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卷 266:天下爲敵
南昭由着他抱着,她能聞到他身上那熟悉的味道,若非心知肚明,她會以爲他們回到了剛來雲州的時候。
那時在永樂坊,手妖要殺她搶奪靈花,九哥就這樣緊抱着她,不惜用自己的凡身肉軀爲她抵擋手妖的掠殺,她那時曾發誓,活着,要保九哥平安,爲他贏得這天下!
可是,她的初心未改,她摯愛的九哥卻漸行漸遠!
“爲什麼,九哥?”
這一聲九哥,她淚如雨下,難道她這一生,就必須失去所有親人、愛人、摯友嗎?
“對不起,南昭!”周仰聲音也哽咽着,他說:“九哥所做一切,只是爲了不再失去你!”
南昭不懂此話的意思,他何時曾失去過她嗎?
“你的靈花印……”她看到周仰脖子上的靈花印變了色,失去了曾經的赤紅,灰暗得很。
“以前是你的靈花印保護敬慕,以後,就讓敬慕來保護你吧!”
他不再以‘九哥’自稱,聽到‘敬慕’的字號時,南昭已虛弱得眼前模糊,她視線裡最後看到的,是州河畔昏暗的天。
一夜過去,風平浪靜。
有關雲州軍中鬧千面妖的傳聞很快就傳遍了全城,有消息說,靈善公主重傷,危在旦夕。
得知消息的承王世子殷珏急忙趕到隴西府求見,被婉拒,他心急如焚回到驛站,見公子寐站在庭樓上,立即上去道:“公子所料如是,炎太子周仰以南昭傷重不見,南昭當日前來解惑,已知周仰與玉從之事,也不知昨夜雲州軍營裡到底發生了何事,公子可否告知一二?”
他深知公子寐的本事,就算那些人瞞過了所有人的眼睛,也瞞不了這個男人。
公子寐遠眺的雲州城那一邊,那便是隴西府所在地,他沉沉道:“妒忌能懵逼雙眼,慾望可毀初心。”
殷珏並不傻,立即揣測道:“那日南昭離開時,曾說回去會向皇上請婚,當初我去請婚時,便被太子藉口拒絕……而請婚之事,是公子向南昭提起,莫非,今日的南昭的困境也是公子早就料到的?”
他心繫南昭安危,不願她有一絲一毫的損傷,語氣裡免不了帶着責怪,隨後急切又問:“那麼南昭受傷嚴重嗎?”
“鬼娃之毒,剋制靈花,沒有了靈花,她便與常人無異,但是毒可清,只有摘了靈花才能讓她永成不了威脅!”
“你是說,有人要摘南昭的靈花?”殷珏一臉驚然,焦急的在原地走了一圈,就往庭樓下跑。
“世子!”公子寐叫住他:“你去已無用!”
殷珏在轉角處停下,一臉不能接受的神情,“什麼?”
“已經晚了!”他告訴她:“在她被鬼娃之毒入侵時,又在絕望中引靈花之力時,便晚了!”
殷珏轉身回來,他此刻心急如焚,實在不理解對方何以如此平靜。
“你曾多次對南昭出手相救,你在雲州所做一切都與她相關,你在閎國曾對我說過,你一直在等一個人,就是靈女對嗎?”
公子寐對於世人來說是終究是個迷,他與世子的主賓關係也僅僅取決於他。
他看似無情無義,卻在對待靈女身上有過許多破例,他不說,殷珏也知道。
“統帥抽籤鬥法那回,你明明可穩坐統帥之位,但你主動退出,卻又在最後爲她投上最重要的一簽!你從不參與俗世爭鬥,又爲何多次在暗中幫她走出困境?”
殷珏對公子寐,從來都是恭敬有嘉,這是頭一回以質問的語氣。
後者並不生氣,應早就將他會有這樣的反應算在心裡,平靜的聽着。
“你助她得到鬼娃時,就說過,鬼娃關係重大,而你也深知,鬼娃的毒可以剋制她!”
他一直以爲,公子寐心存蒼生,所以纔在背後助南昭一臂之力。
可現在,殷珏越想越不敢相信,他往後退至庭樓木欄邊,用手撐着一旁的柱子,猜測道:“你明明知道鬼娃之毒會剋制她,卻從未提前告知她,難道,這一切都是你要看到的嗎?”
公子寐回答:“我所做一切,皆因我是引玉人,世子不必再多猜測,現在,炎太子對世子多是嫉恨,只怕會對世子不利,爲了世子安全起見,傍晚世子便隨陳寧出城回閎國吧!”
“本世子不走!”從來都對公子寐言聽計從的公子寐揮舞着袖子拒絕道:“我真說對了,公子一開始就知道今日會發生所有,當初在仙子林裡幫南昭得鬼娃……”他搖頭,再問:“這一切,太子周仰都知道嗎?”
公子寐點頭,未說緣由。
殷珏得知後,神情由剛纔的憤慨變成難過,他爲南昭難過。
“自呂東來死後,她便只有她九哥了,卻未想到,一心輔佐,用命去保護的她的九哥,竟與那些想置她於死地的人算計她……”
而他想去到她身邊,卻連她身處何處都不知。
“那麼公子呢?”殷珏再質問他:“公子何以讓她承受這般痛苦?”
在此質問聲中,公子寐卻不再答了,只告訴他:“世子傍晚得離開雲州城!”
“若我不走呢?”
他曾親口對南昭說,他要以餘生相伴,成爲她的益友良伴,君子一言,怎可反悔?
那些她摯愛的人皆可背叛她,但他殷珏所說絕非戲語!
公子寐便沉聲告誡他:“世子若不走,大凶將至,世子是何身份,承王與閎帝對你有天下之託付,爲了一句承諾,就連自己性命也不要了嗎?”
未免,也太過兒戲。
若是以前,殷珏自然知道何爲大局,但此時此刻,卻突然明白南昭初次來驛站求他時的心境,他輕笑道:“我能背棄對她的承諾,又怎能承受這天下之大任?”
天下可負她,唯我殷珏不負!!
撂下這句豪言,他大步從庭樓上下來,不久就沒了蹤影。
公子寐並未再去勸他離開,人各有命,他從袖子中摸出一面白色的面具,戴在臉上,對着冬日蒼茫霧色輕嘆。
“小昭,我們這樣的人,本身就與天下爲敵……”