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安葬好了藍暮林,圍在一處說話。洛介寧伸出一個手指道:“幾個問題,第一,你師父在救了那些人之後,必定知道了些什麼,但是卻沒有告訴你,對吧?”
南望點點頭,道:“師父怕是覺得我知道了也沒什麼用。”
洛介寧點點頭,道:“第二個,你說你在一個很少人會經過的巷子,爲何你師父會出現在那裡?”
南望擡起頭,似乎有些錯愕,隨即道:“我也不知道。”
洛介寧又伸出一根手指,道:“第三個,我大概猜到你父親是誰了。”
說罷,他看向鍾止離,鍾止離朝他點點頭,洛介寧道:“姓南的很厲害的劍客,除了玄天樓的掌門之外我想不到其他人。”
南望直直地看向他,木楞地點了點頭。
洛介寧收起三根手指,看向南望,有些難以開口道:“你師父口中的淺思,你想知道是誰嗎?”
鍾止離問道:“你知道?”
洛介寧一把捂住他的嘴,無語道:“你也知道,忘了而已。”
南望渙散的眼神忽然發出光來,急急問道:“是誰?”
洛介寧收回手正色道:“孤雲一去最難忘,南淺思,50年前是江湖上一夜成名的劍客,他手裡的那把孤雲劍,是當時名劍排行榜上第二位。”
南望問道:“他跟師父是什麼關係?”
洛介寧欲言又止,看向鍾止離想尋求幫助,這纔想起來鍾止離啥也不知道,這才裝模作樣地咳了兩聲,道:“你覺得會是什麼關係?”
南望似乎是沒聽懂他的話,還想問,洛介寧立即打斷了他,道:“你師父找到那些會讀心術的人是在兗州?”
南望點了點頭,還沒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意思,聽他又道:“那麼跟你師父一起治療的人是不是也知道那些人到底看到了什麼?”
鍾止離在一邊道:“你能找到他們?”
洛介寧笑嘻嘻道:“我雖然知道不諸大師在哪裡,但是我們可以問啊,我都不信,整個兗州就沒有知道心術後人在哪裡的。”
南望道:“那我們要去找他們嗎?”
洛介寧起身道:“先找到那個下毒的人,再去吧。”
鍾止離把南望拉起來,道:“我覺得你師父說的很對,忘了煩惱事,你才能活得自在。”
洛介寧難得從鍾止離嘴裡聽到這樣勸勉的話,像看外來生物一般新奇地看着他,南望已經是沒了魂魄,被他說得一愣一愣的,洛介寧道:“我讓一隻狗去追他了,我覺得那狗叫得挺大聲的,我們應該能夠找過去。”
此時已是日暮時分,三人從山谷出來往鎮中心走去,想要找個客棧落腳,想來那些人再猖狂也不會公然在民居客棧裡鬧事,洛介寧很識相地找了個最貴的客棧。但是後來證明,洛介寧的猜想是錯誤的。
南望早早要歇息,洛介寧趁機跑到鍾止離房間裡說話,鍾止離早知道他會過來,給他倒了一杯茶,洛介寧跳上椅子蹲着道:“你覺得掌門像不像是那種拋棄妻子的人?”
鍾止離很堅定地搖搖頭,道:“不像是。”
他說不像是就一定不像是,洛介寧摩挲着杯沿道:“難不成不是他?”
鍾止離緩緩道:“掌門至今沒有娶妻。”
洛介寧吃了一驚,問道:“爲何?”
他話一出口便露出後悔的神情,想必鍾止離也不知道,果真,鍾止離只是看着他沒說話,洛介寧喝了口茶道:“我比較在意的是,藍暮林爲何不去碧雲府,前世他是碧雲府的第一門生,按理來說不大可能在外邊行醫也不回來的。”
鍾止離低頭看着手裡的茶沒接話,洛介寧又道,“不過也不排除一種可能,50年前,我知道碧雲府好像是起內訌了,大掌門樂化塵無緣無故死了。”
鍾止離問道:“你說,藍暮林跟此事有關係?”
“或許是。”洛介寧看他又低下了頭,於是拍拍桌面,看着他擡起頭這才道:“我跟你說件事。”
鍾止離:“什麼事?”
洛介寧的笑有些虛,道:“南淺思名妄,癡心妄想的妄。”
鍾止離愣了愣,問道:“南妄?”
洛介寧點頭:“對,所以一開始見到那孩子的時候我有些驚訝。”
鍾止離欲言又止,終是道:“那麼,藍公子說的三年前是什麼意思?”
洛介寧道:“我猜測,應該是指藍暮林自己的記憶裡,三年前南淺思死了,那麼,按時間推算,不大可能是宣寧二十幾年的事,應該是在50年前的那場混戰裡,南淺思死了。”
鍾止離道:“他能重生,說明他在那時候也死了?”
“應該是。”洛介寧出奇地沒有笑,一臉嚴肅,跟他的蹲在椅子上的樣子很是不搭,鍾止離忍不住道:“你好好坐着。”
洛介寧有些出神,聽他這麼一說,竟然真的把腿放下去,端端正正坐好了,手裡握着那個茶杯,直直看着前方道:“鍾笑,我醒過來的時候,腦子裡最清晰的記憶就是你死在我面前的樣子,就像是剛剛發生的一樣。”
鍾止離沒說話,不動聲色飲茶。洛介寧喃喃道:“所以藍暮林醒過來的時候,肯定也是非常痛苦的。”
鍾止離問道:“爲何?”
洛介寧看向他,道:“好友死在自己面前,你會如何?”
鍾止離抿了抿脣,艱難出聲:“不知道。”
洛介寧看着他的樣子,像是被蟄了一般忽然回過神來,立馬把茶喝了,茶杯往桌上一扣,又重新跳上了椅子,笑道:“好歹我們十幾年的交情,我死在你面前,你會怎樣?”
鍾止離知他這是又要作孽了,淡淡掃了他一眼,道:“埋了你。”
“這麼冷漠啊?”洛介寧咂咂嘴,若有所思道,“若是明日找不到那個人,你說南望會怎樣?會不會藍暮林一死,他就想找南承書復仇了?”
鍾止離望着手中的茶杯,搖搖頭道:“不大可能。”
洛介寧跳下了椅子,晃盪了半圈,道:“那我去睡了啊。”
鍾止離在背後道:“我們可以去問問掌門,有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有這麼個兒子。”
洛介寧轉身看向他,眼裡盡是笑意。
正這時,忽然一聲尖叫遠遠傳來,洛介寧驀然臉色一變,鍾止離劍已經出了鞘。鍾止離道:“好像是南望的聲音。”
洛介寧推開門,外邊的迴廊沒有一個人,南望的房間就在洛介寧的房間旁邊,洛介寧剛想走過去,南望的房門已經開了,一個挺年輕的打雜女子一臉歉意地端着個木盆出來了,朝這邊的洛介寧和鍾止離抱歉地笑笑,道:“真是不好意思,給這位公子的木盆翻了,灑了他一身。”
鍾止離問道:“他沒事吧?”
女子搖搖頭笑:“沒事沒事,是溫水。公子在裡邊更衣呢。”
女子又對這兩人鞠了鞠躬,說要去拿拖把來拖地,兩人目送她下樓,洛介寧上前踹開他房間的門,裡邊更衣的南望被他嚇了一跳,連忙一咕嚕把衣服套上去,羞紅了臉道:“你幹嘛呢!”
洛介寧環視了一週,地上一灘水,還在冒着熱氣,他靠着門框揶揄道:“哎喲,你沐浴居然是個女孩子給你端水進來?怎麼我沒有這種待遇?”
南望瞪着他道:“你自己可以跟老闆說,老闆會安排的,還不止給你端水盆呢!”
鍾止離聽不下去了,拉着洛介寧出去道:“去睡吧。”
洛介寧一臉笑意地看着他,看得鍾止離莫名其妙。
翌日,洛介寧一大早就進房間把南望給提起來了,在他耳邊道:“起來啦!”
南望睡眼惺忪,被他搖了半天這才轉醒,他望了望外邊,纔剛剛天亮,坐起來迷糊了半晌。洛介寧看他腫着的雙眼,心裡一陣心疼,臉上卻笑着道:“想不想找到你大伯啊?”
南望立馬起牀,鍾止離和洛介寧在外邊等着他,誰知人還等到下來,耳邊就傳來一陣狗吠聲,兩人對視一眼,洛介寧撒腿就跑,前頭一個轉角衝出來一隻大狗,洛介寧定睛一看,果真是那隻狗,他往那邊一看,只見到一個一閃而過的身影,他拔出劍衝了上去。
既然這隻狗追到這裡來了,應該那男人就在附近,洛介寧飛上屋檐看了看,卻並沒有看到一個人影,此時天剛剛亮,隱隱約約可以聽到遠處有叫賣聲,但是在巷子裡,卻是一個人都沒有——
他們還沒有起牀。
洛介寧跳了下來,那狗躲得遠遠的,似乎在怕什麼,洛介寧蹲下身學着狗叫了兩聲,想把它引過來,結果巷子外出現了兩個人影,南望一臉好奇地問:“你學狗叫做什麼?”
洛介寧立馬站好,撇開這個話題,道:“這裡一個人都沒有。”
鍾止離道:“應該不在這裡。”
洛介寧走向那隻狗,笑得一臉燦爛輕撫狗頭,道:“乖乖,你從哪裡來?”
那大狗本見了他要狂吠的,這時候卻像是被吃了膽子一樣,蜷縮在洛介寧懷裡瑟瑟發抖,洛介寧撥開它背上的毛,發現一塊青一塊紫的,立馬就明白了。
這東西必定是被那鐵棍打了。
看來,它已經找到了那死瘸子,只不過被他嚇回來罷了。洛介寧使出渾身解數,那狗也不願意再帶路了,氣得洛介寧差點一劍刺死了它,南望一把擋在他跟狗面前,勸道:“公子,莫要殺生!”
洛介寧沒好氣道:“我又不信佛!”
說罷,他忽然像是意識到什麼,對鍾止離一笑道:“不過我信你。”
鍾止離面不改色道:“我也信你。”
南望看着他們兩個莫名其妙的對話,問道:“我們現在怎麼辦?”
洛介寧路過南望身邊的時候故意裝作不小心踩了一腳那狗的尾巴,嘴裡的話還沒說出來,那狗像是受了驚般,拔腿就跑走了,洛介寧立馬反應過來,道:“跟上跟上!”
三人追着一隻大黃狗在晨光熹微的小巷中穿梭,有人正好起牀開門便看見三個黑色的人影在追着一條大黃狗,以爲自己還在做夢,罵了不知誰家的祖宗後用力把門關上了:“真晦氣!”
三人追了好一段時間,出了巷子,大黃狗直直朝一片墓地躥去。那塊墓地荒草叢生,離街市已經很遠了,洛介寧看着那狗像是被什麼吸引過去一樣,心裡不禁疑惑,難不成,這塊墓地裡有什麼?
那狗忽然在前邊停住了,三人一停下來,便皆瞪大了眼睛——
那男人,已經躺在地上半死不活了。
仍是昨日逃出去穿的衣服,腹部被砍了一刀,血濡溼了衣服,連帶着地上都是暗紅一片,滾在一邊的鐵棍上都沾上了斑斑血跡,男人表情很是痛苦,南望細細看了看他的腿,又看了看那鐵棍,確定那就是他那根竹杖之後,道:“大伯昏過去了。”
洛介寧蹲下道:“救活他,有話要問。”
鍾止離看南望掀開他的衣服,看了看傷口,道:“不是劍刺的。”
洛介寧問道:“是刀嗎?”
鍾止離點點頭道:“應該是。”
南望轉頭對兩人道:“還在流血,需要止血。”
洛介寧問道:“要什麼?”
南望從身上摸出一個不大不小的袋子,從裡邊拿出一個白瓷小瓶子,把裡邊的東西倒在他傷口上,然後取出一團棉花一團布給他包住了,這才堪堪止了血。
南望道:“大伯是被人追殺了嗎?”
洛介寧在一邊幽幽道:“可不是我們,我們一直待在一起。”
鍾止離道:“是剛纔的事。”
洛介寧點點頭,剛纔那大狗跑過來,應該不是被瘸腿男人打出來的,應該是被另一撥人打出來的。恐怕是看到殺戮場面,才嚇得狗膽都沒了。
南望起身道:“過一會兒應該會醒。”
洛介寧皺着眉圍着男人轉了半圈,問道:“怎麼要殺不殺死就拋在這裡?”
他暗自忖度,這時候看到了旁邊趴着的大黃狗,忽然明白了,道:“肯定是你對吧!”
南望不知這洛介寧怎的又跟大狗哥倆好了,問鍾止離:“公子,他怎麼了?”
鍾止離道:“你大伯應該知道這狗在追着他,把狗趕走,想讓它去找人過來,他們聽到狗的動靜,肯定上來追狗,加上他昏迷了,以爲他快死了。”
南望恍然大悟,點頭道:“大伯挺聰明。”
洛介寧冷哼道:“不是我找這蠢東西去追他,你大伯已經死在這裡了。”
南望閉嘴不說話了。他發現,這個洛公子嘴真的很毒。
洛介寧輕撫狗頭道:“怎麼會有人要追殺他?”
南望搖頭道:“不知道,我們住在大伯家的時候,沒見過有什麼人找過他。”
洛介寧:“那就只能等他醒了再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