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三人都默然無語。
不遠處的樹林中,一雙眼睛仔細盯了炎夏熟睡的容顏半晌,才悄然隱去。一張黃紙飄飄悠悠落了下來,紙上畫着的女子容貌,赫然是炎夏。
第二天,炎夏是被一陣劇痛疼醒的。她全身突然一抽,繼而痛苦的痙攣起來,嘴裡不自覺地發出哼哼聲,驚醒了關苑博和張元霜。
他們二人一睜開眼,就看到炎夏異常慘白的臉,豆大的汗珠從她頭上滾下來,整張臉都因爲疼痛扭曲起來。
“你怎麼了!”關苑博大吃一驚,睡意頓時飛到九霄雲外,連滾帶爬衝到她身邊擡手撫上她的額頭。
張元霜也立即衝過來爲她把脈,感覺到她體內的脈象,秀眉緊蹙,臉色變得嚴肅起來。
她的脈象非常奇怪,時而緩慢滯凝,時而極速跳動,這種情況是張元霜從來沒有經歷過的。
炎夏此時已經陷入了半癲狂狀態之中,她只覺得身體內好像有一團火焰和一塊寒冰互相追逐鬥爭,橫衝直撞,所到之處都會引來一陣讓人想死的疼痛,這可比當初年老傳功力給她時痛苦多了。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又好像有十萬個人同時叫囂一樣,混亂無比。她想拼命尖叫,張開嘴卻又發不出任何聲音。
直到指尖傳來一陣細小的微痛之感,體內的冰火突然交融,然後順着指尖汩汩排了出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炎夏終於安靜了下來,虛脫般地癱在地上。
一旁的張元霜和關苑博都鬆了一口氣,收起匕首,他們身邊的草地上有一大灘暗紅的污血,觸目驚心。
“她現在應該沒事了吧?”似乎被這麼一鬧,他們都忘記了昨天夜裡的尷尬,關苑博有些擔憂的看了看炎夏,問張元霜道。
張元霜幫炎夏擦了擦汗,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她的脈象非常奇怪,我剛纔只能幫她排血以緩解這種症狀……”
說完就站起來:“我現在去採點補血的草藥,你就在這裡照顧她。”
關苑博點點頭,坐到了炎夏身邊。
“哎,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什麼身份,什麼來歷,怎麼在你身上總能發生這麼多奇怪的事情。我也不知道這麼跟着你到底是對是錯,但我既然答應你跟你一起逃命,就絕對不會食言的,哎……”
他絮絮叨叨說着,感覺帶着一絲怨念。
“你好像對我有些不滿啊同志。”突然,炎夏涼涼的話語響了起來。
關苑博沒有防備,被嚇了一大跳,指着她就大聲叫了起來:“你什麼時候醒的!”
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頭上就已經被重重敲了一下,接着就看到炎夏生龍活虎的從地上跳了起來,指着他的鼻子就罵了起來:“你到底有沒有良心,老子變成這樣也有你一半的責任,你特麼居然好像比我還委屈的樣子,還有沒有天理了!”
她這噼裡啪啦一通倒豆子似的責罵似乎對關苑博沒有任何打擊作用,他呆呆地看着炎夏,結結巴巴的說:“你……你能動了……”
炎夏一揚下巴,得意地說:“廢話,你以爲老子真的癱了?”
說起這事,她也十分奇怪。被放了點血之後,她全身是空虛了一段時間,但沒過多久,她的體內就開始漸漸充盈了力量,所有的感知都回位了。
在關苑博絮絮叨叨的時候,她試探性的動了動手指,發現自己居然能動了,這才把這種喜悅化作對關苑博的那一敲。
她這力度不小,關苑博的腦門上都紅腫了一塊。
這時,張元霜捏着草藥過來了。
一眨眼的功夫,一陣風一旋,她已經被炎夏緊緊摟在了懷中。
“小霜呀,多虧你聰明,我現在才又能變得這麼厲害,謝謝你啦!來,親一個!”炎夏笑眯眯地說,然後就是“吧唧”一口。
張元霜只是冷冷地推開她,然後自言自語說了一句:“哦,原來不是癱子。”就走到一旁開始清洗草藥準備熬藥了。
炎夏跟在她身後委屈的大叫:“喂喂喂,你一個小姑娘能不能不要這麼冷啊,小姑娘就應該每天嘻嘻哈哈的,這才正常嘛!”
關苑博卻瞪了她一眼:“你連恢復正常這個詞都不會用嗎,還變得這麼厲害,真是知識淺陋!”
炎夏不以爲然點點頭,心裡卻想着另外的事。帥哥就是帥哥,連瞪人都別有一番風情……
一大早上就在這一場意外的驚喜中過去了,他們吃過早飯之後,決定到最近的一個城鎮上看看。畢竟不可能總是生活在大山裡,再說炎夏一想到身體裡有隻蟲子就渾身不舒服,她想快點找到有那個四瓣花標誌的商鋪。
雖說現在那隻該死的蟲子安安靜靜的,但萬一越鵬煊和越鵬濤哪天發起神經心血來潮想要逗逗她,她又不知道怎麼找到他們,可不就成了那隻蟲子的肥料。
她在遠離京城十萬八千里的山裡無比擔憂,另一邊,京城的濤王府邸中,越鵬濤靜靜地坐在書房裡,一張俊臉冷峻的凝着,骨節分明的手指一下一下扣着書桌。
前幾日他秘密得知自己的外公在牢中死去,可是父皇卻一點消息也沒有放出,瞞着衆人偷偷埋在郊外。與此同時,那個叫炎夏的女子突然神秘失蹤,翻遍大牢也找不到一根寒毛。
本就在朝鳳宴上當中丟了父皇的面子,現在又越獄,這是公然打了父皇一記響亮的耳光。父皇震怒之下,已經全國通緝,誓要捉到炎夏。
想到炎夏,他眸光一閃,腦海中又浮現出了一張靈動狡黠的臉,似乎對任何事都很好奇,卻又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這女子做事真是不按牌理,總能出乎意料。也不知道她有什麼神通的本事,居然能在衆目睽睽之下憑空消失。
他對她越來越好奇了,也想看看,這女子到底能不能逃過這滿國的通緝。
突然,他的思緒被一陣輕微的聲響打斷。只聽“噗”的一聲,一個物件直直穿透窗戶紙飛了進來。他伸手一夾,那個能穿透窗紙的東西居然只是一個小小的紙團。
越鵬濤也不吃驚,慢慢打開紙團。紙團的背後左下角是一朵小小的四瓣花,和炎夏墨玉上的圖標一模一樣。
他細細看了紙上的內容,然後放在火盆裡燒盡。
在跳躍的火光中,他深邃的眸子眯了起來,嘴角揚起一抹深不可測的笑意,淡淡的殺氣從他身上散發出來。他走到窗邊負手背在身後,頎長的身體像是高塔一樣屹立,這一瞬間,居然有股睥睨天下的氣勢。
越鵬懿,你終於是忍不住了麼?
“我這邊臉再塗一點,對對對,快點遮住我的絕美容顏。”
寂靜的山林中,一個聽起來有些自戀的聲音打破了這裡的寧靜,驚起一羣飛鳥。
在一汪清澈的湖泊旁,炎夏蹲在地上看着水中的倒影,白嫩的臉上突然多出了一大塊青色的胎記模樣,看起來有些瘮人。
可她還不滿足,又催促張元霜往另一半臉上再塗一些。
她的身邊站着一個蓬頭墮面滿臉胡茬的漢子,這漢子面容猙獰,身形卻有些瘦小,看起來不倫不類的。
看到炎夏這麼皮厚肉糙,這漢子嗤了一聲:“你這樣子,只能稱爲山間鄙婦。”
聲音耳熟,竟是關書生。
炎夏翻了個白眼,毫不爲所動:“你這樣子也好不到哪去,猥瑣大叔。”
這時,張元霜已經幫她又塗好了另一半臉頰,這才用手捏了攤泥巴細細擦手,然後在湖水裡洗乾淨了手。
炎夏對着水面左顧右看,嘖嘖稱奇:“小霜,你真厲害,居然能用那什麼草擠出汁來塗在身上,看看我這胎記和關書生的鬍子,還挺逼真的。這樣一來,就算是我爹媽從我面前走過,也不一定能認出來!”
說完,就拆了頭髮胡亂盤了一個簡單樸素的髮髻,又折了根樹枝一插,滿意的說道:“看看,這樣不就更像……呃,那叫啥,樹枝啥啥來着……”
她這滿臉胎記偏偏有一臉無知的表情實在有些那個,關苑博嫌棄的扭頭索性不去看她:“你說的是荊釵布裙!”
“對對對,就是荊釵布裙!”炎夏一拍手,豎起大拇指,“果然是讀書人,說話就是準確。”
三人又準備了一番,這纔開始趕路。
他們商議好,年老讓她隱姓埋名,所以她就叫夏七,是關苑博的老婆,張元霜是他們的妹妹,他們就是進城探親的一家人。
炎夏恢復了力氣,腳程奇快,總是沒過多久就走到了他倆的前頭,又不得不停下來等他們。
這樣走走停停,不到一天就走到了一個城鎮外面。
擡頭看了看城牆,原來這個城鎮叫麥城。城關處站着整整齊齊一排士兵,正拿着一張通緝令嚴正檢查每一個過路的路人。
炎夏眼尖,只看了一眼就小聲罵了起來:“年前輩說得果然沒錯,這皇上還真小氣,居然這麼快就開始通緝我了,真是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