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夫了得,金陵口音──樑泊雨一面心急如焚地一遍遍夾緊馬肚子,想讓馬跑得再快一些,一面在心裡來回來去地重複這兩句話。一定是皇上派來的人,一定是!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前些天接謝貴入城的時候,樑泊雨稍微研究了一下從北平往金陵方向的路線,只是沒想到這麼快就用上了,還是爲了這種他做夢也沒想到會發生的事。
出了城,馬開始保持比較勻速的奔跑,樑泊雨的精神稍稍放鬆了一些,這才發現自己從昨天晚上折騰到現在,連口水也沒顧得上喝一口,早過了該吃飯的時間,他的肚子緊一陣慢一陣地唱起了空城計。樑泊雨忍不住在心裡嘲諷自己:一個現代人,毫無利己的動機,把古代人民的謀反事業當作他自己的事業。這是什麼精神?這是民族主義精神,這是愛國主義精神,每一個穿越時空的人士都要學習這種精神。老子堪比白大夫了啊!
又跑了小半天兒,樑泊雨總算在路邊找到了一個小湖,於是他停下來,帶着馬去喝水。喝完雖然覺得胃裡還是空,可也總算是鬧了個水飽。
樑泊雨坐在草地上拍着自己“嘰裡咕嚕”的肚子看着馬吃草,竟生出幾分羨慕來。想想自己真是急昏了頭,沒時間吃飯,好歹也帶點乾糧什麼的再上路啊!這荒郊野外的,要是一直碰不着人家兒該怎麼辦?就是碰着了,身上也沒帶錢啊!最後樑泊雨在心裡告訴自己:必須儘快找到夏天,中途儘量不要停下休息,也不要走小路去找吃的。
打定了主意,樑泊雨看看馬差不多也吃飽了。他站起來走到它的旁邊,拍拍結實粗壯的脖子,“人是你給我弄丟的,現在你得負責把他給我找回來,要不然你就不用再跟我回去了。”
樑泊雨這樣一說,那馬好像聽懂了他的話,四個蹄子不安份地倒騰了幾下,兩個巨大的鼻孔裡噴出一陣熱氣,戰馬身上特有的肌肉線條也開始輪番跳動。樑泊雨騎到它的身上,剛剛坐穩,還沒等說“駕”,它就箭一樣地躥了出去。
接下來的一天一夜,樑泊雨幾乎沒有再停下來。只在夜裡的時候,大概是因爲馬渴得不行,它自己找到一條小河喝了水,樑泊雨趁機尿了泡尿,再次灌了個水飽。然後一人一馬就繼續上路了。
後來天又亮了,就在樑泊雨覺得已經失去了方向,絕望地想着大概是自己估計錯誤,可能找不到夏天了的時候,這馬帶着他翻過一個緩坡的最高點,緊接着山坡深凹處的一隊人馬就進入了樑泊雨的視力範圍。又困又餓的樑泊雨兩眼一亮,頓時跟被打了雞血一樣,再次精神抖擻,趕緊驅馬朝坡下衝了過去。
在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以後,樑泊雨再想起當天的情形還會覺得後怕。他當時實在是太沖動太迷糊了。竟然在根本沒有確定隊伍裡有沒有夏天的情況下,就那麼直愣愣地把自己暴露在了一片空空蕩蕩,沒有任何遮蔽物的山坡上。
樑泊雨跑到一半的時候,那隊人裡分出了五個騎着馬的過來把他團團圍住了。樑泊雨站定之後開始後悔,他實在是應該先悄悄跟蹤一段時間,弄清楚對方的身份之後再有下一步的行動。
“樑大人!”一個面目清秀的年輕人向樑泊雨靠近了一些。
樑泊雨皺起眉頭盯着這人看:怎麼覺得有點兒眼熟?在哪裡見過嗎?
“都司地牢一別,樑大人可還安好啊?”
原來是他!樑泊雨想起來了,這人是被樑崢關起來的夏文敬的貼身隨從。太好了!看來沒追錯!樑泊雨飛快地朝正在減慢速度的隊伍裡掃了一眼,沒看見夏天,但是隊列的中間卻有一輛馬車。
“你們家大人呢?”
那人不回答樑泊雨,笑着朝他身後的緩坡看看,“樑大人不會是單槍匹馬一個人追過來的吧?”
“夏大人在哪兒?”
這時行進着的隊伍停下了,又有一個人騎馬走了過來。這人四十多歲的樣子,身材魁梧,面色微青,一雙眼睛鷹一樣的銳利。年輕人看見他,立刻低下頭退到了他的身後。
“樑大人別來無恙啊?”
靠!這他媽一個個兒都是誰啊?!怎麼全都認識“我”?樑泊雨把心一橫,還是那句話:以不變應萬變。自己不明白的話權當沒聽見。
“夏大人在哪兒?”
這人也不回答樑泊雨,“山後埋伏了多少人啊?一衛,兩衛,還是三衛?”
“夏大人在哪兒?”
“燕王正在城裡造反,你不說留在他身邊幫忙,倒有心情追到這兒來?”
“夏文敬在哪兒?!”樑泊雨有點忍無可忍了:這幫人都有病吧?當我說話是放屁嗎?!老子快變復讀機了!
可眼前的人陰森地笑笑,似乎還是不打算接茬。轉着頭看了看四周,還想再說什麼。他們身後的馬車忽然動了。背對着馬車的人一起回過頭去,車伕趕着馬車緩緩來到他們身邊,停下了。
車簾動了幾動,一隻樑泊雨並不陌生的白手從裡面伸出來,掀開了竹簾。
“未平?”是臉色有些蒼白的夏天。
“子矜……”樑泊雨覺得聚集在心間的焦躁和煩悶驟然間一掃而空,隨之而來的是失而復得的喜悅在一瞬間塞滿了胸口。
夏天低下頭將身體傾出車外,夏文敬的那個的貼身下人趕緊下馬跑過去扶住夏天,“大人。”
“去給我牽匹馬來。”
“您的腳……”
“我沒事。”
馬牽來了,年輕人扶着夏天上了馬。果然如餘信所說,這匹馬也因爲夏天的兩條腿用力不平均,而老是把身體向左偏過去。夏天騎着馬,歪歪斜斜地來到樑泊雨跟前,轉過頭對着其他的人說:“你們等在這兒,我有話跟樑大人說。”
“可是……大人……”那中年人皺着眉頭,緊張起來。
“沒事。你們誰也不許跟着。”
“但他……”
“我說了,沒事。”
夏天回過頭來,還算平靜的目光對上樑泊雨有些激動的視線。樑泊雨彎下腰,伸手夠過夏天手裡的繮繩,轉身就走。夏天鬆開腳蹬,放鬆了四肢。馬感覺到了牽引,乖乖地跟着樑泊雨朝山坡上走過去。
走了一段距離,夏天覺得沒有人能聽見他們說話了,“就這兒吧。走得太遠他們會跟上來的。”
樑泊雨調轉馬頭,面對着夏天站定,“發生了什麼事?”
夏天嘆口氣,低下頭抓住眼前馬鞍上的突起,“咱們已經徹底被捲了進來,這回你我恐怕都難再脫身了。”
“到底出什麼事了?他們是什麼人?”
夏天擡起臉來轉頭看了一眼,“他們就是大名鼎鼎的明朝皇家秘密警察──錦衣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