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樑崢歪着腦袋舔着後槽牙含混不清地念出金陵太平門上的兩個大字。
烏力吉滿眼憧憬地仰望着城樓,想慨嘆點兒什麼張了張嘴又什麼都沒說出來。
樑崢一手牽馬一手猛揮,“走!隨本少爺殺將進去,看我如何使得北疆英姿踏平南城春、色!”
國子監每年三月初五開學,京外新到的學生必須提前兩天入學,屆時由助教帶領新監生熟悉正堂、支堂、書樓、射圃、饌堂、號房等所有跟學習和吃住有關的地方,同時也會介紹學內的一些規矩。
所有即將入學的新生都已登記在冊,所以早到的話憑着路引和牙牌也可提前入住。
樑崢路上趕得緊,早到了兩天,不過他是故意的,爲的就是想找機會先睹一睹那些個“南城□□”的芬姿芳容。當然也就不可能先跑去國子監提前入什麼住了。
找了個看起來很是氣派的客棧投宿,又找到招牌最大的酒樓吃飯。樑崢深切感受到了天高任我飛的愉悅之情,只恨怎麼沒早點兒自己提出要來金陵。
吃完飯,樑崢讓烏力吉去四處走走,瞭解一下風土人情回來告訴他,自己則跑回客棧去睡覺了。他不困也不累,只是要爲了晚上準備去做的事補充體力。
沒以爲自己能睡着,可興奮了一路,這會兒躺到牀上竟也昏昏沉沉起來。沒做夢,再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樑崢心滿意足地抻了個懶腰,下地走到烏力吉的房間,發現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
“少爺。”烏力吉看見樑崢,從椅子上站起來,“跑了這麼久,您要不要沐浴更衣?”
樑崢這纔想起來:一會兒真要去找他惦記了一路的江南美人兒,他還真不能這麼一身臭汗的就去。
“要,要。你快去煮水。”
“已經煮好了。”
樑崢越發地覺得烏力吉不僅不傻,還聰明伶俐。讓他準備好衣服,樂顛顛地去洗了澡。
換上一身看不出身份的青布直衣,戴好巾冠,樑崢又把從家裡偷帶出來的一把名貴扇子拿上便離開了客棧。一開始烏力吉要跟着,樑崢說自己就是出去隨便看看,有他跟着太顯眼,讓他在客棧好生休息。
洗澡的時候樑崢問烏力吉都去了什麼地方,烏力吉腳力好,短短一個下午,金陵城被他走了大半。聽他把走過的路線大概說了一邊,樑崢對自己要去的地方該怎麼走已經心中有數了。
一路走着又問了幾個人,樑崢很快就在離秦淮河不遠的地方看中了一塊牌匾──越燕閣。
樑崢在心中暗暗咂舌:難怪大江南北的文人騷客都要來這地方轉。不愧是十里秦淮,六朝金粉,連個妓院都要弄出這麼雅緻的名字來。哪像大寧──醉紅樓,俗!
扇子一開,頭一甩,樑崢裝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樣子,踱着方步進了越燕閣。
站在門口的小廝一眼看見樑崢,忙哈着腰迎上來,“喲!這位公子面生啊,裡面請,裡面請……唉!小心腳下,腳下……”
絮絮叨叨地把樑崢讓進院子,小廝扯住個不過豆蔻的小丫頭,“來,把這位公子……”
正說着,突然門外一陣喧囂,接着呼啦啦十幾個人一起擁了進來。小廝停住話頭擡眼一看,眉毛眼睛鼻子嘴立時疊到一處,“呵!又一撥,這一到臨近國子監開學真是怎麼都忙不過來。”
丟下樑崢和小丫頭,看門小廝笑逐顏開地朝門口跑了過去。
樑崢定睛細看進來的那十幾個人,有跟自己年紀差不多的,也有看似稍長的。不過臉上清一色地透着掩不住的書卷氣,而且穿着也都跟自己相差無幾。有看來是有些經驗的,站在前面大大方方地跟小廝說着什麼;有面露羞澀的,躲在後面探頭探腦;也有強壯鎮定的,晃到一邊去看天看樹就是不看滿圓園“□□”……
敢情天下學子同病相憐,要進國子監了,都想抓緊了時間來逍遙一番。
“公子?這位公子?”
樑崢突然在人羣裡看見一張白臉,不見羞澀也不見囂張,只是定定地正朝自己這邊望過來。
“啊?”樑崢一回頭,那小丫頭半張着嘴在等他的迴應。
“公子,您跟他們是一起的?”
“哦,不是。他們是……”
“國子監的監生。”
“呃……都是新要入學的嗎?”
“不是,也有往年的。”
“這怎麼來逛個青樓還要結伴而行?”
“哦,有往年監生帶着新來的同鄉來認路的,也有京中官家子弟相互認識相約同來的。國子監裡幾千學子,每年開學、春假、冬至我們這裡最忙。不過像公子這樣一個人就單槍匹馬殺過來的京外學生可不多見。”小丫頭說完從懷裡扽出塊絲帕掩着嘴笑。
“你憑什麼說我是京外來國子監入學的?”樑崢見自己被輕易識破,不免有些惱火。
小丫頭還是笑,“那是我看錯人了。不過公子別看奴家年紀小,卻已是閱人無數了。走吧,我帶公子進去。”
不等樑崢再辯解什麼,小丫頭領路往他們身後的小樓走了過去。
正好這時後進來的那一羣人也跟着看門的小廝一起走過來。本來也沒離多遠,樑崢很被快淹沒在人羣裡,跟着他們一起稀裡糊塗地進了樓內大堂。
越燕閣的媽媽適時從樓後飄了出來,“各位公子,姑娘們可都久等了。”
剛一說完,兩邊的樓梯上有姑娘一個個走了下來。樓下的這一羣人立刻一起仰着腦袋齊刷刷地望了過去。
姑娘們轉眼之間都下來了。一幫人裡幾個來過的似乎都有相識的舊好,直直迎上前去扶住幾個搖曳纖腰徑直走了。剩下的□□個人一目瞭然,全都是第一次進到煙花之地的愣頭青,傻傻看着眼前的蛾眉粉黛不知如何是好。
大約年年如此,姑娘們也都習慣了,見剩下的沒人動了,便挑着順眼的搶先主動貼了上去。英雄愛美人,不知道哪個是英雄的時候,美人也愛美男。一時間,眉清目秀、面貌俊朗的身邊都站了兩三個,剩下幾個貌醜的紅着臉杵在哪兒沒人要。不過青樓就是青樓,是做生意賣笑的地方,不是給人配對相親的場所。姑娘們也都分着三六九等,站到一處的相互看看,才貌不如人的也就自己離開轉身去找了身邊還空着的。
樑崢看得真切,剛纔跟自己打過對光的那個白臉書生身邊撲過去的最多,四個,自己這邊卻只來了三個。心中略有不服:大男人還敷粉,要不怎麼那麼白?怎麼江南美人兒好這口兒?失算了,早知這樣,剛纔沐浴的時候應該再多個泡個把時辰,也蒸得嫩些纔好……
好在那白臉身邊的姑娘很快就散了,剩下一個,自己這邊卻剩了兩個。這兩個大約是在越燕閣的地位不相上下、平時就愛爭嘴的,這會兒你瞪着我,我看着你,槓上了。媽媽使了好幾回眼色,可兩人一起裝作沒看見,一人抓着樑崢的一條胳膊死不鬆手。
樑崢很是得意,雖然還不認識眼前這些人,可既然將來都是國子監的同學,那麼提前展露一下自己的超凡魅力和“能力”也沒什麼不妥。於是他胳膊一甩,一手攬住一個就要往樓上走。
媽媽一看這生意要虧本,再說讓這些監生進來本就是官府明令規定不許的,這要玩出什麼事來那還了得。於是趕緊上前想要阻攔。
樑崢一腳搭在樓梯上,一回身掏出塊碎金子塞到媽媽手裡,然後什麼也沒說,摟着兩個美人兒繼續往樓上走。走到一半的時候朝下瞟了一眼,白臉跟他身邊的姑娘正好在一起擡頭看着自己。
這時樑崢才發現,剛纔光顧着看白臉了,怎麼他身旁那位姑娘這般樣貌端莊、清雅脫俗?比自己身邊這兩個加起來還要漂亮。看來即便不是頭牌也是越燕閣裡上得數的風月佳麗。再看看,人家一對璧人站在那裡看着就像戲文兒中唱的才子佳人,自己這左擁右抱的倒像個市井流氓?
這麼想着樑崢便有些沮喪,偏又此時白臉挑了挑嘴角,眼裡竟露出了幾分鄙夷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