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樑崢早早醒了,坐起來冥思苦想:昨天到底是哪兒出了問題呢?
白臉走了之後,如香回來了。樑崢正傻坐在牀邊思考自己爲什麼會有反應,還反應得如此“充分”。
“樑公子!聽說剛纔宮裡來抓人了?!”如香驚恐地看着被砍掉了一半的牀幃。
“啊?哦。”樑崢回過神來,“沒事兒,是錦衣衛那幫狗腿子。”
聽了樑崢的語氣,如香在心裡暗暗吃驚。
“你洗完了?”樑崢盯着如香溼漉漉的頭髮。
“嗯。”如香點頭。
樑崢一伸手把如香拉過來,按倒在牀上。
必須打破這種局面!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聽趙溪說過多少次了,春宮也沒少看,不就是按倒扒光嘛!
幾下除了如香的衣服,樑崢還是緊張,閉了眼睛伸手奔着身下胸前軟綿綿的一片就抓了過去。
嗯──不錯,軟……滑……
如香嬌喘一聲。
樑崢的手繼續向下,這回摸到了腰上。
嗯──依然不錯,滑……白……
等等!白?閉着眼怎麼會知道“白”呢?
樑崢閉眼皺皺眉頭,眼前是什麼?白白的一片……
是……是那張臉!!!白白淨淨的臉上,嘴巴“噓”成個圓形……
樑崢猛地張開了眼睛。
如香滿臉潮紅,驚訝地看着樑崢,“公子你……”
樑崢騰地一下跳起來坐到牀邊,閉上眼睛,再睜開,再閉上,再睜開……數次之後,他又甩了甩腦袋。
如香拿件衣服遮到身前,坐起來瞪着樑崢,她有些怕了:這人瘋了不成?我命怎麼這麼苦?從小就被人拐出來賣到越燕閣,幾乎沒過過幾天好日子。這回本以爲終於有機會靠上個家裡有權有勢的公子哥兒,雖然沒指望他將來能給自己贖身,就想着他要是能多來幾次,自己也好多攢些私錢。可是……
樑崢開始穿衣服了。
“樑公子……”
“不是你的錯。”
“那你……”
“我以後再來。”
樑崢繫好腰帶,留下一沓寶鈔,匆匆出了房間。然後他在越燕閣裡找了一圈兒,想要找到那個白臉跟他算帳:無緣無故──雖然嚴格地來說不算無緣無故──地捱了他一拳不說,本該快活似神仙的一夜春宵也被他就這麼給毀了,非得找他問個清楚不可!
可最後樑崢從帶他進門的那個小丫頭口中得知:那位公子姓夏,沈大人帶來的人全都撤走不久之後他就離開了。
姓夏。姓夏?姓夏!姓……樑崢坐在客棧的牀上反覆唸叨了一陣,一拍腦門兒:早菱生軟角,初蓮開細房。我怎麼就寫了這麼一句詩?這不倒黴催的嗎?!
“少爺。”是烏力吉。
“啊?”
“您起來了嗎?”
“嗯,你進來吧。”
進過上晡,樑崢帶着烏力吉到了秦淮河邊。當然他不是想再去越燕閣,只是想看樣子下次放假之前是沒功夫再去品嚐什麼□□秋色的了,那不如趁着還有大半天兒的時間,泛泛舟,遊遊河,先飽下眼福再說。
遠遠看着河面,果然一派波光浩淼、畫舫凌波之景。樑崢揹着手站在岸邊搔首弄姿了一番,然後咳一聲,“咳──船家,我要租船。”
蹲在岸邊碼頭上一個紅黑臉膛兒的老頭兒回頭看他一眼,“船?早被租光了,公子明天趕早吧。”
“租光了?怎麼會?這還不到正午啊!”樑崢這才發現碼頭空空蕩蕩的水邊處,哪裡見得半條船。
“這不國子監明兒開學嘛,外地來的監生攜家帶口的早早就把船都訂光了。”
“還要訂?”樑崢撇撇嘴,準備再到別處去問問。
“別家也一樣,公子可以隨便去問。”老頭兒看出他的心思。
“唉?那不是……”樑崢在正好劃到近處的一隻大船上看見了幾張昨天在越燕閣碰見的臉孔,有幾個昨晚他就看出來了,是金陵本地的學生,“那船裡也不都是外來的監生啊。”
老頭兒用手打了個蔭涼遮住陽光看了看,“哦──那船啊,那船是人家的私船哦,上面的都是廕監和例監,非富即貴,跟咱們可沒半點關係。”
樑崢鬱悶了:娘找人給我算的這是什麼日子?一路都不順,根本就是出門不利嘛!咬咬牙,正要轉身。
“這位兄臺!”船上有人喊了一聲。
樑崢四下裡看看,碼頭上就仨人兒:自己、烏力吉和老船家。
“這位兄臺!”那人還在喊。
樑崢往船上看過去,一個笑得春光燦爛的年輕公子正朝自己揮手,
“兄臺!昨天我們見過吧?”
樑崢窘迫地笑笑,點了點頭。
“明天就要入學?”
樑崢再點頭。
“上船吧!”
“啊?”
“以後就都是同學了,上船吧!”
哈!樑崢心花怒放。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原來沒人認識,也不愁交不到朋友。
樑崢帶着烏力吉上了船,正好一個划槳的小哥兒已經累得氣喘吁吁了,烏力吉打聲招呼,接了槳奮力開劃。
作了一圈兒揖,大家又相互介紹,樑崢知道了此刻這船上的九個將要成爲自己同學的人裡,有六是個廕監,三個是例監,五個金陵的,四個京外的。招呼他上船的人叫嶽淮山,是去年入學的監生,父親是刑部尚書,船就是他家的。
不過跟他打招呼的人裡沒有那個夏公子,並不是白臉不在船上,而是他一直坐在船尾沒過來。
樑崢故意往船尾看了看,“不知那位是……”
“哦,你說子矜。他的父親是……他姓夏,名諱文敬,也是金陵的。”嶽淮山遮遮掩掩地說了一句。
“哦──原來是夏公子。”樑崢慢慢地點頭,裝作都是剛剛聽說。
“來,樑公子請坐。”嶽淮山遞給樑崢一杯酒,“不知樑兄有了字沒?”
“有。”樑崢把視線從夏文敬身上收回來,“小弟表字未平。那嶽公子……”
嶽淮山笑笑,“現在取字都等不及弱冠,味甘。”
淮山本是藥名,樑崢樂了,“味甘,性涼而潤。這字取得好。”
“好什麼好,不就是山藥,取個賤名罷了。哪裡比得未平你‘舉目四顧,霜天崢嶸’來得豪氣。”
“哪裡哪裡……”
……
樑崢很快跟另外八個人混熟了,從昨晚越燕閣相遇到各自家鄉的風土人情,聊得不亦樂乎。後來他們逐漸分成了三撥兒,喝酒的喝酒、吟詩的吟詩、觀景的觀景,各自又細談起了相互感興趣的事情。
詩詞不是樑崢所長,風景也是看多了眼痠,樑崢跟嶽淮山坐到一處慢慢飲酒。說了會兒自己來金陵路上的趣聞,樑崢不知不覺地又把話題扯到了依然獨自坐在船尾看着水面的人身上。
“那位夏公子怎麼一直坐在那裡?是不是不高興我上船啊?”樑崢盯着夏文敬入定了一般的側臉。
嶽淮山趕緊解釋,“不是不是,未平誤會了。是他先看見你的,說是你昨天救了他呢。”
“哦?”
“他說昨天爲了躲沈大人,不慎衝進了你的房裡。是你把他藏進櫃子裡他纔沒被發現的。也不知有沒有壞了你的好事,覺得有些過意不去。這我纔想到未平大約是找不到船了,把你叫了上來。”
“原來如此。我還以爲……他討厭我。”
“唉──你不知道。就沒有你在船上,他也不會過來跟我們一起飲酒論道的。”
“這麼怪?”樑崢越發好奇了。
“嗯,他一向不合羣。不過這也不能怪他,都是因爲……”嶽淮山停住,扭頭看看夏文敬,回過頭來猶豫了一下,靠近樑崢壓低了聲音,“算了,跟你說說也無妨,反正早晚都會知道。子矜的父親是錦衣衛僉事,你雖遠在大寧,不過我猜你也應該知道。錦衣衛的人一向恃寵而驕、專橫跋扈,又總是弄些見不得光的密報呈給聖上,搞得朝中整日裡人心惶惶、無有寧日。再加上七年前的胡惟庸案,他們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以至只要是跟錦衣衛掛得上邊兒的恨不能所有人都要繞路走。這樣子矜從小在書館常受人冷落,偏又出生就沒有母親,因此性情不免乖張。”
“而且他一向痛恨錦衣衛的所作所爲,跟父親之間也一直都頗有隔閡,平時看來自然就更加鬱鬱寡歡。所以還請未平不要見怪,他並不是針對你。其實子矜是個外冷內熱、心細如絲的人。你別看他整天一副對誰都愛答不理的樣子,實際上他很怕我們這些還稱得上是他朋友的人真的疏遠他。要不昨天他也不會跟着我們去越燕閣了,還險些被沈大人當場捉住。”
說到這嶽淮山搖着頭笑了笑,“還真是怕什麼就來什麼。”
“沈大人是……”
“是夏大人……就是子矜父親的屬下。雖然他們父子關係疏離,但子矜的家教還是很嚴的,要是被夏大人知道他去了越燕閣,那他可就有苦頭吃了,不知要挨多少罰。”
樑崢也笑了,“我說他怎麼嚇成那樣。”
“對了,我還正想問問昨天的詳細情形到底怎樣呢。”
“啊?這個……”
“味甘!”
樑崢不知道夏文敬是怎麼跟他們說的,正愁該如何回答,他們身後適時有人叫了一聲。
“味甘,你來,必行說越燕閣的姑娘不美,跟我講什麼‘道法自然’,這裡你學識最好,你來跟他辯辯。”
“哦,好。”嶽淮山應了一聲,看向樑崢,“不如未平跟我去湊湊熱鬧?”
樑崢看了眼夏文敬,“不了,小弟對理學知之甚少,就不丟人現眼了。嶽兄自便,不用管我。”
嶽淮山看見了樑崢眼風的去處,又聽他剛纔一直問起夏文敬的事,猜到他心中所想,拱了下手,“那未平隨意,淮山失禮了。”
樑崢獨自坐了片刻,便端了兩杯酒朝夏文敬走過去。
“夏──文──敬,”樑崢故意一字一頓地叫他的名諱。
夏文敬擡眼對上樑崢的目光,“樑公子,請坐。”
“咦?你怎麼知道我姓樑?”
夏文敬接過樑崢遞來的酒杯並不回答。
樑崢坐了,“哦──我剛剛上船的時候你聽着我們說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