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國師的步輦之後,是一隊皇宮儀仗隊,隨後,纔是由太僕掌駕的南夜帝玉輅——碩大華麗的玉輅上端坐着威嚴的南夜帝,兩位青壯年大將軍護衛在玉輅兩側,隨在天子車駕後的是十個聖童、後宮妃嬪、文武百官和儀仗隊,騎兵、步甲兵穿插防護在周圍。
紅服、紅車、紅馬、紅旗。入眼所見一片硃紅色,似乎預示着來年將有個紅紅火火豐收年。
等這浩浩蕩蕩綿延幾裡的天子儀駕隊走過後,千陌的馬車隨着觀禮的人羣跟在了後頭,一直來到南郊外的一座高高的祭祀臺邊。
千陌很想近距離觀看這場古代的秋祭儀式,怎奈圍觀的百姓人數實在太多,京城守衛爲皇上的安全計,手執兵器將普通百姓攔在了祭臺十丈外。
她只好讓包子們站到馬車車頂上,一再交待不許在上面蹦跳,她自己則站在馬車車伕位置,越過重重的人頭往祭臺處看。
祭臺上已經擺上了一排長案,上面擺滿了瓜果時蔬、豬羊牛頭。
此時,南夜帝率文武百官及後宮四品以上的妃子們依序排列在祭臺腳下,一身紅衣的姽入雲戴着黑底描金的面具,朝着南夜帝微微欠了欠身,隨即調轉身子,一拂衣袖,輕飄飄地邁上臺階,寬大的衣袍在身後揚起,一步一步向着祭臺頂迤邐走去。
十個穿着硃色小緞袍的聖童跟在他身後一丈遠處,亦步亦趨,每個聖童手裡都託着一根長長的硃色綢帶,風一吹,朱綢便飛舞起來。
這時出了點小小的狀況,走在最後面的一個小聖童在上臺階的時候,好似被朱綢跘了一下,有些趔趄,差點摔下來。
南夜帝趕緊大步跨過去扶穩他,在他耳邊低低說了句話,小聖童直着背,僵硬的點點頭,一言不發,快速跟了上去。
千陌遠遠地看着臺階上逐漸往上升的一大十小十一個紅衣人,就像是在看一片紅雲在往祭臺頂緩緩飄去,頗爲豔麗壯觀。
走到祭臺頂後,面向東方,聖童們圍坐在姽入雲的四周,雙手合十,嘴裡唸唸有詞,開始閉目祈禱。
姽入雲在祭臺上高聲念着什麼,隔得太遠,千陌等人都聽不到,估計應該是經文禱詞之類的。
隨後,就見他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又唸了一段經文,然後雙手合十,朝四個方位各拜了三拜,十個聖童站起來,將手中的朱綢恭恭敬敬地遞到他的手中,退後五步,看着他將十根朱綢掛在臺上四角的銅柱上後,便和他一起坐下來,開始了長段長段的誦經。
此時,臺下的南夜帝和妃嬪、百官等人匍匐在地,朝着臺上的國師及聖童長拜。
約一刻鐘後,姽入雲停止祈禱,站起了身,在每個聖童的頭頂都曲指點了一下,臺下的南夜帝等人也跟着站起了身。
南夜帝一個人獨自登上祭臺頂,彎腰讓國師在他的頭頂也點了三下,表示他代表整個南夜國,接受了至上贊神的祝福,從此國泰民安、風調雨順。
至此,整個秋祭儀式就算完成了。
南夜帝率先走下祭臺,姽入雲隨後,聖童們則走在最後面。
馬車頂上的千潯低聲嘀咕道:
“隔得太遠了,看不清那幾個聖童的臉,也不知道小浩是不是在裡面。”
千陌不由失笑,這小包子還記着日光城城主進京那日他看到的疑似小夥伴的事呢,他對這個小浩到底是有多大的執念啊。
趁着張強將包子們從車頂抱下來的空當,千陌又朝祭臺底下看去,不知道那一片斑斕錦袍的王公大臣后妃美眷中,哪個是日光城城主,哪個是木凝煙。
想起在日光城的日子,竟有些懷念呢,也許等會在宮宴上會看見他們吧,到時候少不得得去打個招呼。
秋祭後的宮宴從午正初刻正式開始,午正初刻也就是現代的中午十二點,午宴地點仍然在闊大的集英殿內,這兒足以容納幾百人同時開宴。
這次的座席安排和給薩曼茲使臣接風時又不一樣了,這次是以家爲單位,按大臣的品級依次排位。
寶階下左側客席首座是木圖太子和娜朵公主,在他們的身後是薩曼茲的使臣,娜朵公主左側過來就是日光城城主木海清和他的女兒木凝煙,接下來是從一品到二品的文臣武將的席位。
右側首座是三皇子和四皇子,他們的身後是各自的家眷,接下來是五皇子南夜毓和六皇子南夜太初,再往下就是王叔和公主們、以及二品以上的妃嬪。
集英殿外殿則是四、五品的散官和家眷。
柳鵬程原是武將,回京後加封爲鎮國公,所以他的席位是在左側中間的前排,千陌帶着小包子坐在他身後的第二排席位。
千陌原來是不準備帶小包子入宮的,可是柳鵬程說,南夜帝指名要他帶着兩個小外孫赴宴,她也只好將他倆帶了進來。
衆人入席後,南夜帝才帶着皇太后和蘭貴妃施施進來,跟在三人後面進來的是國師姽入雲,這時的他已經取下了那張黑金面具,一頭長髮束在腦後,拿根木簪簪着,簡單之極。
南夜帝三人仍然坐在了上首的寶座上,姽大國師一人獨佔一席,在寶階的第二級,比大殿內所有的王公大臣都要高出一級,足見他的地位之重要,以及他在南夜帝心中的份量。
這場午宴,佳餚是豐盛的,美酒是可口的,歌舞是悅目的,音樂也是動聽的,氣氛更是融洽的,衆人是吃得很盡興的。
當然,殿內有那麼幾個人,是食不知味,一直動着腦筋想要耍手段玩陰謀的。
這第一個不高興的人,自然是很久沒去騷擾千陌的南夜毓了。
自從幾次三番被千陌拒親後,南夜毓曾央求過皇祖母和自己的母妃蘭貴妃,結果蘭貴妃寧願苦口婆心做他的思想工作,也不肯鬆口去南夜帝面前提這事;而皇祖母更是一口回絕了他的請求,斬釘截鐵地說不會給他和千陌賜婚。
他曾試圖去求南夜帝,結果最近南夜帝常常一下朝就不見大臣了,有一次還爲此殺了一個不知進退和好歹的臣子,搞得現在不是緊要的事情,大臣們都不敢去冒險打擾他。
看着斜對面第二排優雅清麗的千陌,這個女人自回京後過得風生水起,賺錢賺得手軟,勾搭美男帥哥也是一把好手,又救了南夜帝的性命,還解開了十連環,給南夜帝和大臣們留的印象越來越好,好得人們都忘了她曾經未婚先孕婦生了兩個不知道父親是誰的雜種。
南夜毓一想到這些,就鬱悶,胸就痛!
這個光芒四射的女人本來應該是他的!本來就是他的!
他大口大口的灌着酒,琥珀色的白葡萄酒、血色的紅葡萄酒、梨白色的回春酒,不分酒類酒種,抓起手邊的酒就直接往嘴裡倒,很快地,他就有了醉意。
南夜毓身旁原本應該是南夜太初,不過他將位子讓給了毓王妃柳千棠,自個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柳千棠在旁邊擔憂地看着自己的夫君喝酒買醉,忍不住奪下他的酒杯,溫聲勸道:
“毓,今天父皇和皇奶奶都在,你少喝點酒,免得傷了身子又失了態。”
“滾一邊去,少來煩本王!把酒給我!”
南夜毓不耐地皺眉喝斥,劈手就去搶柳千棠手中的酒杯,被她躲過,他也懶得去搶酒杯了,抓起桌上的白玉酒壺仰頭就往嘴裡倒。
這白玉壺裡的酒是烈性的白酒,他一下子沒掌握好分寸,灌得有點多,被嗆得連連咳嗽。
好在此時殿里正熱鬧紛繁,樂聲與人聲正喧鬧着,蓋住了南夜毓的動靜。
柳千棠見沒人注意到這邊,心下微微鬆了口氣,一邊輕拍着他的背,一邊去奪他手中的酒壺,嘴裡越發溫柔似水地說道:
“王爺,您不愛惜自個的身體,妾身會心疼的,父皇、母妃和皇奶奶也會心疼的。”
南夜毓勉強睜開惺忪的醉眼,不屑地道:
“心疼?哼,他們會心疼本王?!天大的笑話!母妃和皇奶奶要是真心疼本王,就不會罔顧本王的一再請求,不肯將柳千陌賜婚給本王了!還有你!在這裝什麼溫柔體貼,全他媽是裝的,這五年來,本王早看膩你這副假裝賢惠的嘴臉,要不是你,本王又怎麼會錯過千陌!給我滾開,別在我面前晃悠,看着心煩!”
這個南夜毓說話還真是混帳!當初明明是他不要柳千陌,要退婚的,現在反倒怪起她來了!
柳千棠伸出去奪酒壺的手愣在了半空,臉上瞬間閃過一絲尷尬、一絲惱怒、一絲羞憤。
她快速地拿眼掃了左右一眼,還好沒人注意這邊,迅速將臉上重新堆上溫柔的笑,伸出去的手順勢扶了扶頭上的髮髻和金步搖。
柳千棠將手收回,挺直腰背,端起桌上的茶杯鎮定自若地喝了一口,卻猛地一下咳了出來。
定睛一看,原來手中端着的杯子是先前她從南夜毓手中奪下的酒杯,酒杯裡是烈性的回春酒,怪不得被嗆了一身。
然而就在她掏帕子擦嘴和衣裳的時候,她身旁的南夜毓卻在猛灌了一大口酒後,歪歪斜斜地掙扎着站起來,向着對面大叫道:
“柳千陌,你本來就是本王的王妃,我們的婚約並沒有作廢,你必須嫁給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