園。只要穿過花園,就離聽楓園不遠了。
她迫不及待想要跑到炎夏身邊,不知道爲什麼,她覺得現在只有炎夏,才能保護她。
她太高興了,以至於沒有發現在她的身後,一個鬼鬼祟祟的黑影隨影隨行,悄悄對她伸出了勾命的利爪。
經過觀景池時,一陣冷風吹來,素梅不禁打了一個寒顫。望着腳下黑乎乎的一池水時,夢境中的那些把她往下拖的手再次浮現在她的腦海中。
似乎是感覺到了某種危險,她深呼吸鎮定了一下,摸了摸袖袋中的那張狀紙,加快了步伐。
突然,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像是鼓點一樣落在她的心上。她的膽一顫,來不及回頭看清是誰,嘴巴已經被死死地捂住了。
她的尖叫無聲地湮滅在男人嚴實的掌心裡,窒息感襲來,她的大腦一片空白,眼睛驚恐地張開,拼命地掙扎,手不斷地掐入對方的手臂,企圖撥開,但對方不僅沒有鬆手,反而低聲咒罵了一聲,更加用力的捂住了她的嘴口。
終於,素梅的掙扎漸漸弱了下去,最終不動了,手無力的垂在一邊,軟綿綿的,像是水中柔弱的荇草。
她的眼睛瞪得溜圓,瞳孔已經渙散了,充滿了血絲,似有不甘,似有怨恨。嘴巴張得大大的,能夠看出死前的掙扎,臉色一片駭人的青紫。
那個小廝也累出了一身的汗,坐在一邊直喘氣:“媽的,這女人勁還挺大的。”
休息完了之後,他把掛在腰上的一摞麻繩解了上來,就近找了棵樹丟了上去,打了個死結,然後費力的把死去的素梅拖了過去,抱起來就掛了上去,僞造成了一個素梅上吊自殺的假象。
等忙完這一切,他像是大功告成的拍了拍手。
池面上的風吹了過來,素梅的屍體像是鐘擺一樣搖搖晃晃動了起來,身體一轉,怒目圓睜的臉直對着小廝!
這一幕讓小廝倒吸了一口涼氣,哪還敢久留,慌慌忙忙就溜出了花園。
一切又歸於了平靜,一片樹葉被風吹落,飄飄悠悠落在了池面上,泛起一圈一圈的漣漪。似乎這件事情,在王府中,驚擾到的,也只有這一池水而已。
……
炎夏是被紅暮驚恐的聲音吵醒的,睜眼一看,紅暮滿臉都是驚色,聲音帶着哭腔:“姐姐,大事不好了,素梅姐姐她……她死了!”
“什麼?!”炎夏睡意全無,一下子就坐了起來,大聲問道:“她怎麼死的,在哪裡?”
紅暮哭哭啼啼的,抹着眼淚道:“就在花園裡,是自縊而死的。”
自縊?
炎夏一下子就皺緊了眉頭,回憶起昨天傍晚最後見到素梅時的樣子,雖然精神有些不穩定,但是絕對不是一個求死之人該有的狀態。
思及至此,她掀開被子就下了牀:“帶我過去看看!”
等到達花園的時候,已經有很多人都圍在了那裡,包括越鵬濤、瑾妃、青竹和牡丹。
炎夏還沒走近,就聽到了撕心裂肺的哭聲,撥開人羣一看,只見賢妃跌坐在地上,抱着素梅的屍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張蒼白的臉都快透明瞭,只差沒哭厥過去。
見到她來了,越鵬濤朝她微微點了點頭,往旁邊讓了讓,給她騰出一個地方。
瑾妃面色複雜的看了她一眼,嘴巴動了動,把想跟她打招呼的話嚥了下去。
炎夏走了過去,看了看死不瞑目的素梅,又把目光放移到了一旁的大樹上。
只見那顆老樹的枝椏上,一根打了結的麻繩晃晃悠悠的,看來那就是素梅吊死的地方。目光再往下移了一點,她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越鵬濤見狀,低聲問道:“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炎夏擡起頭,讚賞的看着他,覺得這人是不是她肚子裡的蛔蟲,總是能猜中她的心思。
只是,還沒等她開口說話,賢妃迅速瞟了她一眼,哭得更大聲了:“素梅啊,你怎麼這麼傻,有什麼事情想不開,一定要選擇這樣的方式?你走了,今後我的身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她哭聲悽切,在場之人無比動容,都悄悄抹起了眼淚。突然,她捂着胸口突然止住了哭聲,白眼一翻就厥了過去。
“娘娘!”周圍的丫頭慌亂的扶着她,大驚失色。瑾妃也驚呼了一聲,連忙上去查看。
炎夏嘴角撇了撇,往牡丹那裡看了過去。只見牡丹只看了一眼,就兩眼一翻轉過了頭,專心欣賞起風景來。
見到怎麼搖都搖不醒的賢妃,炎夏用胳膊肘捅了捅身邊的越鵬濤:“王爺,您的王妃都這樣了,您還不上去看看?”
她說話的語氣古里古怪的,越鵬濤似有不滿,但還是走了過去把賢妃抱在懷裡,想了一會了,伸手掐上她的人中。
眼皮顫了顫,賢妃這才幽幽轉醒,見到越鵬濤,眼睛一紅,一串眼淚就落了下來。她癡癡地看着越鵬濤英俊的臉,艾艾的喊道:“王爺……”
只說了這一句話,便未語凝噎。
越鵬濤身體有些僵硬,微微轉過了頭,不自然地安慰道:“你別哭了,節哀。”
聽到這話,炎夏差點笑了出來。節哀,節什麼哀?
看了看周圍的人,她用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聲音問道:“請問,是誰第一個發現了素梅姑娘的屍首?”
她這話一出,雖有人都面面相覷。過了一會兒,一個瘦小的小廝走了出來,戰戰兢兢地說道:“回姑娘,是小的。”
炎夏走到他面前,笑了笑:“你別緊張,告訴我,你最先看到的時候,現場是什麼樣的?”
她這問題問得十分突兀,沒人明白她問這個問題的目的,都好奇的看着她,連越鵬濤都擡起了頭。只有賢妃,藏在袖子下的手緊緊握了一下。
那小廝從來經歷過被圍觀的場面,說得結結巴巴的,但還是讓周圍的人都聽清了。
原來,他是個掃地工,每天都要最先起來掃地。今天早上,他照例來到花園掃地,遠遠的就看見了一個東西被高高的掛在了樹上。他以爲是哪個人晾在樹上的衣物之類的,便沒有在意,走進了才發現,這居然是一個人!
他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的跑到外面大聲叫人,素梅這事就這樣傳開了。
炎夏仔細聽着,看着他的眼睛問道:“你確定,你過來的時候,沒有看到別的可疑的人?”
她這話是什麼意思?
衆人俱是一愣,紛紛議論了起來,越鵬濤再也忍不住,一把放開了賢妃,走到她面前低頭說道:“你是說,素梅是被別人殺的?”
議論聲更大了,連王爺都這麼覺得,看來這件事真的別有隱情。這樣一來,大家看着那個小廝的眼神有些懷疑。
那小廝都快哭了,跪在地上大聲說道:“求王爺明察啊,不是小的啊……”
炎夏微微一笑:“我知道,當然不會是你。”
瑾妃走了出來,輕聲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素梅是被人殺死的?”
賢妃咬了咬牙,抽泣着說道:“素梅的爲人我最清楚,她平時與人爲善,連只螞蟻都捨不得踩死,又怎會惹到仇家呢?炎姑娘,素梅都已經死了,還希望你能放過她,讓她安心上路……”
“賢妃娘娘,你若真的爲素梅着想,此刻的反應難道不是該追問我爲何會斷定素梅是被殺害的嗎?您現在卻說讓我不要追查,以免素梅無法安心上路。別的不說了,就當做是素梅自殺的吧,您就一點也不好奇,素梅是爲何自殺嗎?”炎夏打斷了她的話,似笑非笑。
她這一番話堵得賢妃啞口無言,只得垂下頭:“我也只是想讓素梅走得安心而已。”
炎夏也不再理她,而是指着那根麻繩,環顧了一圈四周:“你們就沒想過,憑着這根繩子的高度,素梅僅憑一人之力,能夠爬得上去嗎?”
她這一指,所有的目光都看了過去。只看了一眼,青竹就發出了一聲恍然大悟的嘆聲:“這樣的高度,只怕是個男子,都有些吃力吧。”
聽他這麼一說,剩下的人如同醐醍灌頂,紛紛點了點頭。
沒錯,這繩子吊得高高的,越鵬濤算是府中最高的一個了,但是繩結的高度,比他都還高一個頭。
而素梅的身高,頂多到越鵬濤的胸口處。不說把自己的頭伸進去了,就說打這個繩結,只怕是踮着腳擡起手都夠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