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洛介寧直愣愣地看着鍾止離重新將圍巾給他圍了上去, 繞了三圈。這才終於明白過來,鍾止離不是要拿走它,頓時眼中重新煥發了光彩, 笑盈盈道:“謝謝!”
鍾止離面上柔和了些, 看着他道:“去吃早飯吧。”
洛介寧跟在他身後悄咪咪問道:“你不生我氣啦?”
鍾止離腳步一頓, 洛介寧跟着心底一顫。只他轉過頭問道:“誰在跟你通信?”
洛介寧一愣, 隨即笑道:“段婉呀。”
鍾止離了然, 這纔回答他方纔的問題:“沒生你氣。”
洛介寧顯然是不信的,不然他這幾日沒有好臉色是誰造成的呢。他自然是歸功於自己了。只他說不生氣了,自然是已經氣消了。
洛介寧樂呵呵跟在他後邊, 忽的想起來佩兒約他見面一事,若是不跟鍾止離說一聲, 怕是他又要亂想, 這麼一來乾脆把自己去扶風樓一事全部解釋清楚, 也好得鍾止離不會誤會自己。
這麼想着,洛介寧朝前跨了兩步跟他並肩, 湊近了他一點,道:“我要跟你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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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止離奇怪地看着他,不知他這話是什麼意思。洛介寧又道:“那個,幾日後有個姑娘約我見面。”
鍾止離神色有些怪異,暗想着此事該是跟他那日跑下去有關, 又不知這約定是什麼時候定下來的。只看着他不言。
洛介寧又道:“我去那藥鋪送信, 順便問了他燕子巷一事, 他道在扶風樓能問到能多消息, 所以我去了那裡, 但是那裡的姑娘讓我趕緊走,被認出來就不好。正好我出來就遇上你了。”
頓了頓, 他又問道:“所以,那時候爲何你會在那裡?”
鍾止離見他解釋得清清楚楚,只頷首道:“我想去找你,因爲那錢袋裡邊還有些碎銀,不止十兩銀子。我在藥鋪沒碰上你,他們告訴我你在扶風樓。”
告訴?
洛介寧深深懷疑這兩個字的可靠性,不過見他也朝自己解釋了,頓時笑嘻嘻道:“你生我什麼氣呢?”
鍾止離看了他一眼,無言。洛介寧見此斂了笑,正色道:“那個姑娘能打聽出一些什麼來,到時候你跟我去嗎?”
鍾止離自知他說的是那青樓裡的姑娘,卻又忽的話鋒一轉,問道:“你要那麼多錢做什麼?”
洛介寧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但是看這鐘止離無表情的臉,立馬又收住了,正色道:“我去藥鋪買了些東西。”
“買什麼要那麼貴?”
洛介寧道:“我把裡邊所有能驅蚊的草藥都買下來了。”
鍾止離重複了一句:“驅蚊?”
洛介寧笑道:“對呀。”
鍾止離頓了頓,道:“林師兄和徐師兄今日起要趕往無塵軒。”
“爲的還是山城鎮那事?”
“不,”鍾止離搖搖頭道,“還有皇上微服私訪一事。”
“哈哈!”洛介寧笑了出聲道,“這事他們也要管呀?又不是來他們荊州,看把他們給能的呀!哈哈哈哈!”
鍾止離看他笑得前仰後合,下意識伸出手摟住他沒讓他摔到地上去,這一動作嚇得洛介寧立馬端正了起來,直愣愣地看着鍾止離。鍾止離這才恍覺有些尷尬,收回了手。
兩人之間出現了詭異的沉默,洛介寧輕咳了兩聲,剛要出聲,鍾止離卻道:“那日你醒過來,拉着我想跟我說什麼?”
洛介寧瞬時被帶回到回憶中,但是卻沒了當時強行要跟人家道明的意思,這時候只哈哈笑了幾聲,裝傻道:“忘了。”
兩人總算是把這頁翻過去。洛介寧忽的變軟了起來,就連連劍法,破天荒地跟着楊天明背後練了幾日,正巧林向陽和徐半楓又不在了,只鍾止離看着他們,洛介寧更是不敢造次,連跟旁邊人說話都不敢,活生生是另一個鐘止離。
那些門生都紛紛議論,這鐘止離跟來的時候簡直大相庭徑,像是換了一個人般。剛來的時候,那是天不怕地不怕,看看現在,那是門生中的典範,掌門眼裡的標杆,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就連楊天明幾人見了都咂舌,此人怕不是收到了打擊,瘋了吧?
不對,之前他就已經是瘋的,現在怕是瘋魔了。
洛介寧縱然再不喜歡無塵軒的劍法,但是學了它,總是有點用處的,那些門生縱使是學了,不大有可能有機會跟無塵軒的門生正面起衝突,暴露出來的機會也就相當於是零。但是自己學了,或許還能夠在不暴露的前提下巧妙地壓制無塵軒的門生,一舉兩得,何不爲?
更何況,這是跟鍾止離面對面最好的時候,鍾止離在前邊,他在後邊,他看不到他,他卻能看到鍾止離,又何不爲?
佩兒跟他約定的時間很快到了,洛介寧還是跑去問了鍾止離他要不要跟着去,誰知那鍾止離只淡淡兩個字“不去”,洛介寧看着他的模樣,心裡卻有些複雜。
只怕是,此人不是自己所想的吃醋,而是像他這樣的人,多多少少會對紅塵女子有些偏見和不屑。洛介寧低眉道:“我可能會晚一點回來,你若是沒睡,就幫我看着一點,不然那麼晚了,他們不讓我進來。”
鍾止離卻是頗有些揶揄的口氣道:“你爲何不明早回來?”
洛介寧聽聞此言,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只定定地望向他,眼裡受傷的情緒一閃而過。半晌,他起身離開。
鍾止離看着他離去的背影,緩緩闔上了眼眸。
洛介寧見到佩兒的時候,卻是有些不敢相信。那佩兒此次換了一身更爲豔麗的紅裙,臉上依然濃抹,洛介寧愣了半晌,才道:“你看起來特別不一樣。”
兩人被屏風擋了起來,誰也看不見這邊,佩兒只端端正正坐在他對面,道:“這樣,纔不會被人懷疑。”
洛介寧覺得新奇,問道:“何意?”
“人們總是對過於普通的人視而不見,對衣着鮮豔的人移不開目光,然而,有心思的人,卻恰恰相反。”
她聲音很低,但是洛介寧卻一字一句聽得清清楚楚。
洛介寧點點頭笑道:“說得有道理。”
佩兒卻道:“請實現你上次的承諾。”
洛介寧隨意地往後一靠,這纔想起來自己在上次分別的時候答應了人家,下次見面便告訴她,爲何他知道50年前的白知秋的事。他淡淡一笑,道:“我去拜訪過沉雲派的後人。自然知道。”
“你撒謊。”佩兒眼中有不容他人侵犯的堅定,不容置喙道,“沉雲派早在二十多年前便被無塵軒清除了。”
洛介寧笑道:“清除了,就是斬草除根了嗎?當時情況那麼亂,誰能保證一個都不留?”
佩兒也愣了愣,似乎是相信了他的話,轉而又問道:“那爲何他們會告訴你這麼詳細的事?白知秋的生母,恐怕早就沒人知道了吧?”
洛介寧又是笑道:“那麼,你怎麼不懷疑,我是瞎編的呢?”
“你的眼神不會騙你。”
洛介寧撐着頭道:“那麼,我可以問你一點事了嗎?”
佩兒卻認真道:“你還沒有回答我剛纔的問題。”
洛介寧心底暗暗道,此人確實是個明理之人,若是她搞不清楚,恐怕要一直追問下去了。他只好道:“白知秋曾經出沒過,我跟他正面交鋒過,他無意中透露的。”
這麼說來,佩兒臉上的神情依然很怪異,但是也不得不相信了。洛介寧又道:“氿泉鎮魚龍混雜,大抵都是些什麼人在裡邊?”
佩兒卻是問道:“這是你們掌門派過來的意思,還是你個人的意思?”
洛介寧眯了眯眼,道:“南承書若是真有能力,我又何必來問這個問題?”
佩兒直直地看着他,半晌才道:“各派的人都有。名義上是經商,實則是暗中掌握玄天樓的動向。當然,玄天樓沒人下來,他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洛介寧聽出她話外音,只笑了笑,道:“那麼,李明嫣這個小姑娘死在這裡,你應該有所耳聞吧?”
“那個小姑娘,”她頓了頓,道,“她身上的那塊玉,價值不菲。”
“你見過她?”
“那是自然。”佩兒脣邊勾出一個弧度,看起來像是淡淡笑了,“氿泉鎮有哪些常駐居民,我一清二楚。”
洛介寧心底暗暗佩服,此人雖面向平淡,但是卻識得大觀,諸如氿泉鎮居民這一事,縱使南承書,可能都不見得都知道,她一個青樓女子,竟然能夠一清二楚,足見其消息之靈通。
洛介寧笑得風流:“我以前只道民間有很多奇人,倒是沒想到,你可堪比臥龍了。”
佩兒只道:“不過是飯碗罷了。”
洛介寧又問道:“那個姑娘,聽聞是跟着一些人進了燕子巷纔不見的,你是否知道是哪些人?”
佩兒道:“燕子巷是禁區,就連我們這樣的人,都是進不去的。”
洛介寧還在細細揣摩“我們這些人”的意思,那佩兒又道:“不過,引得小姑娘進去的,自然是不會想殺了她的人。那些人縱使膽子再大,也沒到光天化日之下殺人的地步。”
洛介寧道:“我聽聞,他們進行的是賣人的交易?”
佩兒低眉道:“有。大多數是將他們賣到人家裡去做奴隸,或者是賣到青樓。男孩兒也要,面相好的,價格越高。當然,還有的是抓過來虐待的。”
“虐待?”
“便是有虐待成癮的人,那燕子巷整日整日傳出的哭聲便是受虐的孩子發出的。”
洛介寧倒吸了一口冷氣,又聽得她道:“那個小姑娘既然屍體完好,便是沒有受過虐待。”
洛介寧問道:“你知,她是何人嗎?”
佩兒頷首道:“知。江湖奇人鐵棍李的女兒吧?”
洛介寧心裡大驚,面上卻是不動如山,問道:“你怎知?”
她只淡淡道:“你道她叫李明嫣,跟你們頗有關係,且不久前才傳來消息,鐵棍李死了。而你們當時在豫州,自然可以聯繫到一塊兒去。”
洛介寧又是吃了一鯨,差點就要跳了起來。那佩兒望着他道:“你很驚訝,我爲何知道這麼多?”
洛介寧順勢問道:“爲何?”
“有人專門盯着你們大門,誰出來了,下邊的人全都知道。”她又是頓了頓,道,“我雖身在扶風樓,那地方來的卻都是有錢有勢的公子和路過這裡的權貴,皇宮裡頭的事情我知道得更多。你們江湖上的人,大都是不喜來這裡的,嫌辱了你們一身正氣。”
說最後一句時,洛介寧明顯從她眼裡看出不屑和鄙視,只怕是跟那南承書有關係了。洛介寧重新坐好,道:“李明嫣身上那塊玉,很重要。”
佩兒問道:“爲何重要?”
洛介寧道:“我只知很重要,這個姑娘跟很多事有聯繫,她一死,很多線索就這麼沒了。”
“既然此人這麼重要,那麼,她對誰比較有威脅,就是誰做的了,不是很簡單麼?”
洛介寧輕笑道:“我在明,他在暗,何謂簡單?”
佩兒直視他,不再語。洛介寧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又瞧了瞧桌案上的蠟燭,已經快燒了一半了。那佩兒出聲道:“你在急?”
洛介寧笑道:“這個時候,怕是回不去了,不讓進。”
佩兒起身道:“入夜是扶風樓最好的時候,我也該回去了。”
洛介寧起身送了她一段路,這才轉身回了七臺山。這個時候,街道上已經是萬籟俱靜,只連燈籠都很少見到。他一路摸黑過了河上了山,側身剛想躲到那塊石頭後邊,這才恍惚想起來那石頭後邊的雜草全部被清除乾淨了,這才作罷,想要找個地方偷偷過去,卻又聽到腳步聲,嚇得他連忙往旁邊躲。
他扒着幾塊石頭朝那邊望了一眼,只見燈火闌珊處,一個身影站在大門口,靜靜地朝這邊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