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夥計送上來一碟素炒蘭花,一碟香豆和一盤帶皮的水煮花生。
小刀抓過一把花生,輕輕剝開,將花生擠到風蕭蕭的手中。臉上帶着幾分平靜。風蕭蕭的臉上,現出少女一般的紅暈,擡手將花生送到口中。
兩個人,如同熱戀中的少男少女。一個細心的剝,一個開心的吃。
一盤花生吃完,風蕭蕭滿意地擦了擦嘴,道:“天劍是自殺的,從明月樓上跳下去。屍體都未找到。”
小刀目光一閃,輕笑道:“也許,她活夠了。”對於一個沒有任何追求與希望的老人來說,死是遲早的事情。
風蕭蕭搖了搖頭,低聲道:“她是無臉活在這個世界上。”
小刀眉頭一皺,那長長的眉毛又開始抖動。雙脣輕顫,卻沒有說話。
風蕭蕭苦笑着搖了搖頭,道:“你不用難過,她不是爲你而死的。”
小刀端過酒,仰頭喝下,慢慢地往杯中倒酒。
他是個耐性好到極至的人,似乎,一直在等。等着風蕭蕭回答他想問的問題。他似乎是個很瞭解女人的男人,很清楚就是自己不問,眼前的這個女人一樣會回答他心中的問題。
風蕭蕭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也許,再過一百年,你依然是這個樣子。巨靈神的大錘砸到你身上,也砸不出個悶屁。”慢慢地湊到小刀的耳朵旁邊,冷聲道:“聽說,她在夜水雲的手下,連拔劍的機會都沒有。”
小刀目光中,閃過一道寒光,顫聲道:“江湖的傳聞,有多少是靠得住的?”
風蕭蕭勞動臉上,帶着苦笑,無奈地搖了搖頭,道:“夜水雲的從口中吐出的豆皮,便將她震成內傷。你信麼?”
小刀冷冷地搖了搖頭,吐出兩個字:“不信。”
風蕭蕭道:“我就知道,她在你的心中,永遠都是最強最美的女人。可是,這你次由不得你不信了。”
慢慢地伸手在腰上一摸,突的一聲,一把閃耀着寒光的劍已經到了她的手上。
那一把劍,劍身奇軟,而彈性十足。那帶着韌性的劍身彎曲至柄,便如同腰帶子一般纏到身上。抽出之時,那劍身一彈,瞬間筆直鋒利。
小刀的眼睛,落到劍身上。
他的身子開始發抖。
在劍身中央,一個明顯的凹陷,赫然是一個毛豆的形狀。
天下,最瞭解這把劍的人便是他。只有他才知道,那劍身上的凹口,至少也得玄鐵打製的毛豆,以千斤重的力量和流星一般的速度,才能在那利薄的劍身上留下凹陷。若不是那劍身韌性十足,恐怕早已斷成兩截。
天下,怎可能有那樣的人,從口中吐出的一個毛豆殼,竟能在這經過千錘百煉的寒鐵寶劍上砸出一個凹口?那得有多深厚的內力?如果真有那樣的人,或許,她只要喘一口氣,便能將一個健壯的漢子,吹到九霄雲外。
摸着那冰冷的劍身,雙眼中閃耀着幾分晶瑩,顫聲道:“那個夜水雲,到底是什麼人?”
風蕭蕭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道:“一個女子,傳聞她纔是天狼刀法的真正傳人。武功在夜
羅剎之上。而且,她不過是一個不滿二十的女子。”抓過筷子,夾起一顆香豆塞到嘴裡,搖頭道:“她是爲刺青而來。”
小刀的身子一抖,無力地深嘆一口氣,笑道:“這麼多年,我至少殺了一千條狗。”
風蕭蕭奇怪地看着他,道:“你是想告訴我,你賺了不少的錢?”
小刀搖了搖頭,道:“每一條狗,都是價格昂貴的名狗。他們的主人,不是富豪土吏,便是朝廷高官。”
風蕭蕭吃驚地看着小刀,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小刀抓過幾個香豆,扔到嘴裡,嚼得蹦蹦響,笑道:“就連他們的主人,都對我恨之如骨。更何況是被下酒的狗?”
風蕭蕭無奈地苦笑,低頭吃菜。
小刀長嘆一聲,道:“我聽說,等我去了地獄,定要被那千條惡狗追逐撕咬,直到骨頭都不剩的。”
他慢慢地閉上眼睛,道:“所以,我很怕死。”
風蕭蕭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一個只敢殺狗的人,當然很怕死。所以,我不會讓你死的。你也不會死。”
她摸着纖細的腰,吃吃笑道:“你看看,我這樣身材,可比她的好?”
小刀點了點頭,道:“好,當然好,天下,有誰能有這樣的腰?”
話語,帶着濃濃的柔情,可是他的雙眼中,卻無比的平靜。
風蕭蕭呵呵笑着,拉着他的手放到腰上,柔聲道:“好好的摸摸,因爲,以後你可能見不到了。”
那纖細的腰上,如同裹着精絲一般光滑柔軟。
摸上去,就像是一條沒有骨頭的蛇身。每一處,都帶着柔軟而致命的誘惑。
小刀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雙眼中落下兩串熱淚。
風蕭蕭的臉上,帶着妖嬈的笑容,道:“我不想你死在夜水雲的手上,所以,你便不會死。”
她的手,朝着腰上的扣子摸去,輕輕地解開釦子。
周圍,依然熱鬧非凡。似乎,沒有人注意到,這樣一個舉止高貴的女人,在大庭廣衆之下,竟然開始脫衣服。
小刀冷冷地搖了搖頭,笑道:“不要,你不想我死。可是我更希望你活着。”無奈地長嘆一聲,道:“因爲,夜水雲要殺的是你,不是我。”
風蕭蕭吃吃笑道:“她除了要刺青,還要殺光十二個高手。我們奇門遁甲,一個都逃不過的。”
衣裙鬆開,潔白的胸口上,赫然紋着一個奇怪的圖案。似乎,更像一個字。
蹦的一聲,風蕭蕭的身上那一身黑亮已經脫下。
所有的人,在同一時間,都吃驚地看着風蕭蕭。
沒有人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每個人的臉上,都帶着驚恐。
隨着風蕭蕭那一身黑衣落下,那纖細的身材瞬間不見了。她的身體,如同一個氣球一般地膨脹開來。粉色的衣服,包裹着一個臃腫的身體。在那一頭暗色的頭髮的襯托之下,活脫脫一個蒼老肥胖的老太婆。
她哈哈地站起來,手中託着一件柔若無物的黑絲。
那個妖嬈的人,瞬間變成了水桶一般的老太婆。有的人已經放下手中的筷子,因爲,他們
的胃口已經被破壞。還有的人,已經忍不住,站起來衝到屋外,翻江倒海地狂吐起來。
風蕭蕭右手一動,那一抹閃耀着黑光的絲綢如同漁網一般地纏到小刀的身上。
原本有些佝僂的小刀,突然站直。身材瞬間變得矯健筆直。除了那花白的頭髮,無人能敢相信他是一個蒼老得有些難看的老頭。那一身的健壯,如同一個二十出頭的少年。
原來,風蕭蕭那一身的婀娜和刀槍不入,靠的就是這一身的天甲仙衣。那堅韌,緊緊地裹在身體上,並且會自動收縮,如同皮膚一般貼在身上。
風蕭蕭湊到小刀的耳朵旁邊,輕聲道:“那仙甲能保你不死,更重要的是,你也不能死。”說着,輕輕在小刀的手上捏了一把,慢慢地坐到位子上。
她長長地舒出一口氣,拉了拉有些凌亂的衣服,低頭吃菜。
也只有她這般的吃法,才能吃成那樣的身材。
似乎,只要有時間她就低頭大吃。
就好象,過了今天,她便沒機會再吃一樣。
桌子上菜,被她吃個精光。滿意地拍了拍滾圓的肚子,笑道:“小刀啊小刀,怪不得有的人拼了命也要跑出千里之遠來吃你做的狗肉。就連這素炒的蘭花都這般的美味,夠何況是那五香的狗肉。”說着,搖了搖頭,道:“可是,我天生就怕狗肉,若是能像她一樣,能吃一口狗肉,喝一口酒,該多好。”
順着風蕭蕭手指的方向,小刀的身子猛然一震。
在靠窗口的角落,一個黑衣的女子。
頭上戴着烏黑光亮的輕紗,慢慢地喝酒吃肉。
肉吃得很慢,酒也喝得很慢。
也許,她是個小心的人,就連夾肉的筷子,每伸出去一次,都顯得萬分的小心。
她左手上,抓着一把劍。青色的寶劍。
那散發着青光的劍身上,鮮紅的血一滴一滴地落到地上。
小刀的身子一抖,吃驚地朝着周圍看去。
三十一個人,上到七十歲的老婦人,下到懷中正在吃奶的嬰兒。一個不剩,全部都死了。
沒有任何的聲響,似乎突然就死了。
每個人的喉嚨上,一道血口。
更讓人恐怖的是,三十一個人的雙眼,都被刺瞎。
天下,怎會有如此快的劍。
只是一瞬間的功夫,被殺的人連哼都未哼一聲,就死了。
也許,那懷中的嬰兒,還含着最後的一口奶,毫無知覺的,就死了。
風蕭蕭的臉上,帶着平靜的笑容,輕輕地吐出一口氣,道:“夜水雲麼?”
那女子慢慢地站起來,右手輕輕揭開臉上的黑紗。
就連小刀,都忍不住幾乎嘔了出來。
若不是親眼所見,殺了他也不會相信,天下竟會有那麼醜陋恐怖的女子。
半張臉上,就像是被活活剝下臉皮。一雙眼睛,兩個深陷的黑洞。
女子手中的青劍,散發出冰冷的寒氣。
慢慢地指着風蕭蕭,冷聲道:“把你身上的刺青給我。”
風蕭蕭吃吃一笑,道:“你爲何不自己來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