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當然沒有絕對做不到事情。
丁殘雪走出客棧,便看見了一匹馬。
火紅的胭脂俊馬。
這樣的駿馬,當然是及其少見的。能有這樣的馬,不是王孫公子,定是達官貴人。
腳走七星,馬踏千里。
這馬,當然是夜羅準備的。
一個心思細密之人,常人所無法想到的細節,她都能想得到。
自古常人不怕惡,只怕惡人心如發。大凡,兇殘性惡之人都有着一股沖天的豪氣與霸氣。
可是,最爲可怕的,是那些兇殘而又有心計之人。這樣的人,比地獄中的修羅還恐怖。不怕死,無情兇殘,卻又充滿着智慧。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無堅不摧,戰無不勝。
若是腳力,三十里地,至少要兩個時辰。可是若是有了這樣的快馬,可以省去一半的時間。
對一個心懷仇恨的人來說,多一分精力,便多一絲復仇的機會。
這些,夜羅早已替她計算好了。
晨風,依然輕微。
還帶着微微的寒冷。
今日,便是十五。
天狼刀會的日子。
在每一箇中秋之夜,有多少個家庭團結合歡。又有多少個家庭絕望分離。
過節的日子是不適合殺人的,可是很多人偏偏喜歡挑這樣的日子殺人。
似乎,在這樣的日子殺人,更加的刺激,也更加的殘酷。
夜羅,果然不是凡人。
她連時間都掐算得十分的精準。
丁殘雪慢慢地縱身下馬,走進客棧。
冷清的客棧,冷清的人。
今天,有家的人,應該都在家,或者在回家的路上。
在客棧出現的人,要麼是無家可歸,要麼是有家不能回的人。
四菜一湯。兩壺酒。
酒已經喝完,菜卻幾乎未動。
夜水雲的臉上,瀰漫着一層酒紅。臉上帶着庸怠的醉態,閉着眼睛靠在椅子上。
獨孤秀依然在埋頭吃菜,她喝了太多的酒,反倒餓了。
她打算,再吃兩口,便離開。
因爲,夜水雲已經等了她很久。
每一個手法兇狠之人,要麼做事拖拉,要麼吃飯極度的緩慢。可往往這種人,在某些地方,都有着常人無法超越的速度。比如,殺人。
獨孤秀慢慢地放下筷子。
她感覺到一陣風無聲地吹過,擡頭便看見滿臉怒容的丁殘雪。
嘴邊,露出一絲微笑。帶着冷漠與不屑,看着丁殘雪。
丁殘雪擡手指了指外面,朝着獨孤秀冷冷地吐出一字:“滾。”她找的是夜水雲,不想與其他人糾纏。
可是她忘記了,眼前的這個人,是江湖上談之色變的一枝獨秀。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獨孤秀目光一寒,那腰上的金鍊子已經彈出,帶着寒冷的金光,射向丁殘雪。
“哈哈。”丁殘雪發出一聲冷笑,休的一聲,長劍已經出手。猛然一抖,漫天的劍光罩向夜水雲。
夜水雲的臉上,
依然帶着庸懶的笑容。縱然是閉着眼睛,她依然能清楚地感覺到發生了什麼。
就在獨孤秀手中的金鍊子纏到丁殘雪手上的時候,她手中的長劍已直直地刺進夜水雲的肩膀。
她不是來打架的,而是來殺人的。
只有抱着必死的決心,纔會做出如此瘋狂的舉動。
獨孤秀髮出一聲驚呼喊:“姐姐,擔心。”
那旋轉的金鍊子,發着嘶嘶的聲音,如同拼命收縮的毒蛇,舔進丁殘雪的手臂。
夜水雲慢慢地睜開眼睛,臉上帶着極度的憤怒,朝着獨孤秀道:“秀兒,收手。”
獨孤秀臉色一變,猛然扯回金鍊子,吃驚地道:“姐姐,這是爲何?”似乎,夜水雲太過善良。善良到面對一個見面就拔劍的人,都無法殘忍。在這個世界上,善良的人,終歸是要吃虧的。
夜水雲的手,慢慢地抓到劍身上,冷冷地看着丁殘雪,笑道:“我與你素不相識,如何要如此苦苦相逼?我與你有何仇恨,你要見面就取我性命?”可是,她依然能看出,丁殘雪並不是真的想取她性命。那一劍,只是刺穿了她的肩膀。
丁殘雪臉上帶着驚恐,手中的長劍猶如鑲入石頭中一般,被死死夾住,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依然無法扯出。
隨着一聲噹的一聲輕響,那長劍竟被夜水雲生生捏斷。夜水雲慢慢地抽出刺在肩膀上的斷劍,冷笑道:“丁殘雪,是不是楊錚讓你來找我的?”
丁殘雪冷冷地看着夜水雲,輕笑道:“不是,是我要來取你性命。”
獨孤秀身一動,閃電一般地甩出一個耳光,重重地打在丁殘雪的臉上。
她打得很重,丁殘雪登登登退出三步,才站穩身子。
獨孤秀身手捂着夜水的肩膀,顫聲道:“姐姐,你沒事吧?”
那一劍刺出,幾乎慣穿後背,獨孤秀擡頭看着丁殘雪,厲聲道:“今日若讓你活着離開,我便不是一枝獨秀。”突然,她猛然回頭擡手迅速地封住夜水雲的穴道,輕聲道:“姐姐,我知道你不忍殺人。你真的太善良了,若是不封你穴道,你不會讓我出手教訓這小賤人的。”
說着,慢慢地站起,朝着丁殘雪走去。
夜水雲穴道被封,四肢早已無法動彈,急道:“秀兒,不要殺她。”
獨孤秀冷冷地看着丁殘雪,輕笑道:“姐姐,你放心,我不殺她便是。”她看着滿臉殺氣的丁殘雪,輕笑道:“放心,我不會殺你的,我會讓你比死更難受。”
獨孤秀臉上那一抹燦爛的笑容突然僵住,右手一抖,一道金光朝着丁殘雪罩去。
夜水雲絕望地閉上眼睛,顫聲道:“秀兒,不要殺她啊。”她知道,丁殘雪與楊錚一同長大,他們之間早已情同兄妹。若是獨孤秀殺了丁殘雪,必然又要增加新的仇恨。她不想與任何人爲敵,只想能儘快地找到夜羅,要回天狼刀,回去給師傅一個交代。
那無休無止的仇恨,到何時纔是個頭?師傅死在哥哥的刀下,自己又能怎麼樣呢?殺了哥哥替師傅報仇麼?不能,當然不能。可若是夜羅知道了是哥哥殺了師傅,她會放過哥哥麼?如果哥哥死在夜羅的手上,自己該怎麼
做?殺了夜羅,還是自殺?
她不想殺人,更不想看見半分的殺戳。
可是,在江湖上,你不殺人,便會被人殺。剛纔的自己,便是最好的例子。
任何一善良的人都想不到,自己吃飽了飯,閉着眼睛打個盹,然後一把長劍就砍了上來。因爲他們都會以爲,天下的人都和自己一樣善良。可是這樣的事情往往最容易發生,而且,已經發生了。
丁殘雪仰着頭,冷冷地看着獨孤秀,那冰涼的金鍊子,發出滋滋的聲響,旋轉着纏到她的身上。
丁殘雪身子一動,朝着門外竄去。
獨孤秀髮出一聲冷笑,雙腳一動,追了過去。
冷風,似乎吹得更加的猛烈。
因爲寒秋過後便是嚴冬。
冬天更加的適合殺人。
真正想殺人的人,是不會挑日子的。所以也就等不到冬天了。
纏在丁殘雪身上的金鍊子慢慢地收攏,鏈子的一頭竟然如同活蛇一般遊向她的脖子,伸向她光滑柔嫩的臉上。
獨孤秀髮出一聲冷笑,道:“賤人,你若再跑一步,定然叫你皮肉分裂。”
那冰涼的酥麻,慢滿地滲透到骨中。似乎能聽到鏈身上鋒利的削口慢慢地舔開肌膚的聲音。丁殘雪的臉上,帶着驚恐,慢慢地跪到地上,顫聲道:“求你,不要殺我。”
在這個世界上,豪氣沖天的人不在少數。可是真正不怕死的,似乎沒有。當一個人在死亡的邊緣彷徨徘徊的時候,才能真正體會那樣的恐懼。那深入骨髓的恐懼,會融到你的心臟,擴散到骨髓裡面,讓你所有的意志與豪氣,瞬間冰消瓦解。
那冰涼的鏈子,幾乎纏滿了她的半張臉。
獨孤秀的右手上,瀰漫着一層紅霧。那靈活的鏈子縱然不在她的手上,可是早已經灌滿了真氣,依然能運用自如。
“你告訴我,爲何想殺我姐姐?”獨孤秀的臉上,帶着微笑。就像是一個天真的孩童一般,雙眼中乾淨而明亮,沒有半絲的邪氣。可是,笑得越燦爛,說明她的殺意越濃。
丁殘雪顫聲道:“我,我恨她,恨她能得到楊錚的歡心。”雙眼中流下淚水,可是極度的恐懼,已經讓她忘記了哭泣。
獨孤秀哈哈一笑,道:“楊錚?就憑他也配喜歡我姐姐麼?”隨着右手上的紅霧散去,丁殘雪的呼吸也開始變得順暢。那緊收的金鍊子慢慢地鬆開。
丁殘雪道:“求你,不要殺我。”她慢慢地低頭,輕聲道:“其實,是夜羅讓我來找你們的。她告訴我你們在這個地方。”
獨孤秀猛然一驚,道:“她,她在什麼地方?”
丁殘雪慘聲道:“三十里外的普通農家客棧,可是現在她已經走了。”
獨孤秀目光一寒,轉身朝着屋中看去。
突然,她的身子發出猛烈的顫抖,臉色瞬間變得蒼白。那穴道被封的夜水雲,赫然已經不見。
“你真的不想活了麼?”獨孤秀髮出一聲怒吼,道:“你竟然敢跟我玩調虎離山之計?”
丁殘雪吃驚地看着獨孤秀,道:“沒有,我根本就沒有。也許你姐姐聽到夜羅的行蹤,她追出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