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門怎麼說?”
洛介寧煞有介事地撐着頭, 細細盯着鍾止離瞧。鍾止離垂着眸子的樣子最是讓他心動,可是沒辦法,這個人完全沒有一點自覺。
鍾止離道:“等無塵軒開口。”
洛介寧笑吟吟道:“皇上微服私訪去了, 說是微服私訪, 你看, 這麼大的陣仗, 誰不知道皇上來了?就連氿泉鎮這個月都全部開始整改, 不過很幸運,我因此進了燕子巷。”
鍾止離微微擡眼,示意他繼續講。洛介寧接着道:“上回我見了那扶風樓的人, 她告訴我燕子巷做的是不能見人的買賣,雖然官府想管, 但是沒這個膽子, 現在氿泉鎮什麼人都有。這次下揚州, 倒是安分了不少,那官府派了兩隊人進了燕子巷, 說是肅清不正常的現象,但是其實就是進去走了一遭。我就跟在他們後邊進去了,但是那些人機靈得很,什麼都沒有留下,一個個屋子裡乾乾淨淨。”
洛介寧一笑, 道:“但是看得出來, 是關過人的。”他又是頓了頓, 道, “不過現在, 知道了這些也沒用了。李明嫣的事情過去了這麼久,該藏起來的都藏得好好的。只不過, 你道是等無塵軒開口,只要皇上的消息一沒有,他們肯定要有所動作。”
鍾止離點了點頭,又聽得他問道:“南望怎麼樣?”
鍾止離道:“很好。”
洛介寧心裡有了一千個想法,但是現在他卻不敢跟他說。他深情款款地望着鍾止離,直望得鍾止離擡起眼,這才收了目光,又是眨眨眼道:“你猜那鴨子怎麼樣了?”
鍾止離等着他接下來的話,洛介寧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了下來,直跳到牀邊一個大木箱前邊才停住了。鍾止離好奇,也跟着他走過去。那洛介寧一打開那箱子,頓時什麼東西便飛了出來。
鍾止離定睛一看,原來是一隻鴨子。
洛介寧“誒”了一聲,連忙追上那隻鴨,嘴裡一邊唸叨着“膽子可不小啊”,鍾止離往那箱子裡望了一眼,便愣住了。
洛介寧怕不是給那鴨安了個窩,裡邊鋪滿了乾燥的稻草,還有一個盆兒,裡邊撒着米粒。只不過看起來像是養了不斷時間,裡邊已經有不少的鴨屎了,混着鴨窩的味道,頓時整個屋子都充斥着鴨臭味。
那洛介寧好不容易抓住了那鴨,鍾止離好奇,這隻鴨子竟然不叫了。洛介寧把它抓到鍾止離面前,哈哈一笑道:“看!”
鍾止離看過去,才明白洛介寧的意思。那鴨頭上邊,以及鴨毛下邊,隱隱約約可以見到淡淡的紫色。
鍾止離詫異問道:“紫斑?”
洛介寧點了點頭,摸了鴨毛一把,道:“正是。原來只要剖開活的,放進草藥,就能看見這個紫斑。”
鍾止離有些無語問道:“你是爲了等我來看,所以養在這裡?”
洛介寧羞澀一笑:“是呀。”
鍾止離:“……”
洛介寧又是自豪一笑:“爲了它不吵,我還讓它叫了一天一夜,終於叫不出聲了。”
“……”
鍾止離默然道:“你放了它吧。”
洛介寧覺得他這句話更應該是“你放過它吧”,但是他沒有點破,只道:“好呀。”
他說罷,立馬便把那鴨扔進了木箱子裡,飛快地蓋上了蓋。鍾止離在一邊看着有些無語,洛介寧知他的意思,回頭對他笑道:“沒事沒事,要是就這麼放,它會亂跑的。”
鍾止離竟是信了他的邪,被他連哄帶騙騙回了屋。洛介寧還真的趁着夜裡,把那鴨子帶出去了。只不過那鴨被他這麼一弄,也不知道是是不是病,他不敢亂扔,怕引起什麼瘟疫,乾脆就殺了埋了。
宣寧帝在揚州體察民情,也不知要幾日纔看得完。只還沒過幾日,無塵軒便沉不住氣了,公然宣佈碧雲府必定做了手腳。
洛介寧倒是料到了無塵軒定會把矛頭轉向碧雲府,但是卻沒料到,竟然是由於屍體一事。消息傳過來,那幾具無塵軒門生的屍體竟然還沒運到明梟城便全部腐爛了。
按理來說,現在纔是剛剛進入春日,且氣溫還很低,若是剛死的人,不可能幾日之內便會腐爛。除非是用了什麼藥物。
洛介寧殺了一隻鴨子,進一個月才腐爛,人肉雖然不比鴨肉,但好歹是同一個原理。玄天樓的人又不精通醫術,那無塵軒便料定,定是碧雲府在屍體上邊做了手腳,因而他們無塵軒的人便從那屍體上看不出一點破綻來。且當日,碧雲府的人還接觸過屍體。
無塵軒一放話,五派都沉不住氣了,都要站出來說話。只南承書鬆了口氣,道:“這麼看來,這次的事,還真的跟我們沒關係了。”
洛介寧在鍾止離身邊聽到這句話,不動聲色地看向了鍾止離,不料那鍾止離正好也看了過來,兩人視線一相撞,竟是合了拍。
林向陽道:“碧雲府定不會讓他們這麼污衊。”
洛介寧很想說出一句“爲何你料定是污衊”,但是一看這是林向陽,便也住了嘴,他覺得還是明哲保身比較好。
不料那鍾止離倒是開了口:“碧雲府若是要做這事,單憑當時檢查了屍體的時間來看,不一定做得到。”
南承書問道:“碧雲府精通醫術,且高手非常多,你爲何料定沒人能做到?或許有人能做到呢?”
徐半楓終於出來說了句話:“當時碧雲府的人僅僅是從外表看了屍體,應該沒有下手的機會。當時百里圭也在旁邊看着,若是他們有異,應該很容易被看出來。”
洛介寧心裡暗暗道,若是碧雲府沒做這事,恐怕以爲他做了這事和認定他做了這事的人也太多了。這次,怕是他們洗不清了。
南承書搖搖頭嘆息道:“與其擔心別人,不如想想,我們接下來應該怎麼辦。”
玄天樓護送人出了岔子,這涉及到三個門派,玄天樓跑不了的。但是不用擔心,目前無塵軒的目標是碧雲府,若是他們爲敵了,恐怕沒人能倖免。
散了之後,鍾止離問他:“有沒有可能是提早便用了,可以加速腐爛?”
洛介寧很明白他的意思,大抵是跟那些人一樣的手段。但是現在屍體不在他們這裡,無塵軒也沒說看到他們屍體裡邊有什麼,光憑猜測不行。接下來,便要看碧雲府的辯詞了。
沒多久,碧雲府立馬發聲明,此事跟他們無關。
“你相信誰?”
洛介寧頗有趣味地看着鍾止離,想聽聽他的看法。鍾止離搖搖頭道:“不知事實如何。”
洛介寧盯着他道:“兩邊的都開口了,你信誰。”
鍾止離仍舊是不語。洛介寧顧自道:“我相信碧雲府。”
鍾止離擡眼問道:“爲何?”
洛介寧笑道:“若是這個時候出這個事,真的是碧雲府幹的,豈不是暗示我們,虎峰鎮那事全是他們做的?還有背後所有的一切。張宛益沒這麼傻吧?”
鍾止離不語,洛介寧忽的變了臉色,搖搖頭道:“也不對,碧雲府這個門派有些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洛介寧沉靜道:“五十年前的碧雲府是分裂的,表面上看和和氣氣,但是內部因爲到底該依附誰而發生了分歧。”說罷,他看着鍾止離疑惑的眼神,加了一句:“這你還真不知道,因爲這屬於高層機密。”
鍾止離默了默,終於擡起眼看向他,語氣不是疑惑而是肯定:“前世你是掌門?”
洛介寧倒是不明白他忽的出現了這句話,還忙想混過去,誰知鍾止離目光沉靜道:“你以前跟我說以前我們都是玄天樓的門生,但是在斷情崖的時候,我聽你跟段婉說話,你似乎也是掌門?”
洛介寧對於他一下子說了這麼多話,實在是感到無比的榮幸,但是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卻又聽到鍾止離問道:“爲什麼騙我?”
洛介寧簡直想找回原來的自己扇一巴掌,現在說出去的話收不回來,想了半晌沒想出來怎麼說,他只好誠懇道:“對不起,我錯了。”
倒是他這麼認真地道歉,鍾止離愣了會兒,道:“不用……”
洛介寧認真道:“當時不想讓你知道,是怕你會覺得我沒用。”
鍾止離半晌道:“你的實力我看得到。你當時說的,我比掌門還厲害,是比你嗎?”
洛介寧怔了,隨即笑道:“可以試試啊。”
鍾止離聽聞此言立馬抽出含笑,洛介寧順勢跳出了窗外,兩人在外邊找了個清淨地,洛介寧忽的想起來了之前跟南傾文說的那句話:他捨不得我輸。頓時哭笑不得。
鍾止離劍法再快,他一舉手,洛介寧立馬心裡就慌了。他不敢迎面接刃,側身躲過了含笑的劍鋒。鍾止離抓着空隙道:“不要躲我。”
洛介寧心道我也不想躲你啊!可是這鐘笑跟以前的鐘笑不一樣啊!他或許真的捨得打傷他的啊!
洛介寧節節防守,縱使鍾止離劍法再快,也突不破這道防線。洛介寧拂光在手,故意抓空從他側面刺過去,藉着手抖的理由,堪堪劃過鍾止離的臉頰,鍾止離頓時一怔。
洛介寧倒是沒料到他忽的愣了一下,手裡的劍又不聽指揮,他用力收了一回,才險險收回來。
“不打了?”
他笑吟吟地看着鍾止離,鍾止離卻是一臉淡漠。
他道:“你方纔就要刺傷我。”
洛介寧裝傻道:“哪有?”
鍾止離定定看着他問道:“爲何收手?”
洛介寧哈哈一笑道:“你那麼好看的臉,我哪裡捨得讓你受傷。”
話音剛落,鍾止離重新殺了上來,這回更加快,洛介寧幾乎看不清他的臉了。只鍾止離劍鋒往上一挑,洛介寧及時避過,含笑又是朝他胸前飛來,洛介寧急急後退,卻不料被那地上坑窪坑了一回,後邊就是換骨泉,洛介寧抱着再來一次的決心便要栽進去,卻沒料到下一秒卻是栽進了鍾止離懷裡。
洛介寧就知道他捨不得,連忙抱着人開始撒嬌:“嚇死我啦!”
鍾止離收了劍把他扶正,面無表情道:“你沒用心。”
洛介寧覺得他既然聽不到那句話,乾脆讓他聽一聽也是好的,便道:“我捨不得你輸。”
鍾止離跟他離得近,此刻跟他對視,倒是有一種特別的吸引力,洛介寧下意識笑了笑,道:“是吧。”
鍾止離道:“你這麼確定能贏我?”
洛介寧哈哈一笑道:“當然贏不了你。”
鍾止離再沒理他,轉身就要回去。洛介寧看他怕不是又生氣了,連忙追上去問道:“鍾笑鍾笑!你生氣啦?”
“沒有。”
洛介寧想着那邊換個話題,顧自道:“當然,我不確定現在的碧雲府也是當年的樣子。但是隻有一個掌門的話,應該不會出現分歧。當然,也可能是故意混淆我們的視線。不管他們怎麼說,無塵軒不是個善茬,定會把事情查出來。不過現在不行,定是要等到皇上回去了再說。”
鍾止離仍舊是不語,洛介寧見狀輕輕扒拉他一把,湊在他耳邊道:“笑哥哥,不要生氣了嘛。”
洛介寧明顯感覺到鍾止離身體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